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又是这个八年。
许丛楠安静了一会，如果他记得不错，八年前这个时间点，似乎是火种计划刚开始实施的那一年。
“你还记得具体的时间点吗，比如月份？”许丛楠问。
“……”科斯特想了一会，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抱歉，我记太不清楚了，那段时间的记忆大多都模糊了。”
人在极度悲伤的情况下，会下意识遗忘最痛苦的记忆，记不清了倒也在情理之中。
许丛楠站了起来，他想去翻阅一下庇护所当初设立火种计划的详细资料：“今天不早了，你好好休息一会，我先不打扰你。”
“这就走了？”
“想起了些事情。”许丛楠抿了抿唇，“关于八年这个时间点。”
出了病房，秦泽就坐在外面家属探访室的沙发上，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腾腾的茶，见许丛楠出来，他招了招手，示意许丛楠也坐下。
许丛楠拒绝了，转而问。
“他现在情况怎么样。”
“之前他用的是蓝色的那种药剂，我也和你说了，因为你的原因，研究所拒绝向我们提供。所以在样品来之前，他一直用的是我们治疗机构研究出来的药，药效并不好。”秦泽说是这么说，语调却明显带了点轻快。
“但是样品到手后，我从中提取到了大量的有效成分，他身上的感染已经被暂时抑制在他的手臂范围。虽然不能完全清除，但是短时间内应该不会继续恶化，我已经给他做了手术，现在有好转的迹象。只不过在今后特效药出来前，他可能要避免剧烈运动，不然容易恶化。”
“是吗，他现在没事就好。”许丛楠笑了笑，“谢谢秦医生，这几天辛苦你了。”
“不辛苦。”秦泽摆摆手，见许丛楠的动作，顺嘴问了声，“你要走了？”
“是，但走之前我想问问秦医生，关于八年前开始实施的火种计划。”许丛楠轻声道。
“火种计划，这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吗？”秦泽往自己眼前的杯子里倒茶，“就和你知道一样，政府组织建造了庇护所，统计了居民人口，囤物资等等措施，来应对八年后的末日。”
“可政府又是怎么知道八年后会有末日？”许丛楠咄咄逼人道，“单单凭借霖明那句所谓的‘预言’，就能完全放心霖明的说法，并做出这么庞大的一个计划吗？”
秦泽放下了手里的茶壶，抬起头，目光直视着许丛楠的眼睛：“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政府既然会为了这么一个猜想耗费那么多人力物力的话，那必然是有什么依据存在，这可不是想一出是一出的问题。”许丛楠的声音又轻又缓，却又带着笃定的意味，“比如——他们发现了感染者的存在。”
秦泽没开口，静静等着许丛楠说完后续。
“八年前，在火种计划来临之前，政府是否已经发现了感染者。如果发现的话，现在在庇护所治疗机构里当医生的你，不可能没有听说过这种事。”许丛楠挑了挑眉，他站着，秦泽坐着，无端给人一种无形的，居高临下的压迫感，“你到底知道点什么？”
“呵呵。”秦泽再次拿起茶壶，往茶杯里倒茶，“你既然这么问的话，应该是知道什么。只是很可惜，当年的我资历尚浅，还算不上什么医生。只从我当时的导师那里听来了些零零散散的东西，不过现在其实也没什么用了。”
“怎么说？”
“C市研究所可能有你想要的信息。”
而C市，连庇护所都已经被毁灭了。
许丛楠：……
“我没什么可问的了。”许丛楠说着，往门外走去，“我先回去了。”
“慢走。”秦泽并没有起来送他。
许丛楠走出了病房，离开了白房子，在白房子门口和那位看管白房子的女人到了别。
女人送走他的时候，欲言又止，几次都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出口。
许丛楠注意到了她的异常，本来想追问，但女人已经回了白房子，将门关上了。
从白房子出来，时间已经近中午，许丛楠在白房子外不远处的山坡上走了一会，才往回走去。
走到返回庇护所围墙的闸机门口时，他被从里面冲出来的范小诗拦下了。
“前辈！”范小诗急慌慌的跑来，“快跟我走。”
“？”许丛楠不明所以，“跟你去哪？”
“别管那么多了，先跟我走。”范小诗抓住了许丛楠的胳膊，拉着人跌跌撞撞的跑出几米远。
前面的路边停了一辆小毛驴，许丛楠没记错的话，正是那天晚上范小诗下班骑的那一辆。
范小诗上了车，操作了一下，示意许丛楠赶紧上来。许丛楠却站住不动了，他把自己的胳膊扯了出来，声音沉冷。
“到底发生什么了？”他道。
