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进入星舰后,那扇全密封的舱门再度关上。

  唐歆站在圆桌的最前方,将手里的文件打开,每人一份发给了其余三人:“这是下个星球的基本信息,老规矩,里面有任务流程详细安排,和任务地点的相关资料。”

  老规矩是什么,沈不逊不太清楚,但是直觉告诉他,应该是从前安排任务时必须会做的一件事。

  他看着手里的文件,跟他还是调酒师的时候拿到的星球相关信息完全不同。

  以前最多是了解一下星球的历史文化和风土人情,现在则是一笔带过星球介绍,把重头戏放在了任务内容上。

  “玉门,联邦沟通界外星域的必经之地,也是从多洛莉丝返航回到首都星的主要航线。”

  唐歆打开个人终端里的投影,全息模拟沙盘立刻在桌面上铺开,期间唐歆动动手,在名为[玉门]的星球上做好标记,那颗人工重塑的星球便在眼前一点点放大。

  曾经的玉门只以编号[西—M978号矮行星]为称,在许久之前的一场宇宙战争中,当时作为联邦军队驻地星球的玉门被人为偏移,与其他天体相撞,导致那一场战争联邦全面溃败,死伤无数。

  为了纪念牺牲的军人,也因为星球位置相当重要,联邦政府决定重塑星球,并取名为——玉门。

  到现在为止,仍有联邦军人驻扎在此,同时每年的毕业季也会在玉门进行军校毕业考核。

  玉门的模拟星球被无限放大,聚焦在星球东部的一个点位,出现了地表建筑。

  唐歆展开建筑旁边的标记,同时放出几张具体的照片:“这是下次任务的实行场所,联邦第二军队驻扎总部,又名狮鹫军事训练基地。”

  “军事基地?”沈不逊把文件翻得哗啦哗啦直响,因为业务不熟练,也没看到任务目标是什么,他盯着伯里斯快要吃人的视线不耐烦地说道,“我们去那里找死吗?”

  军事基地这种地方,沈不逊曾远远地望过一眼。

  他以前在星际海盗内部讨生活的时候,跟着海盗头子去进行交易,当时在跟一个小自卫组织的领导人谈判交易细节,地点就选在了自卫组织的军事基地附近。

  那还是自卫组织东拼西凑来的基地,占地面积就已经十分夸张,远远地隔着围栏在外部看一眼,就会被里面陈列的装备震撼。

  他都不敢想联邦的军事基地会是什么样子。

  “听我安排。”唐歆敲了敲桌面,“我们这次目标是刺杀第二军队总指挥长——”

  沈不逊彻底坐不住了:“刺杀?我不干。”

  不管任务对象是谁,也不管那人是平民百姓还是政要权贵,杀人放火这种事情沈不逊绝不会去做。

  他蹭的一下站起来,想要离开圆桌,刚迈出去一步,身后传来伯里斯咬牙切齿的声音:“你刚刚捅我的时候也没这么义正言辞啊!”

  沈不逊背对着他:“你不是还活蹦乱跳吗?”

  “那你是觉得自己没有杀我的想法吗,沈不逊?难道还要拿论迹不论心当借口……”

  “闭嘴!”

  唐歆猛得拍了下桌子,直接把杯中茶水泼到伯里斯脸上,让他冷静冷静。

  收拾完一个还没结束,又随手把杯子砸了出去,指着旁边的位置对捂着手臂喊疼的沈不逊说道,“滚回来坐下。”

  沈不逊不知道唐歆在哪触了霉头,不敢跟她叫板,只能灰溜溜地坐回去。

  他坐在座位上,心里对伯里斯的那点愤恨还没消散,满脸不爽地瞪着伯里斯。

  巧了,伯里斯也在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唐歆敏锐地察觉到两人之间的火药味,卷起文件,一人抽了一下。

  “都给我消停点!”

  听着唐歆不容挑衅的语气,他们俩安分了。

  连角落里还没来得及参加混战的玛扎娜,也默默地抿起了嘴。

  唐歆切换着光屏上的照片:“这是本次任务的刺杀目标,第二军队总指挥长,狄伯莱克。”

  什么?

  刺杀狄伯莱克?!

  沈不逊瞳孔骤缩,甚至掏了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看着那张照片,跟记忆里洛骁和狄伯莱克合照上的人别无二致,沈不逊整张脸上都写满了震惊。

  ……要去刺杀狄伯莱克?

  可他不就是[老板]吗?

  难道说一直以来的猜测都是假的?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冒出来,沈不逊反复确认着照片上的人像,跟合照上的狄伯莱克并非完全一样,但也不过是因为年龄差距而有略微的不同。

  合照上的狄伯莱克估摸在三四十岁,而光屏上所展示的那位总指挥长大概在五十岁左右,神情更加严肃,气质也更具威严。

  沈不逊想不明白,那么多的证据都在说明狄伯莱克就是[老板],他却突然成了任务目标,还是刺杀任务的目标。

  是从一开始就猜错了?

