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舰在太空中平稳航行。
遥远的星群沿着轨迹运动，看过去仿佛是深空中庞大的漩涡，下一秒就要将星舰吞噬。
沈不逊沉着脸站在驾驶舱门后，每隔三秒就要按动门框上的按钮，发出“滴滴”的声响。操纵台前的另一个人对他的叨扰没有太大的反应，时不时抬起头，装作忙碌地重复设置着屏幕上的航线。
良久之后，沈不逊开口：“为什么不跟玛扎娜一起走？”
唐歆手上动作一顿，没有出声。
沈不逊也不再执着去按动按钮，回过身：“我没有把握一定能阻止他。”
“那最坏的打算呢？”
“最坏的打算——”沈不逊拖长了声音，眯起眼远远望着显示屏上复杂的数字代码，他叹了口气，勾勾唇角随口开个玩笑，“最坏的打算就是现在开启星舰自毁模式，我们一起当太空垃圾。”
“这不好笑。”唐歆冷着脸敷衍他。
“好吧，我的确也不想当垃圾。”沈不逊摆了摆手，放松身体倚靠门框，吊儿郎当地没个正经，“狄伯莱克并没有完全坦白他的野心，很不凑巧，我对他隐瞒的事实有兴趣，所以暂时不能用直截了当地杀他，况且他都敢毫无防备地待在星舰上，就说明他并不害怕我们对他下手。”
“嗯，他是个很自信的人。”
唐歆端起咖啡，苦涩的香气萦绕，一切都显得放松惬意。
而他们所处的环境却完全不同。
艰难，朦胧，又危机四伏。
“我想了很久，唯一的突破点就是那颗宝石。”
“达芙蒂尔的眼泪？”
“对，”沈不逊点头，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他最初在博物馆见到宝石的场景，“洛骁发现的文件里，也多次提及宝石，似乎它跟智体王族有着密切的联系，其中藏着关于智体女王如何统率族民，让民众信服的秘密。”
唐歆放下咖啡杯，眼中闪过几分疑惑：“一个死物，居然有这种力量……”
“很神奇吧，也许是什么智体科技制造出的东西，只是伪装成宝石的模样，再赋予它一系列神奇的传说，毕竟关于宝石的起源也有几百上千年了，很难说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沈不逊对宝石的构造没什么兴趣，不管它是人为创造的，还是神明授予的，他都没有刨根问底的想法。
不过他很清楚一点，能够开启这颗来源不明的神秘宝石的钥匙，就是智体王族的血脉。
从伯里斯那里知道，像他这种的异族后裔有很多，在多洛莉丝的地下库里更是有不少雷同的计划表，但是对于狄伯莱克来说，每个人的用处未必是相同的。
沈不逊至少可以保证，他是独一无二的。
“只要我拿到宝石，勘破宝石里的秘密，我就有了制衡他的武器。”
听完沈不逊的话，唐歆摩挲着烫手的咖啡杯，脸上愁云惨淡，总觉得事情并不会有他想象的这么简单，想起狄伯莱克的性格，唐歆担心道：“也许，他对你的想法早有预料。”
熟悉沈不逊的人都知道，他不可能轻而易举地归于狄伯莱克的阵营。
摆在面前的这些利益，或者说狄伯莱克许诺的未来，沈不逊并不放在眼里，甚至还有些瞧不上。
旁人都清楚的事情，狄伯莱克自然也知道，同样的不会对沈不逊百分百信任。
“你说的问题……我也想过。”
沈不逊犹豫地敲击着身后的门板，一下比一下沉重。
唐歆又补充一句：“最大的可能，他不会让你有直接接触宝石的机会，更别提毁掉它，或是占为己有，甚至是……”
“啧！”沈不逊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两人看似达成共识，实际上各怀鬼胎。
就如唐歆所言，很大可能狄伯莱克不会给他任何接近宝石的机会，估计就算是到达多洛莉丝后将宝石取出，沈不逊没多少机会见到。
见不到，摸不着，就别说得知宝石的秘密，继而以此要挟狄伯莱克了。
可是，如果他们能提早一步将宝石拿到手呢？
他们可是知道宝石的存放位置的，并且唐歆还有进入地下室的权限。
沈不逊眼睛一亮，看向唐歆的神情相当微妙……
到达多洛莉丝那日，天气正好，不是风雪天气，少见的地沐浴着阳光，有几分冬雪消融春日将近的感觉。对于多洛莉丝来说，估计是漫长而寒冷的风雪季节渡过，要来迎来温季了。
“要去地下库？”站在星舰舱门处，沈不逊便忍不住催促。
狄伯莱克摇摇头：“多洛莉丝本就寒冷，地下库更是阴湿，我不去。”
