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你眼睛还挺尖的。”宴瞿清摁灭了手机界面的光。

  常年画画的人, 观察力总是比常人更加敏锐,善于捕捉细节。

  “但是也没什么用的。”

  被揭穿小把戏的宴瞿清毫无一丝尴尬,都说娱乐圈是个大染缸, 浸泡进去的人不死也得脱层皮,能活下来的个顶个的人精加戏精。

  “顾子书的人品摆在那里, 可以说那么多年的陋习了, 你觉得他能靠你的小聪明变成一个正常人, 即使我对他确实难以忘怀, 心底也有五成对他的滥情怀恨在心。”

  韩夺安静地听着抱怨。

  宴瞿清的话,米唐的话, 或许未来还有其他的人会告诉一模一样的话。

  可……

  人的心怎么会服从约束与常规呢?

  如果人在面对感情问题时刻能保持理智, 世界上也不会出现那么多为情所困的悲剧了。

  在感情面前, 即使知道如临火坑,人人都是智障。

  “那就是我的事情了。”韩夺目光森寒。

  宴瞿清笑笑,里面的涵义颇多,而后不顾手臂间的针头, 擅自一把将它拔出血管, 疼痛没有使得他皱一下眉头, 倒是被比自己小很多的小破孩戏弄加无视, 令他十分恼火。

  宴瞿清走到韩夺面前,韩夺纹丝不动。

  “作为一个年长你很多岁的社会人, 哥哥需要给你说得是......”

  宴瞿清突然动了手,一把紧攥在韩夺的头发上, 他用力很猛, 可以用野蛮来形容。

  韩夺稍微误判了他的行动, 毕竟对于公众人物来讲,即使私人医院的保密措施到位, 也不能代表法律,由着谁随便任意妄为。

  韩夺被扯住了头发,这种动作十分屈辱,只有女人才会在打架的时候互相扯头发,男人只会互抡拳头。

  韩夺的下意识的动作并非以暴制暴,而是扬手一挡,冷酷且敏捷地隔开宴瞿清的手臂。

  头皮蓦地一麻,估计还稍微流了血的感觉,韩夺起身并没有破口大骂,而是单手提住宴瞿清的脖子,将比自己稍微矮一点的某人扯了起来,迫使对方呼吸困难之余,甚至微微垫起脚尖来保持平衡。

  “我容忍了你这一次的冒犯。”

  韩夺从小被虐打,身上流过的血比淤青还多,在如此暴戾环境生长下的孩子,长大后会从受害者转变为施暴者,成为彻底的人渣。

  韩夺能很好地压制住全身隐藏的阴暗因子,只因为道德标杆的约束与强烈的自尊。

  “我这次来找你就是警告你的。”

  宴瞿清仿佛从他持续冷淡的俊美五官中,感受到阴森的气息正在不断释放。

  “离顾子书远一点,否则我的报复心,也不仅仅是掐住你的脖子。”

  宴瞿清相信,韩夺只是一座死火山,便已初露锋芒,若是真的激怒了他,必然会惨遭毁灭。

  不知为何。

  可能是出于对方灵巧的应变与深藏不露的心机。

  冥冥中,是个不好惹的少年。

  韩夺松开手。

  宴瞿清道,“顾子书究竟是块什么肉?为什么所有人都能为了他发疯?!”

  包括他,他遇见了成千上万的人,记得最深的不也只有顾子书一个?!

  韩夺再懒得听他为自己诡辩,扭头走得干脆,“目前看来,念念不忘的只有你而已。”

  宴瞿清朝他背影喊着,“自信之人必被自信所伤!顾子书不可能是你的!你最终也只会落得我们这种结局,我将拭目以待看你被无情抛弃!”

  韩夺打开门,回眸冷笑,“即使被抛弃又会怎么样?你不是也好好活着吗?”甩了门大步离去,毫无停留。

  宴瞿清的手臂流得血滴逐渐凝结,病房的隔音效果太好,以至于病房内发生任何事故,外面的护士医生都不会进来打扰。

  顾子书!顾子书!顾子书!!好你个顾子书!

