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吹散阴云,皎洁的月色透过窗沿洒落入室内,将床上之人本就苍白的脸更加映地毫无血色。

  舒鲤眼皮动了动,仿佛沉在一场噩梦之中,倏然呼吸一窒,紧接着舒鲤猛地睁开眼,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挣扎着要坐起身。

  “小鲤!”楚琮猛地上前一步,将人死死按在床上,眼中满是疼惜,一遍遍地说着:“没事了,我来了,现在你安全了。”

  “楚琮?”舒鲤先是下意识地要挣扎,待听清楚男人的声音后便逐渐冷静下来,一时间脑子还没清醒,“我不会是在做梦吧。”

  楚琮闻言一时间不知是哭是笑,末了才长叹一声,将舒鲤整个人都拥入怀里,那双惯于用剑的手竟止不住地在颤抖,仿佛在抱着一件失而复得的宝物,整个人都显得格外激动。

  舒鲤眨了眨眼,迟钝地感受着楚琮身上传来的温度,连着几日来紧绷的神经刹那间松懈,舒鲤忍不住委屈道:“你终于来了……我都怕你不来找我了……”

  “怎么会。”楚琮坐直身子,双手捧上舒鲤的面颊,因多日奔波而干裂的唇像是久违地品尝到甘露一般细碎地啄吻着舒鲤的面颊,舒鲤被他这般毫无章法地吻搅弄地心神都乱了,一时间有些呼吸加快,强撑着最后一丝清醒道:“柳姨怎么样了?我听他们说还派了人去杀柳姨,你就这么赶过来了,她没事吧?”

  “放心。”楚琮哑着声音,“在来的路上正好遇到了那个人,萧关解决了他,我一路马不停蹄地赶来,生怕来晚一步你被那女人害了。”

  舒鲤听闻柳姨没事这才彻底放下心来,眼见楚琮又倾身吻了上来忙伸手抵在男人的肩膀上,面红耳赤道:“别……你瞧你都没休息好,还是快休息吧。”

  楚琮眸中满是血丝,下巴上冒着一圈青色的胡茬,整个人都因奔波劳累而显得十分疲态,方才一时情难自禁,眼下吻够了本以后才后知后觉浓重的困乏倦意袭来。

  舒鲤心疼地为他除去衣衫,侧身往里拱了拱,让出外间的床铺位子。

  楚琮也不和他客气,合衣上榻一手揽着舒鲤的腰,另一手握着他的手腕,低低道:“那我睡一会儿,若是有动静就推醒我。”

  舒鲤应声,自己也侧身躺了下去,一手支着脑袋,另外一手轻轻揽着楚琮的背。

  以往都是楚琮抱着他睡觉,如今倒反了过来。

  舒鲤眼见楚琮眼下的青黑,当即心疼不已,一想到自己坐在马车上这几日赶路都浑身酸痛,骨头都似散架一般,遑论连着好几天都不曾休息,一路紧追不舍的楚琮了。

  舒鲤伏下身躯,将楚琮揽入怀里,自己也跟着他一起闭上眼睡了。

  屋内瞬间安静下来,唯有两道交错均匀的呼吸声缠绕。

  一夜过去,翌日清晨。

  房门被轻轻叩响,舒鲤率先醒来,几日下来的高压情绪令他不由得戒备起来,迟疑道:“谁啊?”

  “是我,买了些包子和热粥送给你们。”

  门外响起一道温温柔柔的声音,舒鲤听着很是吃惊,连楚琮什么时候醒来都未发觉,忙坐起身就要下床去开门。

  楚琮似乎早有所料,并未阻拦舒鲤动作,自己也跟着慢吞吞地坐起身来。

  舒鲤披了一件外衫,边开门边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门外落音端着早饭,朝着舒鲤笑着说道:“昨晚才到的,我一人留在那边也无事可做,不如跟着来看看。”

  “萧关知道吗?”舒鲤下意识问道。

  “知道的。”落音点点头,进屋后将早饭放下,随后道:“你们先吃,我去叫小二送点热水来。”

  舒鲤愣愣地点了点头,目送落音离开。

  楚琮起身后便上来牵着舒鲤的手将人拉着坐在桌边,将热粥递与舒鲤,解释道:“落音原本就是塞外人,原想着若是无法半途救下你那我就与萧关分头行事,我带着落音先行去寻你,由萧关动身前往仙人岛去寻人来帮忙。”