沈不逊眼神一喜，语气也带了几分兴奋：“那我去！”
“不用。”狄伯莱克一句话杀死了他的所有期待，“先跟我去见几位老朋友，地下库的事情，会有人去处理的。”
沈不逊的表情肉眼可见地耷拉下来。
他低着头向唐歆使了使眼色，但是还没等唐歆开口，舱门先打开了。
冷风倒灌，吹得几人睁不开眼睛，不过比起长枢号降落多洛莉丝的那几天，如今的风已经温和多了。
沈不逊挤开狄伯莱克，先一步迈了下去。
憋在星舰上这几天，整日跟伯里斯大眼瞪小眼，感觉跟待在火药场里没有区别。
如今终于着陆，他伸展腰身，放松紧绷的身体。
还是脚踏实地的感觉让人舒心……
沈不逊抖着肩膀往停靠处的出口走，就看见迎面走来位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
那人衣装得体，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大步流星的同时又显得稳重，有些狄伯莱克年轻时的影子，看得再仔细些，便会发现他眼里强装出的沉稳。
沈不逊特别留意到，那人看过来的眼神，跟伯里斯看狄伯莱克时一模一样。
该不会又是狄伯莱克收养的孤儿吧？
他猜得不错。
那人停在狄伯莱克面前，毕恭毕敬地鞠躬，起身后声音高昂地喊了声：“老师早上好！”
“……”
沈不逊盯着他的后脑勺，总感觉下一秒狄伯莱克就要说一句：同学们请坐。
“余淼，按照行程安排，先去酒店吧。”
“好的老师！”
余淼，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站在严肃刻板的狄伯莱克身侧带路，跟他身旁无精打采的社畜唐歆和满脸衰样的伯里斯一比，简直就是阳光向上的活泼青年。
他也不负众望地跟狄伯莱克汇报着最近发生的事情，虽然倾听者的反响不多，但依旧没能磨灭他的热情。
至于沈不逊，他对这位新加入的成员并不在意，闷声在最前方走着，甚至已经快冲出了闸门。
一路叽叽喳喳进入酒店，在外人面前，余淼才稍微安分些。
但是狄伯莱克刚走进房间，他又开始了。
余淼端详着面色沉重的唐歆，问道：“唐歆姐，长枢号的事情很忙吗？姐看起来老了很多。”
“？”唐歆一个眼刀飞过去，“不会说话可以闭嘴。”
"唔……"余淼又看向了伯里斯，直直地盯着伯里斯额角上没有痊愈的伤口，好奇地问道，“伯哥，你被人揍了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
且不说这强调了几十遍都没改的称呼，单一句“被揍”，伯里斯就不想理他。
只不过旁边有贴心的沈不逊替他解释：“是啊，被人揍了，可惨了呢！”
“真的吗？有谁能揍伯哥啊，是老师，还是洛骁哥啊？”
“好孩子，猜得真准。”
刚刚那一瞬间，沈不逊仿佛听到谁心碎的声音，他热络地勾住余淼的肩膀，跟查户口似的盘问起余淼的经历，从年龄问到工作，余淼毫无隐瞒地全盘托出，要不是伯里斯适时地咳嗽几声，余淼能被骗得银行卡密码都告诉沈不逊。
经过这么一通动机不纯的盘问，沈不逊大致了解余淼的经历。
余淼跟伯里斯他们不一样，他并非是被收养的，而是被托孤到狄伯莱克名下。狄伯莱克为了远近闻名的慈善家称号，难以拒绝慈善机构的托付，只能收养余淼，但是碍于收养时余淼的年纪不小，许多事情来不及教导，便早早地发配到多洛莉丝，就连密谋的计划也没有知会分毫。
如今改变计划提前到达多洛莉丝，许多事情都来不及安排，狄伯莱克这才想起了他。
受人恩惠，总要有所回报。
虽然余淼什么都不知道，但这样的人最是忠心。
沈不逊看着余淼清澈的眼神，表情多了几分怜爱。
“沈哥，你说老师会在多洛莉丝待多久？我还有多久才能回首都星，这里好是好，可是离老师太远了，又只有我一个人，你说老师这次会带我一起走吗？”
“他会……”安慰的话脱口而出，但是看见身侧的唐歆和伯里斯，沈不逊把话咽下去。
如今的余淼不就跟当初的他很像吗。
虽然他们期盼的并不相同，但是同样的无知，浑然不觉自己正在迈进深不见底的陷阱。
视线在唐歆和伯里斯两人之间来回移动，沈不逊在想，当初他们看着自己一步步掉进狄伯莱克的圈套，心里会作何感想呢？
沈不逊舔了舔嘴唇：“他不会带你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