远离一切登上天外天继续逍遥的狂喜只在脸上停留了一瞬, 神情便被不可控制的惊恐和痛苦扭曲了,那些神色凝固在了脸上,看着狰狞而可怖。浓郁的恐惧滚荡而来, 天渊想要催动法力反抗,可四肢都被钉死在了坑洞里,丝毫动弹不得。
“我、我是天命之身,你、你——”天渊语无伦次地开口,他太害怕 、太恐惧了, 想要找寻一条生路。他不到天外天可以,不当天帝也可以,就算做个往日里看不上眼的逍遥散仙都可以。
明见素低头看着天渊, 眼神中满是嘲弄,那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天渊,也会有落入尘埃的这一天。别说是他现在身上天命溃散, 就算他仍旧是天命之身,她也要杀了她。若是天命来阻, 那就拆了那不合她心意的“天”!钉在了天渊身上的数道剑芒倏然间化作了万千星芒。
天渊感知到四肢间的桎梏散去,心中暗喜, 可才催动那所剩无几的法力,整个人又被一股巨力掼入了洞中。万千闪烁的星芒受到明见素心意的指引,霎时间朝着天渊的身上斩去。在那茫茫的宛如辉煌星河的剑意里,一点点血光尚未浮现, 就被璀璨的亮芒掩住。
明见素冷冰冰地开口的:“你合该受万剑加身之苦。”
凤池月没再看地上的天渊, 她转身凝视着明见素,说:“后头的事情就跟我们无关了吧?”
明见素转眸, 脸上的冰霜雪寒顷刻间化作潺潺的水流,那盛着似水柔情的目光落在了凤池月的身上, 她轻声道:“不用管。”天羽司是羽族的职责,天庭秩序的重建是天母的使命,跟她们两个闲人有什么关系?她吐出了一口浊气,那积蓄了千年的怒意总算是酣畅淋漓地宣泄了出来。
凤池月又说:“不过我们还得先往天外天走一趟。”那些星君陨落后,身上法器也轰然破碎了,不过他们在天外天的道场还在呢,恐怕藏着不少好东西吧?这是该给他们的补偿,就算是天母知道了也不会怪他们的。
明见素哪会不知道凤池月在想什么?一点头道:“应该的。”
在登上天外天之前,她将天渊的元灵抽出来搅得粉碎,再无转世的可能。她不知道天母那边准备怎么样处置天渊,她自己的仇自己报了,省得天母在仙人或者初意的恳求下陷入“权衡”中。除了魂飞魄散以外,她可不接受其他的结果。
一道流光自无尽剑匣中掠出。
明见素抬手抚了抚剑身,嘱咐道:“不败,将首级送到涂山流苏那儿去。”至于躯体,早已经变成了一堆碎末。
不败剑身颤动,将洞中的首级一抄,霎时间化作流光向着魔界中飞去。
在明见素、凤池月重登天外天的时候,天母以及羽族一众已经将壁垒推到了原先的昆仑山处了。
天外天以及天庭的星君还没有尽数败亡,有的没那么依赖血阳吞环,时时刻刻警惕着,免得自己被血阳吞环吞化了,这使得血阳吞环爆裂的时候,他们并没有那股力量被抽尽后失去反抗能力。
但天渊凶多吉少,他们如今也只是负隅顽抗。
“他们想投降。”却尘衣眉头微微蹙起,那向来和善的眼神中浮动着几分凶光。
要是天羽司跟天母的意见出现了分歧,她还是会依照天羽司的准则做事的。败了将头颅往下一垂,就想免去之前的罪责?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这些星君想得倒是挺美的。
天母神色平静,话语却是寒峻的、没有半点温情:“一个不留。”
却尘衣这才扬眉笑了起来,说了声:“省得仙君和司主她们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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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魔战场里,涂山流苏收到了不败送来的天渊首级。
大仇得报后,就算是看那些混账不成器的魔族,涂山流苏也顺眼了很多。她不假思索地吩咐魔将把天渊的首级悬在大旗上,在阵前祭出。
那些仙人们对天命的感知可没有那么敏锐,始终处于一种惶恐和躁动不安中。在看到天渊首级的刹那,他们瞳孔骤然一缩,真正意识到了时局的变动。
“你不去让那位入土为安吗?”明玉衡看着那颗灰败的首级,好奇地朝着初意问。
初意眉头皱起,魔族这一举动像是在示威,不用想就知道魔族军中一定陷入了狂欢。可她没有将天渊首级抢回来的打算,她嘟囔了一声:“都死了还‘安’什么,就退了下去,没再看魔族那边。”天庭那边的战斗结束了,可魔族这边还没跟他们定下新的盟约,她暂时走不到。回到了屋中,摸出了混沌镜,将神意投了进去,可许多地方都是空白的。初意一把抓住了混沌镜甩了甩,心中的烦躁上涌。
这天机上的遮蔽怎么还没有散去?混沌镜什么时候能够恢复通讯?天庭风波平了,东海那边怎么样?有人伤亡吗?