  舒鲤捧着热乎的白粥喝了一口,入肚的一瞬间整个人都仿佛重获新生,一股暖意充盈着四肢百骸,整个人都暖呼呼的。

  “还好,我赶上了。”楚琮也喝了一口白粥,眼带笑意地望着舒鲤。

  舒鲤虎口逃脱又与爱人重逢,心中自是百般甜蜜,如今再被楚琮这么一看,当即便有些心猿意马。

  常言道小别胜新婚,虽然他们二人也还未成婚,但多少也已经谈婚论嫁了……

  舒鲤有些不好意思,匆匆看一眼楚琮就垂下脑袋小口小口地喝着粥,时而又忍不住地抬眼偷偷去瞧楚琮,动作像个偷腥的小猫,又怕又想要。

  楚琮被他这般情态弄得心火更盛,忍不住笑道:“过来。”

  舒鲤扭捏了一下,心中也有些想和他亲近,但思及二人都还未洗漱便矜持道:“待会儿落音就回来了。”

  楚琮却没管那么多,直接伸手就来抓。

  舒鲤“哎呀”叫了一声,就顺从地被楚琮拉进了怀里,坐在他的大腿上,二人相视一眼,都有些忍不住想发笑。

  舒鲤摸了摸楚琮的下巴,语气中满是藏不住的关切,“瘦了,还长了这么多胡子。”

  “追你追的人都显老了几岁。”楚琮伸手将舒鲤白嫩的掌心贴在自己面颊上,用短短的胡茬去扎他,惹得舒鲤又麻又痒,忍不住一边笑一边讨饶:

  “你胡子太扎人了!松开我。”

  楚琮玩了一会儿就收手了,乐道:“你这几日倒是没什么变化,想来也过得舒坦得很吧?”

  舒鲤与楚琮相处这么长时间哪里能听不出他话中的含义,只偷笑着道:“哪有,我这几天吃不好睡不好,还要被人欺负,你摸摸看我都瘦了不少。”

  楚琮也不和他客气,大手就往舒鲤衣服里钻,惹得舒鲤又哈哈笑着去躲。

  二人正打闹着,屋外又传来一道不速之客的声音。

  “他们又继续往西进发了,咱们还要继续跟吗?”

  “……我说你们,这还是大白天呢,哪怕关个门呢。”

  萧关一脸无语地看着屋内紧紧挨在一起的两人,手中还拿着地图,站在门口说道。

  舒鲤闹了个红脸,忙就要从楚琮腿上站起来,恰好此时落音也回来了,见状好奇道:“你怎么不进去?”

  楚琮神色自若坐在那边喝粥,舒鲤则脸红红地埋着脑袋吃饭,落音见状心下了然,忍不住笑着给舒鲤解围:“你那地图呢,不是说有事情要一起商量么?现在正是时候。”

  萧关也没将方才的事情放心上,闻言点点头进入屋内,反手将门关上。

  待舒鲤和楚琮都吃完了饭,萧关才将手中的地图展开。

  “这是我今早去市集上买的,咱们这边有一条小道可以直通北阳山脉,只需要走这个峡谷,三日就可以到达山脉,他们或许会选择这条小道。”

  舒鲤凑上去看了一眼,只见这地图十分简陋,但纸卷却斑驳残旧,想来也是有些年头了。

  楚琮看了一眼,沉声道:“地图可靠吗?”

  萧关并未回话,反倒是看向落音。

  落音将那地图转到自己面前,打量片刻后点头道:“的确有这么一条路,不过听说早些年前匪患四起,有山匪将那道给截断了,因此许多人想去北阳山脉只能从大道走,但那要绕不少路,恐怕没有十天到不了。”

  “他们这么着急劫走小鲤,肯定不会多花费这十天的。”楚琮指尖点了点桌面,思索道:“如今他们或许已经进入了峡谷腹地,我们也需尽快动身了。”

  言罢,楚琮又对萧关道:“信发了么?”

  萧关点头:“这儿的分部我打听过了,还在正常开业,兴许现在已经收到我的消息了。”

  “岛上的指望不了了,让这儿的人尽量召集这方圆百里之内能在三日间赶到的,事后……酬金百两黄金。”

  “百两黄金?!”萧关吃惊不已,狐疑道:“你拿得出这么多么?”

  “谁说钱是我们付。”楚琮淡淡开口,“这笔钱自然是由岛主来付。”

  舒鲤也被这笔钱给震惊到了,不由得在心底再次盘算起这仙人岛到底有多富庶。

  “你还没正式拜堂呢,就开始用起了老丈人的钱了。”萧关打量一番面前处变不惊的男人,随后将目光投向一旁状况外的舒鲤。

  舒鲤不解回看。

  楚琮倒了杯茶,慢条斯理喝了一口,没理会萧关的调侃,只淡声道:“答应给你的那份,待事情结束后自然会给你。”

  萧关眯了眯眼,爽快道:“成,你说怎么办,都听你的。”

  “等等!”舒鲤摸了摸脑袋,迷惑道:“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到底要做什么事情?”

