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班师回朝了, 整个江东的战局将落入郭嘉的手中。

  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孙权正与刘备坐在建业的都城中,为了下一波反扑做准备。周瑜和诸葛亮立在自己的主公之下相对而坐,任是谁的脸上都没有好表情。

  周瑜是因为郭嘉, 而诸葛亮则是为了从许昌传来的情报。

  “他就这么放权了?”孙权有些不敢相信, “在这个关节头?”固然曹操的人将孙刘联军打败,并且夺走了江夏郡。但是主力皆逃的孙刘联军, 其实还有一战的余力, 所以现在放弃于他们来说, 还太早。

  可这个时候曹操选择将主权交与他人, 除却战术上的必要, 那便是心理上的蔑视了:你瞧, 如此大局孤都已经不放在心上了,可见孤是何等的稳操胜券, 坐等胜利的硕果啊。

  即便他们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郭奉孝或许更加难以对付, 但这样被轻视小瞧的感觉,让尚且年轻的孙权涨红了脸:“老匹夫,欺人太甚!”自打他从诸葛亮口中得知自己兄长的死亡因由后,他对曹操的反感度直线飙升。

  “主公, 那郭奉孝如今走到了明面上,怕是更难对付。”周瑜看着孙权年轻的面容,心里是说不上来的难受,“更何况如今大小姐和……”

  “刘夫人, ”孙权打断了周瑜的话,“公瑾, 注意你的用词。”他很难对周瑜有好脸色, 固然当初他兄长的死亡, 他在其中也有不妥之处,可当有人可以责怪的时候,自己的失误反而没那么重要了。

  “夫人之事……”刘备听着战火就要烧到自己的身上了,忍不住红了眼眶,“实是备之过,若非备……哎,若是将军与都督真要责怪,便责怪于备吧。”他的眼睛里饱含泪水,一脸真诚的看着孙权,“孙将军将令妹交付于备,备却没能保孙小姐的平安,事实有愧于将军的嘱托啊!”

  刘备说着说着潸然泪下,坦诚的样子不似作伪。

  “实是那曹操太过,”诸葛亮恰到好处的插了进来,“谁想他手段如此残忍,竟连妇孺都不曾放过!”他站在刘备的角度,批判了曹操的无情。暗里却巧妙地将刘备的锅又退还给了江东,撇干净了刘备。

  至于周瑜,他只是将自己的视线从诸葛亮的身上转移到了刘备的脸上,然后垂下眼睛不说话了。

  这样置身事外的态度,却没能逃过孙权的关注:“公瑾也莫要伤心了,”他看着周瑜,“小乔夫人也会平安无事的。”

  平安无事?若不是你们将她召到江夏,她自然平安无事!

  固然小乔于他只是个妾,可这么些年的相处,这么多年的琴瑟相和,周瑜又如何不会对小乔产生感情:“承蒙主公吉言,”周瑜摇了摇头,不好说什么不吉利的话语,毕竟这一次一同被困在江夏郡的,除却小乔之外,还有孙权的亲妹妹。

  论起悲伤,他们本应谁都不比谁少的:“瑜只是……心有不甘。”

  他不甘什么啊,大概是此役死的是他江东的儿郎,损的是他江东的底蕴。孙家三代在江东的基业,就因为外人几句掺和,将原本太平安乐之地,卷入了红尘战乱。

  不甘的,大概是他江东妇孺不得安,刘备一脉的妻小却多安然无恙。

  诸葛亮放在膝盖上的手握成了拳头,然后又松开:“公瑾,事态还没糟到那种程度。我主与孙将军联手,定然能让那郭奉孝——”

  “你和他交手过了,”周瑜打断了诸葛亮,“可是结局并不好。”他将事情摊开了和诸葛亮说,一点儿替他遮掩瑕疵的想法都没有。

  “并非是瑜贪功,当初黄将军诈降之时,瑜就已经说过,那郭奉孝何等机敏之人,定然不会相信孙坚将军的旧部愿投。可你却固执己见,若非有那密道掩护,吾等未必还能坐在这里谈话。”等着诸葛亮,眼中有熊熊烈火。

  “一招之失便让公瑾失了雄心壮志?”诸葛亮反唇相讥,“便是没有那条密道,亮也有把握带着诸位全身而退!”

  “就凭这那如今难以自保的鹿门?”周瑜嗤笑一声,“许都之事,诸葛军师以为江东一无所知?”对于诸葛亮,周瑜就没有看惯的时候,“诸葛先生就敢说,曹孟德的科举,对鹿门基业毫无影响?”

