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过小半个城区,再走过一条零星亮着灯的街道,白锦站在一栋简陋的小房子面前,刚推开门就被一道小小身影撞了个满怀。

  小团子一个劲儿地往他怀里钻,小脸上满是担忧,他红着鼻子不满地抱怨:“爸爸!你今天回来得好晚,再晚一点,我和雅姑姑就要出去找你了!”

  稚嫩的声音泛着鼻音,小团子还凑到白锦脖子边嗅了嗅,似乎在确认味道,像只不安的小兽。

  白锦以前晚归出过事,好在没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从那以后,为了不让家人担心,他兼职结束就会直接回家。

  此时他环顾四周,屋内布置简陋,白雅正坐在沙发上,面前的古董电视播着联邦新闻,她腿上盖着防寒的毛毯,看向白锦的眼眸盈满笑意。

  “没遇到什么事吧。”她轻声问。

  白锦抱起孩子笑了笑,“没事,交班的人来晚了,我就多等了一会儿。”

  其实是兼职太累睡着了,但是没必要说出来让家人担心。

  进屋后,白锦先是让小团子自己一个人乖乖坐在沙发上,他去厨房拿碗倒水,又从袋子里拿出刚买的药片,拆开让白雅兑着喝下。

  从窗户缝隙挤出来的风很冷,白雅冻得捂嘴轻咳两声,端着碗喝水把药吃了。

  期间小团子偷偷跑下了沙发,他噔噔地跑进了卧室,不一会儿又噔噔跑出来,邀功似的递给白锦一张满分试卷,明亮的大眼睛一闪一闪。

  “爸爸你看,我这次考了第一,老师特意表扬了我呢。”

  白锦笑着摸他的头夸奖:“安安真棒。”

  “嘿嘿。”小白安顺从地贴着他的掌心蹭了蹭,“都是雅姑姑教得好,我们老师都要讲好几遍的知识,她说一遍我就懂了!”

  他突然又抱住白锦的腰,“等安安长大了,要去发达星球赚钱养爸爸!让爸爸不再这么辛苦!”

  白锦闻言一阵欣慰,同时又有点心疼这两个人,白雅今年也才十七岁,还是稚嫩的年纪,说话做事却已经比大多数成年人更加稳重了。

  明明五年前,她也是个心思单纯,母亲去世只会无助哭泣的孩子。

  水喝完了,白锦去收拾桌上的空碗,厨房没通热水,烧水很麻烦,他便直接就着冷水洗。

  出来时,白雅已经将白安哄去了卧室睡觉,她自己仍留在客厅内。

  电视里联邦新闻刚好播到近来全联盟人民最关心的事,“边远星球战事平息,联邦最年轻上将正式在首都星受封……鼓励公民前往新星球定居,福利政策拟定中……”

  轰隆一声雷鸣,将白锦的注意力从新闻上拉了回来。

  窗户处突然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最近卡洛斯的天气越来越冷,,眼看着要入冬,这应该是今年卡洛斯第一场冬雨。

  窗边盆栽蔫蔫地垂下枝叶,白锦走近用手指轻触它的枝芽,期盼这株新绿能活得久一些。

  白雅担忧地看向白锦,“你的膝盖还疼吗?”

  白锦小口呼吸着,轻轻点头。

  其实他回来的路上,膝盖就开始酸疼了,到家不久后果然下起了雨。

  白雅连忙让白锦在沙发上坐下,将她的防寒毛毯盖在白锦的膝盖处。

  她担忧地说:“卡洛斯冬天这么冷,又总是刮风下雨,你这个月做完后就别出去了。奥米特家的小姐昨天过来找我,说喜欢我上次给她做的庄园沙盘模型,她给的酬劳足够我们度过这个冬天。”

  白锦抱歉地看她一眼,同时又为有这么个聪明的妹妹感到自豪。

  白雅从小就喜欢且擅长制作各种东西,原本以她的成绩,应该能成功进入首都联邦学院冶炼分院,可惜还没长大,就遭逢了家族巨变,为此还卖掉了心爱的工具。

  白锦安慰她,“让你们担心了,明天我休息,带你们去附近的草坪晒晒太阳,怎么样?”

  他平时忙着打工,很久没有陪伴在家人身边。

  白雅闻言自然不会推拒,在为数不多的生命里,比起靠药物吊着续命,她还是希望拥有更多和家人的回忆。

  说过晚安,和妹妹告别,回到卧室白安已经睡了下来。

  听到动静小团子仰起上半身,揉揉眼睛,借着微弱的台灯看着拉开椅子,坐在书桌前的人,疑惑地嗫嚅问了句:“爸爸?”