  宴瞿清捂脸笑了一阵,但很苦涩,堪比黄连苦胆。

  镇定了情绪后,走到病床前摸出电话,迅速翻找里面的通讯录,稍微迟疑了一下,选择了里面一项未注名的号码。

  等了一阵,对方接通,俨然比较忙碌,不过忙碌的并非接电话的人,而是其他汇报公司情况的列位总监。

  郝觅晨说,“说吧。”

  挥手暂停了重要会议,叫所有人离开会议室。

  天地终于清静。

  宴瞿清紧攥双手,“你要的东西拿到了。”在拳头缝隙里,隐约夹着几根乌黑的发丝,可以清晰地看见毛囊。

  “你要韩夺的头发做什么?”

  郝觅晨跳过这个话题,“过一分钟,医院的护士会去取,你最好捏紧了,不要随便弄掉。”

  宴瞿清在娱乐圈摸爬滚打五六年,有演技,有实力,有粉丝基础,但没有坚实的人脉资源。

  郝觅晨想要弄死他,跟碾碎一只蚂蚁般不费吹灰之力。

  不出三分钟,果然有专业的医生与护士走进来,一个娱乐大众的明星仿佛变得毫无任何吸引力,如同从地面捡走一张纸,拿着镊子从宴瞿清的手指缝隙里取出毛发,又迅速离开。

  宴瞿清虽然看不见郝觅晨,对方的压力感亦如几年前。

  那时候宴瞿清曾因为被顾子书戏弄,抬手准备揍顾子书的,最后因内心积累的情愫影响,最终默默忍受了复杂的情感折磨。

  可是他晚上被人绑架后,关在黑屋子里折磨了几天,过程并未对他的身体创造明显的伤痕,却让宴瞿清被浸泡的冰冷的浴缸里受尽折磨。

  那个时候,他认识了郝觅晨。

  郝觅晨踩着他的尊严说,“小书愿意跟你玩玩,你就陪他玩玩,但是敢动他一根毫毛的话,我也可以叫你无声无息地少个什么零件。”

  只要回忆对方说残忍的话跟玩儿似的,宴瞿清不禁泛起鸡皮疙瘩,浑身冷颤。

  郝觅晨一直没有挂断电话,耐心等待大夫护士走后,才开口说,“喂,你......蠢货。”

  “我叫你惹怒韩夺,由他把你打进医院,怎么变成小书打你进医院?你想让小书心生内疚,然后好继续保持联系?”

  “你是不是脑子不清醒?”

  宴瞿清即使成为了当红流量,不过是荧幕前的提线木偶,背后难逃被人操控的命运,这令他十分不爽,又无可奈何,反而问道,“你需要的东西弄到手,不是很好?”

  郝觅晨利用完他跟利用一次性纸杯似的,差不多也懒得说话了。

  警告说,“以后不准再出现在顾子书面前。”

  跟几年前一样,必须消失得干干净净。

  宴瞿清也是成名后,偷偷打听过郝觅晨的私人信息,知道此人是顾子书的青梅竹马,表面富家的氏族少爷,暗地里从小就坏的伪君子。

  顾子书甩掉的每一任,都没有再纠缠过他,再加上自己被囚的恐怖回忆,屡屡想起都觉得背脊生寒。

  郝觅晨十分的不简单,令人望之生畏。

  韩夺去药店买了些双氧水,用药棉沾了摁在头皮微微泛痛的地方,稍微擦拭几下有淡淡的血红。

  神经病吗?

  突然薅他头发?

  扔掉了药棉与双氧水瓶,韩夺特意去校园里的水果店,平常他自己要吃都是去校外买地摊,或者小型皮卡车拉得批发价水果。

  提着血红的进口车厘子,韩夺双手插在口袋里,寒风阵阵,吹得挺直的背脊不由缩了缩。

  顾子书蛮怕冷的。

  韩夺的脚步又停留在校园超市门口,毫无犹豫进去买了毛茸茸的奶油白耳套与棉手套。

  买到手后,韩夺居然笑了笑。

  顾子书浑身上下全是名牌,愿意戴这些廉价货吗?