  不要说鹿门了,就是江东,多少学子蠢蠢欲动。

  世族固然人才辈出,可寒门基数如此之广,才是妖才辈出之所。看看郭奉孝,看看戏志才,还有那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贾文和。他们固然是没落的世族,可个个都是以寒门自居,不掺世族之争。

  世族固然是好,可牵扯也多,步步小心谨慎。反倒是寒门,伸手无一物,放得开也走得远:“鹿门在许都,不,在朝廷上的枝脉,被斩的差不多了吧。”

  “可我主却有一物,可抵千万大军。”诸葛亮并没有因为周瑜的步步紧逼乱了阵脚,“鹿门千年底蕴,有哪里是曹贼区区几年就能够挖空的。公瑾须知大族底蕴,乃是大树之须根,与地下满眼百里,地上却看不出分毫。”

  诸葛亮转头看着孙权:“孙将军,”他将话题递给了孙权,“以为如何呢?”

  周瑜从鼻翼中发出了不屑的哼声,他对诸葛亮挑衅式的话语没什么好感:“若非是我主仁义,当初刘将军带着老弱妇孺来投时,我主也未必会接纳你们。”孙权没有回话的意思,周瑜便替他答了。

  与其说是作答,到不说是要挟,将过去究竟是谁贪图了谁的便宜,界限画的分明。

  这让诸葛亮有些小小的恼怒,毕竟还是初出茅庐的年轻俊才,除却一腔抱负之外还有年轻人不服输的干劲儿:“周都督还未听亮将底牌亮出,就如此否定我主的谋划,不太好吧?”针锋相对,寸步不让。

  “刘公若有什么不得了的底牌,”刘公二字满是讽刺,“怎么不早拿出来?若是早拿出来,也未必能够落得今日寄居他人篱下,看他人脸色了。”周瑜越说越气,所幸孙权的沉默也是对他如今举动的无声支持。

  “若是早拿出来,又如何当得底牌二字。”诸葛亮不慌不忙的接话,“所谓底牌,不就是在决胜之事,将敌人一击击败的力量么?”这边儿诸葛亮正说着,那边儿刘备从他的袖子里掏出了一卷泛黄的锦布。

  只一眼,孙权就直了眼。

  金黄色的丝线,墨绿色的涂层,虽然隐约能够看见暗淡掉落的地方,却无碍他看出这是来自哪至高皇座之上的旨意:“这是——”

  “陛下的暗诏。”刘备的眼眶浮动着晶莹的液体,“备……备……备这么多年……”他说不下去了,一声长叹捂住了眼睛,指缝下泪水划过,滴落在桌面上。

  周瑜冷眼看着刘备,看着他伏在桌子上失声痛哭的模样,看着诸葛亮在一旁拍着刘备的后脊,安慰他的动作,看着孙权开始动摇的表情,垂下了眼睛。

  伯符,你还是……走得太早了啊。

  想起敢在关键之事一人独创江东的郭奉孝,想到敢将战局全全交与一人的曹操,周瑜忍不住心中的哀恸,随之长叹。

  只是这声长叹被他人误解,孙权转而看了一眼周瑜,终于开了口:“这是陛下的暗诏?”

  这个年代讲究仁义之师,就算是出兵也一定要占据大义才可调兵的。他们前翻用的是曹操把控朝政,不服于奸妄决意进京勤王的名义。如果这诏书有用,那么她们大可在这诏书上做些手脚。

  刘备没说话,他哭的声音更大了。而诸葛亮,他双手颤抖着从桌上捧起了那泛黄的诏令,起身走到了孙权的身前:“孙将军……不是我主不愿拿出来,而是这诏令……实是……将军自己看了,便明白了。”

  诸葛亮欲言又止的模样,刘备失声痛哭的举动,无意让孙权对这神秘的诏令起了兴趣。而周瑜还打算做最后的挣扎,他看着诸葛亮:“空口无凭,你却要瑜如何相信,这诏令是真的呢?”

  矫诏之事并非没有,当年声势浩荡的十八诸侯会盟,据周瑜所知,奉的便是伪诏。

  诸葛亮还未来得及回答周瑜的话,孙权那边儿就发出了巨大的响动。两人闻声看去,只见孙权站在主位之上,双手紧攥着他招数:“好,”对着刘玄德如此回答,“江东定然竭尽全力,陪刘皇叔赌这一赌!”

  听孙权如此作答,诸葛亮也没有回答周瑜的必要了。他回身对着在上的孙权,恭敬的行礼,身侧是刘备的抽噎之声:“待事成之后,这天下定与将军同分。”话语之肯定,如同这天下已在他们的手掌之中了。

  而周瑜,他只是叹气,不再问话了。

  【作者有话说】

  之前的伏笔,这里的衣带诏是假的。真的在郭嘉手中,刘备手里的是之前白曦伪造的那份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