  白锦面前摊着一张纸,他正拿着一支笔,回头对小孩儿露出笑容,"睡吧宝贝,爸爸一会儿就来。"

  小团子闻言向上拉了拉被子,乖乖地应了声。

  白锦转身,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在黑暗里,他凝视着纸张沉思,瞳孔里的光忽明忽灭。

  台灯映照出他压得平直的嘴角。

  微光闪烁的夜晚,只有笔尖在纸上走过留下的沙沙低音。

  第二天上午,一场小雨过去后,天空重新变得湛蓝,白锦如约陪他们出门。

  这附近的居民区中间有大片草坪,时常可以见到小孩和老人,白锦推着妹妹的轮椅找了块安静的地方,自己也在草地上坐下。

  白安一开始乖巧地待在白锦身边,但是随着时间慢慢流逝,小孩子爱动的天性让他按捺不住了,眼馋地看着不远处踢球的孩子们,小心翼翼开口。

  “爸爸,我想和他们一起玩,可以吗?”

  白锦笑着点头,“去吧。”

  白安于是欢呼一声,蹦跳着往那边去了,只见踢球的孩子们停下和他说了些什么,之后他们便高兴地玩在了一起。

  “安安还挺会交朋友的呢。”白雅笑着说。

  白锦也嘴角上扬点头。

  只有一颗球,这些孩子们就玩攻防战,但是很快有人腻了,站出来叫喊:“换一种玩法,不如来比谁踢得远!”

  “不要!如果玩这个第一肯定是白安,刚才我们好几个都踢不过他一个,没意思!”另一个小孩说。

  白安闻言反而很骄傲地双手叉腰,那当然了,他可是未来要保护爸爸的人!

  那小孩听了也不服气,他转头抱着球对白安挑衅,扬起下巴问:“那你敢跟我比吗?”

  其他小孩起哄:“得了吧,你之前还踢歪了好几次!”

  白安说话很有底气:“我不怕你,比就比!”

  “好!”

  那小孩被喝倒彩反而更憋着一股劲,他把球放在地上,蓄力后飞起就是一脚,力道虽足,却仍是偏离了方向。

  白安见状正要笑他,却发现球冲着白雅去了!

  小脸顿时变得惨白。

  “姑姑!”

  而这边白锦眼角余光瞥见球朝这里飞来,也脸色突变,他立刻起身要用身体护住白雅。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那球在半道被一只手拦住,砸在一人手心“嘭”一声闷响,掉落在地。

  白锦立刻回头感激地望去,正打算上前道谢,看见那人的背影,瞳孔骤缩刹那一阵心悸。

  接球的是一个看来只有二十四、五的男人,但年轻遮蔽不了他身上散发出的强大压迫气场,他身材高大,往白锦身前一挡,就像一面遮风挡雨,永远无法攻破的铜墙铁壁。

  熟悉的身影瞬间勾起了白锦埋葬在记忆深处的情感,无法抵抗的情绪如狂风暴雨般迅速侵占了白锦整个脑袋,他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那一瞬间,白锦甚至想不顾一切地逃跑,他眼圈都红了,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人,等待命运的审判彻底将他的理智粉碎。

  可是没有。

  青年人转身后,露出一张白锦从未见过的脸,虽然依旧很漂亮,却不是记忆中那个模样。白锦顿时呆愣在原地,回过神来,他的后背已经被汗浸湿,整个人像一条刚被人从水里捞出来的鱼。

  原来是认错人了……

  白锦突然觉得自己就是个傻子。

  他刚刚居然觉得那个人会出现在这里,甚至还因此感到害怕,但事实是对方怎么可能放着好好的首都星不待,还跑到这种边远地方受罪。

  反倒是他,竟然沦落到这种地步还觉得那人会来这种偏僻星球,简直可笑可悲至极。

  身后剧烈的咳嗽声将白锦游走的理智唤回,白雅受到惊吓反应过来,看起来像要把她自己活活咳死。

  白锦脸上的血色顿时消失殆尽。

  他不敢耽误,连忙叫回白安,匆匆和青年人道了声谢,就着急忙慌地推着白雅回去吃药了。

  独留下青年站在原地,一言不发,深深地凝视着他们一家人离开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