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灯的光线反射在四面冰冷的墙壁上，白得刺眼。
单人病房，白锦刚从外面淋雨回来，浑身湿透站在自己母亲的尸体前，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的膝盖还痛着，宛如火燎，身体却是冰凉的，雨水顺着衣摆滴答。
“哥哥，妈妈走之前说想再看你一眼，但是……”白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语无伦次，白锦像木头一样站着。
医生说做手术要很多钱，钱不到就不能治病。但是白家已经破产了，走投无路，白锦不得不去找黎修明——那个说着深爱自己，却在白家破产之后再无联系的男人。
那人的别墅在首都星中心城区，他花了几个小时赶过去，又被门口的守卫拦住，说什么都不让进，只得在雨中跪着求了一夜。
别墅房间灯亮着，白锦不信黎修明会这么绝情，但现实就是这么残酷，时间流逝，冰冷的雨扑打在他身上，也浇灭了那颗侥幸的心。
天快亮的时候，他亲眼看着一个以前处处跟他作对的Omega，从他曾经深爱之人的宅邸里走出。
那人身上只穿了一件真丝睡衣，几处隐私部位若隐若现，脸上还泛着微红，发生过什么不言而喻。
下一秒，他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扬起手臂，将一封信狠狠甩在他脸上。
粗糙的信纸在白锦脸上留下几道狼狈的红痕，打得他微微偏过头去，雨水顺着额前凌乱的碎发往下滴，无声地嘲笑他的幼稚与天真。
Omega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轻柔，夹杂着得意，“白锦，黎先生让你滚呢。”
回忆戛然而止。
最后一面见完，医生们走进来替尸体盖上白布，推着去太平间。
白锦下意识地伸手去拦，却反被医生挡住，面前递过来一支笔，“白锦是吧，请在家属遗体火化书上签字。”
医生的动作很平淡，然而白锦却后退一步，仿佛那只笔是洪水猛兽。
小妹控制不住哽咽的哭泣，医生见他不接也逐渐不耐烦，硬把笔往他手里塞。
“白先生，你这样我们很难做！”
“哥哥呜呜，爸爸大哥没了，妈妈也病倒了，我们以后要怎么办？”
“白家也太倒霉了，两个顶梁柱出去做生意，居然遇上这种意外！”
“治疗您母亲的病需要很多钱，抱歉，我们不能提前进行手术。”
“锦锦，妈妈要撑不住了，你以后要带着雅雅好好活下去。”
“白锦，你从前帮我的，本来就是你欠我的，现在我们两清了。”
“白锦，黎先生让你滚呢。”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嘈杂，白锦又想起了那天，雨夜的最后，小妹在通讯设备另一端断断续续的哭泣声，“哥哥，你快回来，妈妈要不行了！”
白锦猛地睁开眼睛。
边缘星球卡洛斯，夜店“无昼”。
舞池里音乐震耳欲聋，白锦跳完了热身舞，本想在卡座沙发上休息一会儿，却不知怎么睡着了。
他揉揉惺忪睡眼，欲要站起，浑然不知肩膀处的衣服在慢慢滑落，引来周围Alpha们狼般的目光。
耳边顿时传来一声气急冷笑。
“敢在这种地方一个人睡着，该说你艺高人胆大还是无知呢，白大美人？”
这熟悉的语气，白锦抬眼，果然是周宇。
周宇也是在这里兼职的舞者。
白锦和他关系不错，方才梦里有人呼唤他的名字，估计就是周宇在叫他。
他于是揉着酸疼的脖子，从沙发上半直起身子，笑着双手合十向周宇讨饶：“最近兼职有点多，太累了，你可千万别跟经理说我偷懒的事儿。”
无昼的经理是一个十分精明的商人，年纪尚轻，却十分爱克扣员工工资，大家私底下都管他叫许扒皮。
周宇皱眉，无可奈何只好朝他干瞪眼：“我知道你妹妹的医药费很贵，但你也悠着点，在这里猝死，许扒皮能把你的尸体转手卖了。”
白锦失笑，并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经理人还是很好的，他只是嘴硬心软。”
周宇直接瞪大眼睛看着他，眼神震惊得像在看珍稀物种。
然后他大大地翻了个白眼，“好吧，之前别人跟我说你对经理的滤镜，比边缘战区的防护线还厚，我还不信，现在我相信了。”
又扫了白锦一眼：“下次别穿成这样躺在卡座里了，忘记你刚来那会儿，那个五十多岁的老头怎么骚扰你了？”
白锦僵住，脸上的笑慢慢消失。
白锦确实生得一副美人相，清秀的眉目和柔情似水的眸子，再加上在舞池里豁得出去，却又意外地只卖艺不卖身，觊觎他的人居然越来越多。
幸好那件事已经过去了。
他的眼睛咕噜一转，见周宇始终面色严肃，似乎在为自己担心，心中不由无奈。
像他们这样沦落到以色侍人的人，还有什么好讲究的呢？
什么守身如玉，不过是尽量拖延时间罢了。
眼看天色渐晚，再耽误药店就要关门，白锦连忙从卡座里爬起来，整理着衣服说：“那么我先下班回去了，今晚这里就交给你……”
突然他感觉到背后一股强烈的视线盯着自己，猛地回头看去，却没有任何异常。
周宇：“怎么了？”
“刚才好像有人在看我。”白锦迟疑了一下说。
周宇于是又翻了个白眼：“你现在这个样子，谁不盯着你？”
白锦闻言低头，视线移到自己的衣服上，他立刻尴尬地笑了声。
店里给舞者们准备的演出服非常露骨。
方才他微微前倾，斜垮的衣服下垂，雪白光洁的皮肤几乎一览无遗，再加上他眉眼本就水润，更显得勾人无比。
朝周围扫视一圈，确实不少Alpha都在偷偷往他胸前瞟。
但还是和刚才的感觉不太一样，白锦奇怪地想着，刚才的目光过于炙热，执着到仅仅是被看着，就能让他感到不寒而栗，以至于第一时间就绷紧了全身。
那道目光在他转头时就消失了。
白锦心道估计是哪个狂热粉丝，自我安慰一番后就没再放在心上。
跟周宇说了声要去休息室换衣服，简单道别后，便脚步飞快地离开这里。
卡洛斯地处偏远，经济并不能支持科技的全面更新，因此很多地方沿袭了古老地球的旧制。
药店在晚上十二点打烊，匆匆收拾了东西出来，白锦总算赶上时间买完了药。
走出药店，街道空空荡荡，道路两旁冷风渐起，又到了每年卡洛斯入冬的节点。
白锦目光扫到附近斑驳的墙，原先大大小小的广告全部被清空，只剩下一幅崭新的巨幅广告，占满了整面墙壁。
——“响应联邦政策创办卡洛斯福利院，给无处可归的孩子们一个温暖的家！能力者有机会直升联邦学院……”
看到“福利院”三个字，他下意识在巨幅广告前面停了一下。
不过并没有看很久，因为时间不早了，而家里还有两个人等着他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