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思月怎么过来了, 不是说不让她跟过来的吗!夏诗弦啧了声,看了眼对面的纪之槐,只能希望文思月不会做出过激举动吧。

  思绪不由飘回到热辣的午后。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情绪如此高涨的文思月, 盘旋在她身上的浓郁到极致的冷倏然散去,她见到了包裹在冷漠情绪下的一颗真心。

  她原本恐惧失控的感觉, 那种仿佛处于失重环境身体不受控制的感受令她难以接受,可文思月帮助她克服了这难言的感触, 让她发现或许她恐惧的不是失控, 而是未知。

  如果一个人有如此澎湃的感情, 会害怕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但当她畅快的遨游在冰层下温暖的海水中,她想,或许这也没有那么神秘,她可以用更简单的方式去思考, 比如不想那么多, 接纳对方的一切。

  视线转回到窗外, 夏诗弦静静看着文思月从雨幕中走来, 在门前甩掉长柄伞上的雨珠,合上伞打开门走进来。

  心有灵犀似的, 文思月一眼就看到夏诗弦她们的位置,纪之槐顺着夏诗弦的眼神看过去,有些惊讶, “总裁……怎么来了?”

  “大概是来接我的。”夏诗弦看了眼腕表, 距离她出门差不多过去一个多小时了,事到如今,文思月对她的欲望不加掩饰的显示出来, 夏诗弦却并不觉得讨厌。

  或许正是因为不加掩饰, 她才会这么喜欢文思月的。

  纪之槐目光短暂的停留在夏诗弦身上, 随着文思月越走越近,她们周围嘈杂的环境音愈发远离,纪之槐恍惚有种她们在水中的感觉,环境音像是被水流隔绝,听得并不真切。

  “之槐,为什么不回公司?”伴随着脚步声,她听到文思月问她。

  纪之槐低下头,声音平稳,“回家处理私事,抱歉总裁。”

  文思月嗯了声,“我想你心里有数,我应当如何对待你。”

  “我知道,今天我来,只是为解答夏小姐心中的疑惑而来,夏小姐,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找人袭击你吗?刚才说的那些只是明面上的理由,真正的原因很简单,为了我自己,我是为了自己而做的。”纪之槐说。

  夏诗弦拧眉,纪之槐什么意思?就这么把南星蘅摘出去了?

  她张口想说话,文思月的动作打断她,她坐在招呼服务员过来,点了一个汉堡和牛奶,然后说:“之槐,不用隐瞒了,秘书告诉我了,南星蘅是你侄女。”

  “你不惜毁掉自己也要帮南星蘅,你需要冷静一下。”文思月表情毫无波澜,轻而易举将一切捅破。

  纪之槐听到后,一直还算稳定的情绪顿时有了起伏,她表情平和,只是夹杂着一丝扭曲,“总裁我很冷静,小南说过这是她成功路上无法抹除的恶,她愿意为了成功付出,包括道德底线,包括身体,我对她的执着很欣赏,所以我愿意帮忙。”

  夏诗弦听完简直老人地铁手机,这都什么玩意,这也值得欣赏?为了钱连做人底线都丢了,这有什么好欣赏的?

  她不理解并大为震撼。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怎么想都是在绝不让渡做人底线的前提下成功更吸引人吧……首席你这都不是本末倒置的问题,你怎么会欣赏这么离谱的玩意?”夏诗弦直接说出所思所想。

  纪之槐微微张嘴看着她,夏诗弦继续说:“毫无底线其实跟我关系不大,但她不能自己没底线的同时去加害别人吧,我可是纯纯的受害者,必然无法苟同你们的价值观,你和她是血亲,或许在你看来她很勇敢,为了争取一些东西情愿舍弃另一些东西来换,但在我的角度来看,她就是恶心自私的人渣。”

  文思月安静的吃着汉堡,听见夏诗弦重重的说了人渣两个字,嘴角不由扬起。

  “你说的对。”沉默半晌,纪之槐低声说。

  “我感恩拉伦娜,感谢她发现快要活不下去的我,那时的我不会当地语言,性格不好,因为语言问题始终找不到愿意收留我的裁缝铺,只能拾荒度日。”纪之槐意外的开始讲起以前的事。

  “是她把我捡回去,让我洗澡,还给我做吃的,虽然她做饭真的挺难吃的。”纪之槐不自觉笑出声,“她有些客户是华人,会说一些中文,我们通过她蹩脚的中文交流,也是她教我学习英语,作为交换,我留在她的店里打工,扣掉住宿伙食费,每个月我还能攒一些钱。”

  “我在她店里一呆就是好几年,她把自己的本事都教给我了,还打算让我继承她的店,我当时很惊讶,然后我拒绝了。”

  “那几年我过的其实很好,就这么继承店面,像她一样,等到合适的机会,把店再交给靠谱的人,安稳的过完一生,我曾经这么想过,只是……”纪之槐平和的面庞终于崩裂,她哽咽了。

  “只是我讨厌被拉伦娜控制,她墨守陈规不希望我有一点点改变,她说我自己设计出来的作品跟她的店风格不符,她说我不适合做设计,说我迟早会被自己葬送,现在想想,好像挺对的,我厌恶控制,以前对她的尊敬和憧憬逐渐演变成厌恶,后来我离开了她,找到夫人,她看了我的设计,愿意给我机会,只是条件是我必须一直呆在YS,不能离开。”

  夏诗弦皱眉,“所以……师傅其实并没有引荐你进时尚圈?”