初意是在几天后,才接到了来自天庭的法旨,果然,她母亲要她跟涂山流苏谈“盟约”的事情。天庭这边的条件也是简单,双方止兵戈,依旧是以岁河为界,以清浊相分。涂山流苏对打下天庭没什么执念,她大仇得报后,整只狐狸都变得懒洋洋的。
止兵戈这样的事,她没有道理不同意。不过她也提了个要求,让魔族也加入天网混沌镜中,不禁双方往来。在先任、先先任魔尊的主导下,仙魔之间可是划开了一道很深的沟壑。可除了长相不一样、修炼功法不一样,涂山流苏想不明白有什么大区别。仙界那边乱七八糟,魔族更是落后。她的混沌镜是当初从青丘带出来的,每次使用的时候还得偷偷的,省得暴露出身份。她倒是想让那些憨魔打造出混沌镜来,可事实证明,那群魔是没法指望的。
初意的话还算是委婉:“魔族那处恐怕会起骚乱吧?”
涂山流苏哪会不明白她的意思,似笑非笑道:“昔日冥迹的拥趸一个不存了,魔族中的好战分子在仙魔双方的摩擦中,帝女以为还能剩下几个?”
初意:“……”敢情仙界就是替她涂山流苏清理叛逆的利器。在禀告天母得到回复后后,初意才给了涂山流苏一个肯定的答案。仙魔两界不生事端,自然是极好的。至于混沌镜中可能存在的骂战——那就以后再说吧。
仙魔战场的事情和平解决后,初意还是没有闲暇去东海。
因为昆仑山崩塌、天庭紫极宫化作废墟,一切都需要重建。
初意是休想置身事外。
天门重现,功德镜高悬于天,天门使一个不存。
但不管天庭经过怎么样的风波,底下的小界都不会受到影响的。他们修炼的修炼,闯天关的闯天关,并不会止住脚步。天枢部那边的仙官身兼数职,既要忙着编纂那些罪仙的名册,还要到天门处镇守,一个个根本忙不过来。甚至后头还要到天羽司、四海司请人帮忙。毕竟在这一战中,这两方的势力折损最小。
“用天枢部的刑官当天门使很适合,执天之刑,法不容情。只是原先选人的天机部要腾挪到天枢部底下去了。”
“不对,也不需要,将天机部重新整合,把天羽司的考核也拿到了仙官选任和升迁上来。”以往天渊和诸星君都是阻碍,可现在他们已经灰飞烟灭了,一个重新创建的新天庭正是推行诸多新法的良机。
“天外天那边与天庭还是得界限分明,天外天下境修士无故不许入天庭。”
……
一件又一件事情宛如潮水般卷来,初意自诩能吃得了任何修炼的苦,可近段时间被案上的文书折磨得憔悴万分。
那冲天怨气犹如实质,好不容易才解决了手中的事情,能走一趟东海。
出门的时候,初意恰好碰见了并肩走来、有说有笑的明见素、凤池月二人。
从天外天掠走了大堆的战利品后,这两位就窝在了朝凤山中,没有出现在人前。她们脸上的快活笑容,足以见她们生活的逍遥自在。
明见素的视线落在了初意的身上,惊讶道:“才一段时间没见,道友怎么憔悴如斯?”
初意喃了喃唇,没有说话。
凤池月瞥了初意一眼,笑盈盈道:“你这是要去东海?如果要找嬴寸心的话恐怕会扑空。有好事者将天庭的一战演绎成仙剧了。天网未曾完全恢复平静,混沌镜上联络断断续续的,嬴寸心亲自去那边看了。”
初意:“……”看谁?看明见素、凤池月她们杀人如切瓜的英姿吗?