“这里不好说明情况……”
“就在这里说，不说我就走了。”许丛楠说着，就要往回走。
“哎呀，前辈！”范小诗抓着脑袋，急慌慌的，“就是你的事情被人曝出去了。”
“什么事情？”
“就是关于你投毒未遂的事情。”范小诗恳切道，“求你了前辈，你先跟我走，现在庇护所里全都在议论这件事，我怕你会出事。”
投毒未遂？
许丛楠心中一跳，某种不好的预感在片刻间，迅速抓住了他的心脏。不过话说回来，原来他一开始因为投毒未遂被流放出庇护所这件事，其实并没有流传出去吗？
但不论如何，现在都不是考虑这件事的时候，他被范小诗拉上了车。一上车，这小电驴就跟后头有人追杀似的，“滋溜”一下就窜了出去。
庇护所给范小诗安排的房子，其实是统一的员工宿舍，一间户型不大的公寓，一个人住着也还算舒心。两人走到公寓楼门口时，有不少人频频向他们的方向打量，投来了异样的目光。
范小诗绷着脸，强装镇定，带着许丛楠走了一条相对僻静的小路，从安全通道偷偷上了楼。
公寓楼是一层楼两户，范小诗带许丛楠来时，另一户人家还没有回家。范小诗在安全通道的入口处确认了好几次，才领着许丛楠回了屋子。
关了门后，许丛楠站在玄关处，看着正在给他找拖鞋的范小诗，问：“具体发生了什么事？简单的跟我讲述一下。”
范小诗拎鞋子的动作一顿，随即抬起眼来：“其实我也不算很清楚具体发生了啥，我今天准备去上夜班的时候，交班的兄弟跟我说的这事。他说前辈你是个投毒未遂的犯人，之所以一直能在庇护所里瞎晃，纯粹是因为自己体质特殊，仗着这一点威胁庇护所，为所欲为。”
许丛楠有点无语，这话好像也没说错，他之前还真是这么做的。
“不过我相信前辈绝对不会投放病毒的！”范小诗还以为自己的态度让许丛楠以为他不信任他，赶紧解释道，“我现在依旧记得在那个深山的庇护所里，当所有人都只为了自己活下去逃命的时候，是前辈挺身而出，带领大家冲出去的，不然我们怎么会有现在的安稳生活。如果前辈是那种会投毒的人，是完全不会做出这种违背本心的事情的。”
许丛楠：……
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有没有一种可能，我还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干这事，毕竟那会他还没穿过来，原主在想什么，他真不知道，对于现状的理解还是后面柳宁跟他说的。
“前辈，你为什么不说话，不会真是……”范小诗才刚说出前半句，后半句立马给自己圆上了，“我相信前辈就算做了，也肯定有自己的道理。”
“谢谢，信任？”许丛楠扯了扯嘴角，“你该不会就因为你兄弟提了这么一嘴，就把我带到你家里？你不觉得的这很像劫匪会找的理由吗？”
“当，当然然不是。”范小诗慌了一下，他狠狠拍了自己的脸，委委屈屈道，“其实我交接夜班后，在几名副官的嘴里也听见了类似的话，他们说是从上面听来的。”
“上面？”许丛楠沉吟片刻。
首先不应该是庇护所的领导人，那个老狐狸虽然人精，但既然已经谈妥了条件，就必然不会出尔反尔，甚至在后续的“保障生活质量”上，也做到许丛楠一开始根本想不到地步。
那么为了确保“生活质量”，这个老狐狸必然不会把他曾经“投毒未遂”的事情传播出去，不然把许丛楠搬到庇护所的对立面，只会得不偿失，那么只能是令有他人。
“对，甚至还有人联想到当初前辈你忽然在庇护所失踪了一段时期的事，他们都说这段时间，前辈你是因为投毒未遂被抓起来，逐出了庇护所，在外面无恶不作，甚至亲手毁灭了一个庇护所。”范小诗越说越气。
“庇护所被毁灭怎么能是前辈的错？分明是那该死的分部长，整天脑子里不知道想什么，前辈明明是来救我们的。”范小诗恼道。
“算了，这些都暂且不提。”许丛楠揉了揉太阳穴，意识到事情开始变得有些棘手，“你去上班的时候，有注意到乔纳琳吗？”
“那个霖明长官的前副官吗？”范小诗侧头想了想，“我下午好像见过她，当时我赶着上班，正好就在闸机口那里碰见她了，我看她好像挺急的，也就没跟她打招呼。”
“你知道她去哪了不？”
“不清楚。”范小诗摇摇头，“我也是头一次见她那个表情，不太敢问，怕耽误了人家时间。”
许丛楠沉默了，他的脑子里越来越乱。
柳宁被B市研究所来交流学习的人带走；安柠偶遇昔日的同学，并因为同学三缺一，前去帮助同学；乔纳琳出去探情报，慌忙离开庇护所围墙；科斯特重伤未愈，需要静养；最为重要的是，霖明在这个时候也连夜被派了紧急任务出去。
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巧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