  纪之槐怔了下,摇头,“不……看过我的设计后,她虽然嘴上那么说,但实际上她拿着我的设计稿去拜访了她的旧人,恳请对方让我当实习设计师。”

  “可我当时不知道……我已经没法回头了。”

  夏诗弦看着坐在对面的纪之槐,她很愤怒,可她同时又感到一阵空虚,这世间有太多的阴差阳错,这就是命运吗?

  “当我知道小南做了什么后……我很生气,生我自己的气,我知道我们的卑劣似乎是血液里自带的本能,我这样,小南也这样,跟你说了那么多,都是我在掩耳盗铃而已,抱歉这样对你,把你卷进来。”纪之槐擦掉眼角的泪光,她大概是最不配流泪的人了。

  “看来你倒是明白,你们一家都是人渣。”夏诗弦冷笑,她从字里行间听出了纪之槐的自毁倾向,人真是奇妙而矛盾的生物,做了过分的事反省过后不应该想办法去弥补受害人嘛?怎么反而还要把自己和受害者一起毁掉?你有自毁倾向你别连累别人啊!

  “总裁,我会离开YS……,争取在最后不给YS带来负面消息。”纪之槐喝掉最后一点奶昔,抬头正视文思月。

  文思月面无表情的擦手,她已经吃完汉堡了,“离开?恐怕不行,你跟我母亲的约定还没完,况且就算你想走,也请你把交接工作做好。”

  她手指轻扣桌面,“不要再想如何让南星蘅脱困了,她是不可能被放出圣伊丽莎白的,如果你这么想见她,我不介意为你做个精神检查把你送进去跟她团聚。”

  夏诗弦嘶了声,真是冷酷无情的女人,几分钟前还叫之槐,结果眼都不眨的就要把人送进火葬场。

  纪之槐脸上僵硬了一秒钟,“我没有为她脱罪的意思……”

  “最好是,无论如何你对YS的名誉损害是已经成为事实的,法务部将对你提起公诉,要求你进行赔偿,伦敦那边大概也不会放过你,好自为之。”文思月声音冷的像是刚从北极回来,冻得人后背发凉。

  “先这样吧,希望下次你约诗弦的时候不要特意强调单独过来,让人以为你要做什么。”文思月站起身强行终止谈话,顺便侧头看夏诗弦,夏诗弦赶紧站起来穿上羽绒服,“哎你吃饱没啊,我吃了两个汉堡才吃饱,不再吃点?”

  文思月冷脸上闪过一丝无奈,她转身帮夏诗弦整理好羽绒服上戴着绒毛的大帽子,“我吃饱了,你消耗的能量比我多。”

  夏诗弦哦了一声,“首席我先走了哈,公司见。”

  两人很快离开汉堡店,纪之槐一个人在座位上坐了很久,直到服务员战战兢兢过来跟她说,如果她还需要点餐的话可以随时叫她。

  变相的告诉她不吃赶紧滚蛋给其他人让地方。

  纪之槐点头道谢,穿上外套离开。

  ……

  “没想到人渣价值观真的可以遗传啊……”坐在车上夏诗弦感叹,“没救了,真的没救了。”

  文思月调整车里的后视镜,说:“会不会遗传不知道,但三观的形成离不开家庭的氛围,她们家族大概都是这样。”

  夏诗弦坐起来,觉得文思月说的很有道理,“有可能,之前我回家我妈不是安排我相亲吗,结果相到南星蘅,当时南星蘅她妈妈也来了,穿得跟只五颜六色的大火鸡似的,吃饭的时候,她妈除了说女儿有出息之外,就在说自己是如何如何培养的,无非就是打骂高压管理之类的,你说她要是知道自己女儿为了成功连别人的床都爬,会不会很生气?”

  文思月手握着方向盘,“大概不会,可能会找理由美化。”

  有道理,夏诗弦点点头,纪之槐不就是这么做的吗,简直典中典。

  从汉堡店出来天差不多黑了,A市晚上很热闹,两人经过一处闹市区,到处都有下班的上班族,夏诗弦看了好一阵车窗外面,回过头来说:“要不要停车吃点什么?”