  韩夺推门而入,宿舍里的两位又是不在,特别适合他和某人卿卿我我的绝佳时机。

  咳咳咳。

  韩夺说,不是卿卿我我,就是看看他受到的刺激平缓了没。

  顾子书的床帘没拉,铺面上枕头被子凌乱不堪,一副主人是个懒惰娇气又闲散的惯犯架势。

  难道是上课去了?

  韩夺随手放下买的水果手套,继续往小阳台的方向里探看。

  顾少爷果然在小阳台的私人征用空间呆着。

  隔着门框上唯一的窗户,顾子书懒洋洋地蜷缩在小圆凳上。

  针对这一点,韩夺每次都特别佩服他,顾子书究竟是采用什么样的独特坐姿,才能稳固的抱着双膝,蹲坐在凳面狭窄的简陋椅子上。

  变态出奇迹?

  顾子书的眼神迷离恍惚,浴衣完全没有好好穿着,露出雪白的背脊也不知道冷,面颊、耳垂这些敏感的部分泛着异常的潮红,跟昨晚在韩夺面前颤抖一样,完全没有退热的趋势。

  难道是我吓到他了?

  韩夺立刻判断,顾子书绝对不属于被惊吓的神态,反而是沉迷在某件事物中无法自拔。

  然后,韩夺稍微调整了一下视角,终于看见那个叫顾子书无法自拔的物价。

  在顾少爷面前的雕塑工作台上,用红磁泥做了个无法描述的玩意儿。

  一根的,两颗圆圆的。

  直挺挺地立在工作台上,完美地模仿且顶天立地,连细微的经络都完美复刻了,简直是根双胞胎。

  顾子书的双手因为打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独一无二的,对称的雕塑艺术,沾得满是红通通的泥,十根青葱般的细手指染得斑驳极了,沾了旖旎的洗不干净的色彩。

  韩夺喉头一紧,先返回去把宿舍门锁了。

  小变态胆子也太大了,敢在宿舍里明目张胆地制作这种有原型的东西,难道真想整栋楼的人都知道,他是个变态?!

  韩夺的心跳得厉害,仿佛做亏心事的人是他,以至于顾子书的头顶狠狠的,没来由地加了些寿命。

  【激动等级黄色+16小时】

  【激动等级黄色+16小时】

  【激动等级黄色+16小时】.......

  顾子书终于从神游太空的状态恢复正常,一整天的萎靡不振全部烟消云散,被针扎了的跳脚猫般从椅子上跃下,把辛苦制作的东西藏进怀里,又觉得更容易被骂变态了,索性跪在工作台上,用膝盖,用脚,用臀,把那个见不得人的雕塑品压成平的,看不清形状的东西。

  才用沾了红泥的手指摸了摸头发鬓角,从小阳台鬼鬼祟祟走了出来。

  韩夺假装在洗车厘子,提着塑料袋问,“我刚进来,要吃吗?”

  顾子书的浴袍彻底脏了,连胸口都沾了泥巴的污浊,灵气的脸蛋上印着七乱八糟的指痕。

  楚楚可怜又战战兢兢。

  韩夺瞬间觉得,自己跟工作台上的雕塑处于同一种状态。

  “我觉得,你还是先洗个澡,换一身衣服比较好。”

  下一秒,顾子书已经钻进了他的怀里,把浑身上下脏的地方传染给了韩夺。

  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今天去见了宴瞿清吗?我跟他完全没有任何关系,他喜欢我也好,讨厌我也罢......”

  顾子书咬了咬嘴唇,似乎还吃了点嘴唇上无意识沾到的红磁泥,咬在唇齿之间涩涩的。

  “小夺,我会给你一个最好的交代的,你稍微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