  狄伯莱克虽然很符合他所了解到的[老板],但实际上[老板]并不是他所认识的人里的某一位?

  沈不逊警惕地看向在座的三个人,玛扎娜一副置身事外漠不关心的神情,唐歆则是直接扭头,拒绝跟他产生任何眼神交流。至于伯里斯,这个跟狄伯莱克关系最密切的赏金猎手,毫不避讳地对上沈不逊疑惑的视线,坦坦荡荡,似乎并不担心从眼神里暴露什么。

  从他们的表情上看不出问题,沈不逊就直接问:“为什么要去刺杀他?”

  “[老板]给的任务,我们无权过问。”

  一句话把沈不逊堵死

  沈不逊满怀心事地低下头,只差把自己脑海中的疑惑摆在明面上。

  唐歆不给他思考的时间,清了清嗓子,继续说:“详细的任务流程和军事基地的布防图都会发到个人终端上,每个人都必须牢牢记住,特别是你,沈不逊。”

  “我?”沈不逊茫然地抬起头,不明白为什么特别提醒他。

  “对,因为这次是你单独行动,没有人辅助,我们只会在后台监控。”

  这句话仿佛一道天雷毫无预兆地劈下来,把沈不逊劈得六神无主。

  迷茫的表情僵在了脸上,过了半分钟他才想起来反抗:“这是什么意思?我还以为是大家一起去找死,结果就我一个去送死!”

  “特别安排,我也没有办法!”

  “凭什么!我不干了!”沈不逊走得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犹豫。

  “沈不逊!”

  唐歆一声大喊,让沈不逊停住了脚步,就在所有人以为他会乖乖听话的时候,沈不逊气冲冲地回头把桌子掀了,而后大步流星地扬长而去。

  “你去劝他。”唐歆拍了拍玛扎娜。

  玛扎娜根本没想多管闲事:“我不去。”

  “我去。”

  伯里斯摸起货架上的小刀,那架势看起来不像是去劝人,更像是去宰人。

  玛扎娜赶紧拦住了他,顺带着拍了拍他胸前衣服上带血的窟窿:“您老先歇着,别动气,容易呲血。”

  说完,玛扎娜刚扭过头去,沈不逊就已经在开舱门了,她急急忙忙地跑过去,跟沈不逊上演一场猫追老鼠的游戏。

  星舰上,唐歆透过圆形玻璃窗看着在外面狂奔的两人,心里叹了口气。

  她抱着手臂,扭头看向伯里斯:“他为什么要杀你?”

  “谁知道呢,脑子有问题吧。”

  唐歆眼神微暗:“之前的伤怎么样了?”

  提起那七枪,伯里斯摇了摇头,盯着货架上的绿植不知道在想什么:“是老师让你问的吗?”

  唐歆没有说话,答案也已经了然。

  伯里斯对被沈不逊捅了一刀这件事表现得并不在意,并非是他对沈不逊有所改观,而是因为他的老师。

  在被带回首都星后,伯里斯很快就放了出来,只是过程没有别人想象得那么轻松。

  他主动找到狄伯莱克认错,狄伯莱克却抛给了他一个选择。

  犹记得,在地下室里,狄伯莱克站在他面前。

  “这次带你出来,导致我被很多人盯上,那些臭虫居然写了提案在会议上控诉我……伯里斯,你说我该原谅你吗?”

  伯里斯跪在地上,以他的视角只能看到对方的皮鞋鞋面,然而“啪嗒”一声,他的视线里多出了一把手枪。

  他听见狄伯莱克声音威严:“我该不该给你机会,自己选择吧。”

  因为种族原因,他很难被杀死,狄伯莱克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故意给他准备了七颗子弹。

  让他感受被击中的一瞬间,身体被巨大的贯穿力击溃的痛苦,形同枪决,并且是反复体验七次。

  第一次,伯里斯从扣动扳机到恢复知觉只用了十三分钟,被子弹击穿的痛苦使他半个身体都无法动弹,哪怕醒来也说不出话,只能意识清醒地感受折磨。

  第二次,用了四十六分钟。

  第三次,九十七分钟……

  地下室里的一声声枪响,直到三天后才彻底结束。

  他反复体验着死亡,体验着不同于刀伤的巨大痛苦,在狄伯莱克戏谑的视线里窥见自己的丑态。

  最后一次枪声响起前,满地鲜血,伯里斯完全失去了握枪的能力,他的身体像一块被反复捶打的烂肉,不仅没有力气,各种条件反射也不复存在。

  是狄伯莱克举起了枪,对准了他的胸口。

  那一瞬间,伯里斯知道老师是不想留下他的。

  他的老师是一直将他视为工具,也从未对他抱有半分期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