明见素、凤池月继续往前走,初意停在了原地。
微风将两人的对话送来。
“凤说她们还想让我继续当她们的主上,看看忙碌的初意,黄皮寡瘦,真是可怜。”
“师姐,我又做了一件好事情,省得初意白跑一趟呢。可她连句感谢的话都没说,真是没礼貌,跟以前一个样。”
凤池月敢说,明见素也敢应:“人心险恶,毕竟不是谁都像师妹这样温柔心善的。”
初意磨了磨牙,恨得不行。
凤池月还是凤池月,跟传言中的凤尊哪里像了?她们两个人把她气死有什么好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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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见素、凤池月出了朝凤山后,就在还在草创的新天庭里闲逛。
天母在忙、初意在忙、 却尘衣在忙,几乎所有认识的都沉浸在了忙碌的新生活里,充满了对未来的向往。
回到朝凤山后,两人并肩坐在了高台上看日落。
其实日出日落亘古不变,但相依偎的人喁喁私语,让每一天都变得不同。
凤池月笑眯眯道:“到现在我还是觉得看别人忙碌十分畅快。”
明见素:“也包括我吗?”
凤池月瞋了她一眼,说:“你是别人吗?”那些可恨的事情侵占的可是她跟师姐相处的时间!
“我是什么人啊?”明见素故意问。
凤池月哪会看不明白她的心思,她可以找各种各样的托词将话题轻轻带过。但是她喜欢的人,为什么不让她圆满如意呢?她侧身伏在明见素的耳畔,说:“心上人。”说完后,她又靠在明见素的怀中笑。其实也没想什么事情,就是开心。
日落后。
幽冷的夜雾在山间缓缓升起,群星在苍穹上错落,朝凤山宫殿塔阁上亮起了灯。只是灯笼不定,烛光摇摇曳曳,连带着影子在晃动了起来。凤池月的面庞在明暗交错间,呈现出一股朦胧的美。
忽然间,凤池月想到了什么,她从明见素怀中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皱眉说: “如果天母来劝你,千万不要同意。”新天庭重建,天母到处抓苦力,直接放言忙不过来可以法相、化身一起上。她真怕天母看中她师姐。
“不会的。”明见素抬眸看着近在咫尺的凤池月,轻轻一伸手就将她带回到了怀里。深红色的衣摆垂落交叠,色泽十分艳丽。“我跟天母说了,如果我去帮忙,我师妹就会一把火烧了天庭。”
凤池月指尖缠绕着明见素的一缕发丝,佯装不高兴道:“我是那样的人吗?”没等明见素应声,她就笑了起来,一脸自豪道,“是的,我就是。”
她就要一个人独占师姐!
明见素听着她的宣言也跟着笑,两人的距离很近,呼吸相缠,明见素忍不住俯身,在她的眼睛上轻轻落了一吻。凤池月的呼吸轻微地一颤,她越发贴近明见素,低语中是说不尽的缠绵和撩拨。
可一些前事在这个时候浮现了,凤池月轻轻地喊了一声:“师姐。”
明见素压住了那如藤蔓缠绕在心间的欲,认真凝视着她,温柔道:“我在。”
凤池月小声地抱怨:“你当初在天河之渊的时候还怀疑我,真是不知好歹。”
明见素也不反驳,顺着凤池月的话说:“是我的错。”
凤池月手搭在了明见素的腰间,拨弄着宫绦上悬着的玉佩,理直气壮地说:“我要赔偿。”
明见素笑了起来,她拉着凤池月的手覆在了心口,轻轻说:“师妹要什么都可以。”
月光与眸光碰撞,轻轻漾漾。光影一晃,只余下屋檐下的灯笼兀自摆摇。
此处已经不见明见素、凤池月二人的身影。
明见素揽着凤池月跌入了柔软了锦被里,半跪在了她的上方。
她低垂着眼看凤池月,指尖轻轻地滑动,像是落下了一片轻飘飘的雪。
凤池月眼睫颤了颤,从明见素那双深邃沉静的眼中,看出了深远的、浓郁的、亘古不变的爱意。
灯影摇晃间,凤池月轻声说:“来。”
来跨过那无尽的岁月,来走过那苍茫的山河。
来恣肆无忌地相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