  萧关耸耸肩,伸手一指楚琮,摆明了不打算说。

  楚琮被推了出来,在舒鲤质问的目光下只好无奈道:“这几日想必那女人也和你说了不少,你都知道了什么?”

  舒鲤留了个心眼,反问道:“基本上该说的都说了,包括你的身份以及她们要做的事,要带我去见的人。”

  舒鲤说完不等楚琮发问就主动出击,“倒是你的身份令我有些意外,这么久以来藏着掖着不告诉我,难道之前你和我说的还没想好也是因为这个?”

  “不错,她说的是真话,有关我的身份。”楚琮轻叹一声,“她是我名义上的王姐,也是当年金砂王认的女儿,在那场屠杀中她侥幸逃过清洗,多年来便一直在暗中收集旧部想要复国。”

  舒鲤瞪大了眼睛,被这消息击地脑子有些懵。

  楚琮爱极了他这幅懵懵懂懂的模样,总是能让自己忍不住去逗弄一把。

  “她不会是想要让你也去吧。”舒鲤皱了皱眉,忍不住攥着楚琮的衣襟,追问道:“你答应了没有?!”

  “我没有回答她。”楚琮无奈反握住舒鲤的手,攥在自己掌心,粗糙的指腹轻轻划过舒鲤手心软嫩的肉。

  “她在很早之前就私底下联络了我,多年来我也不曾真正给过她回应,因此她总是三五不时就来找我。”

  “她为何一定要你加入?”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萧关忽然发问。

  这几句话也是舒鲤和落音所好奇的,二人同时点了点头。

  “月泉国主最疼爱的一位公主的王夫曾经是金砂国的一位王子,当年金砂国遭遇灭国之灾也是由这位王夫出面,才勉强保下了一些金砂国的大臣和家眷,让其归顺于月泉国。”

  楚琮说道:“那群人虽然不满却也无法合力抵抗,更遑论复国,而那位王夫也与公主育有三子,更不可能去帮他们复国,能将人保下来多半也是靠着尚在怀孕中的公主多番恳求罢了。”

  “木朵想要说服他们踏上这条危机重重的路并不简单,仅凭她的身份是无法说动所有大臣的,因此只有我这个身上流淌着金砂王血脉的后人才能被她拿来做文章去说动那些人。”

  落音摇摇头,蹙眉道:“据我所知,月泉国这些年来止戈休养,国力较之从前不知强盛了多少,加之现任月泉国主又与本朝新帝交好,更有意两国联姻结秦晋之好,就算她们当真筹备到足够的兵力,也无法同时抵抗两个强盛的国家。”

  舒鲤点点头,“简直是痴人说梦。”

  “那她们又去找仙人岛的麻烦做什么,仙人岛不是一直号称只做买卖,不管恩怨的么?”萧关疑惑发问。

  这个问题也是舒鲤想不明白的,说到底木朵他们抓自己是为了去要挟岛主,但他们复他们的国,和中原大地的仙人岛有什么关系呢。

  “因为他们需要钱来招兵买马。”楚琮沉声道:“复国并非一朝一夕,她们想要私自训练出一支精兵,再加以挑拨二国罅隙,最终趁虚而入。”

  “养精兵可要花费不少钱呢,她们就这么笃定仙人岛的金银财宝足够?竟耗费了这么多的心思。”萧关依旧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在他看来复国此举无异于螳臂当车,一些人压根成不了气候,愿意加入的才是脑袋被门夹了。

  舒鲤与落音也有同感,舒鲤更是忍不住瞪大了眼睛等着楚琮下面的话。

  楚琮见状失笑,抬手轻轻捏了一把舒鲤的脸颊。

  舒鲤怒视,拍开男人不老实的手,严肃道:“快点!从实招来,所有事情都掰开了揉碎了讲,再有隐瞒我的,休怪我不客气了。”

  说罢,舒鲤还特意扬了扬自己握成拳头的右手。

  楚琮浑然没将这拳头放在眼里,反而一把将那小拳头给拉到怀里,捏着舒鲤葱白的指尖道:“仙人岛最初的一任岛主就是朝廷里的某位王爷,事情已过去的太久,具体是哪位已不可考,之后岛主一位则一直以比武的方式来选择。”

  舒鲤忽然明白了什么,“所以仙人岛看起来这么轻易就被打散了,其实是早就有准备?!”

  楚琮凑了过去想要亲亲舒鲤的脸蛋,却被他给躲开了。

  舒鲤鼓着脸蛋,伸出手指点着楚琮的心口,一字一句道:“把你还藏着掖着的,统统交代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