  光是这么说着,她仿佛都闻到外面各种食物的香气。

  “以前下班就喜欢来这里转转吃点夜宵,你肯定没吃过吧?”文思月把车停好,夏诗弦下车后在车旁边唧唧喳喳的。

  文思月锁好车,“确实没吃过,你一般都吃什么?”

  夏诗弦拉着她往过走,“我什么都吃,啊走去那个阿姨家。”

  看到一个摊位,她眼神一亮,径直走过去,摊位人不太多,她伸手跟老板打招呼,“阿姨好久不见啦!”

  店老板是个中年阿姨,见到夏诗弦也是露出惊喜的神色,“哎呦小夏啊,好久都没来了,吃点什么?”

  “两份炒面,多加点辣。”夏诗弦点了两份炒面,看了看旁边,她松开文思月,指着不远处的摊位说。

  说完她快步走过去,炒面摊上一时只剩她一人。

  摊位摆久了多少都有点社牛属性,哪怕文思月看着冷冰冰的,阿姨也能不顾对方脸色自来熟的聊天,“诶小姑娘你是小夏的同事嘛,手牵着手过来,关系怪好的哦。”

  文思月见过不少人,但如此自来熟的还是第一次,她有些难以应对,只不过她经常冷着一张脸,给她的手足无措添加了一层保护色。

  “嗯,我们是同事。”她干巴巴的回了句。

  老板熟练的翻炒着炒面,也许是跟夏诗弦熟悉的缘故,老板在放了一把青菜后,又抓了一把放进去翻炒,文思月看了会炒面的老板娘,转而去看夏诗弦离开的方向,想看她在哪里,怎么这么久了还不回来。

  “嗨呀你别担心,小夏估计是去买铁板豆腐了,每次吃炒面她都会买一份,几乎都成固定搭配了。”看她时不时看夏诗弦那边,炒面老板笑着解释。

  文思月转过头来,问道:“她经常过来?”

  阿姨点头,“分时候吧,不过今年有段时间她来得挺频繁的,而且时间都蛮晚的。”

  文思月沉默。

  阿姨有些头大,她的社牛属性一向无往不利,但凡是个人都能聊上两句,没想到今天竟然冷场了。

  “哎铁板豆腐人还是那么多,不好意思啊小月,排队排了一会,老板炒面好了吗?”夏诗弦拿着两个打包盒过来了,一身的烟火气。

  “没事。”文思月摇头,表情稍微柔和了些。

  老板把炒面打包好,文思月拿出手机扫码付钱,老板嘱咐她们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夏诗弦笑嘻嘻的跟老板插科打诨,直到文思月付完钱。

  她们在街上手牵着手,夏诗弦拎着铁板豆腐,文思月手里拿着两盒热腾腾的炒面,街上人不少,基本没人注意到她们。

  “最近大家都很辛苦,我想安排一场团建,诗弦想去哪?”文思月突然开口问。

  夏诗弦被问得猝不及防,她啊了一声,“我……没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硬要说的话……我想去看看海。”

  她喜欢大海,每当情绪不好的时候,去看海总能缓解她郁闷的心情。

  然而最近几年A市一直填海建设各种设施,她再去看得时候海岸线已经没有以前那么漂亮了,总能看到不少垃圾。

  “海?”文思月略带疑惑,夏诗弦悄悄握紧她的手,点点头,“嗯,我想看海,不过团建的话,去海边是不是不太合适?”

  文思月看她一眼,“很合适,安排。”

  夏诗弦笑了,“你好可爱,不过说真的,下次不要再让我迟到了,真的不太好,你都不知道我看到纪之槐震惊的眼神,心情有多复杂。”

  说着她笑容消失,抱怨道。

  两人慢慢往停车的地方走,文思月低头稍加思索,“今天比较……激动。”

  夏诗弦腹诽,确实激动,激动的把她衣服领子都扯烂了,害她不得不在临出门的时候又换一件,结果文思月跟出来,差点把她身上穿的那间也扯烂,还好她及时推开文思月,不过即使如此,她的衣领还是被扯大了点,显然纪之槐也发现了,视线明显在她脖颈处停留的时间比较长。

  “下次注意点,别在我脖子上留痕迹,你真的好变态,我胳膊肘都有。”夏诗弦坐在副驾驶,还把袖子撸起来给文思月展示了下。

  没想到文思月根本没在反省,反而趁等信号灯的间隙特地侧过头来,伸手捏住夏诗弦的下巴,把夏诗弦强行拽过来使劲亲了她的嘴唇一下。

  夏诗弦呜呜两声,被亲了个猝不及防,黄灯闪烁的时候文思月放开她,夏诗弦连忙往门边退,“你偷袭我!”

  文思月嘴角露出笑,脸上的冰冷消融,显现出难得的魅惑,“你不是想钻我裙底吗?回去满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