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菲娅和佩娜联名推出的这项脑电波交流技术不知道是有什么bug, 关于究竟什么时候能“听”到,什么时候不能,戴月来不相信周静水说的,周静水也不相信戴月来说的。同时两人也都不相信研发者说的。

  三方陷入了无止境的相互猜疑中。

  情况远比曾经卓处长的异能“读心”复杂。

  因为曾经卓处长一般是“单向”读荆处的心, 而荆处本来就恨不得扒开心给卓处看, 总的来看,俩人如此相处地非常融洽。

  而现在的周处长和戴顾问这两人, 却似乎并非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融洽。

  关于周静水和戴月来的关系, 星际上现在普遍默认他们是“伴侣”。

  星舰时代的“伴侣”有全新的定义, 不同于消亡的传统婚姻制度下的“夫妻”,也不特指缔结婚姻关系的同性, 甚至不一定只存在于成年人之间,也不局限在两人之间。可以说是指大于等于两个独立人类个体间的亲密联结,在星际法律系统中有备案,伴侣关系中的人互为紧急联络人和遗产继承人, 有点类似家人, 但又不必有血缘关系。

  司徒和索菲娅前不久去做了备案登记,但显然这两人间完全没有传统意义上的男女之情。

  宋尔佩娜和他们工作组的另一名同事也一起做了伴侣登记, 而他们只是为了更好地推进团队合作, 加之相识多年,革命友谊深厚。

  弗里兰和唐棠是最接近原始意义上“伴侣”的一对了, 可他们的情分似乎也不是风花雪月那点子事就能简单概括的。

  戴月来登上家园号母舰当天就和周静水缔结了伴侣关系,宋尔把这件事告诉了他的所有同事, 消息很快传遍了三舰联盟。不知道为什么, 消息一出来, 大家就普遍默认周处长和戴先生就是那种最近似传统的伴侣关系。

  都觉得两人患难与共过来的, 一定心心相印, 每天过得“如胶似漆”。

  谁知道竟然还有这档子事,俩人晚上睡觉都不在一张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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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尔开始反思,当初自己是不是消息传错了。

  戴月来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件事。

  关于和周静水的关系,一直以来他都不知道怎么描述。小时候不知道怎么解释他哥其实不是他哥,长大后又添许多心魔,后来不知道怎么解释周处不是周静水,现在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周静水不是周处。

  这让他看起来喜恶无常,十分令人捉摸不透。

  好在周静水习惯了,差不多可以本能地琢磨出点什么。

  飞艇即将开启跃迁,空间扰动的能量波冲击下,他还是一把逮住了戴月来的手。非常自信,戴月来一定不会拒绝他。——就算不该亲吻,好哥们抓个手怎么了?

  的确,只要周静水稍微坚持一下,戴月来就会顺着他走。因为戴月来属于想得多,做得少,是思想上九曲十八弯比全星际飞行轨道图还复杂,行动上半天挪一步,一步挪半米的程度。至于两个人的关系,虽然不知道怎么解释,但……反正不再是简简单单的异父异母亲兄弟了。

  跃迁结束,时空扭曲的撕扯感令人不适。周静水的反应更强烈一点,嘴唇和脸色一块唰的白了,然而打小被父母耳提面命刻进DNA的保护欲还是让他第一时间去关顾“弱小”的“弟弟”:“怎么样?”

  戴月来立即就着这个台阶下了,为了不妨碍接下来的公务,打算缓和一下和周处长之间的“不融洽”,微笑道:“我没什么,你松手。”

  周静水一看自己把人胳膊攥得一道红一道白,一松手,讪讪别过脸:“......哼。”

  星海灿烂,巨大的永生号母舰泊在一颗雪白的行星附近,从视觉上看,停泊区背靠一片银纱似的星云。

  跃迁艇缓缓滑向永生号母舰甲板。戴月来赶在私人空间被打破之前,朝周静水凑过去,娴熟自然地贴吻了一下周静水的嘴角:“要闹脾气吗?周处长?”

  周静水唇色和脸色一齐红上来:“......别想就这样打发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戴月来偏头盯着周静水嵌入通讯芯片处的耳骨,把人观察了片刻,笑:“你一定不知道。”

  周静水抬眼:“?”

  戴月来目光在周静水的眼睛和嘴唇之间逡回,分神瞥了一眼舷窗外正迎上来的迎客啦啦队,笑意更加深长:“哥,我太了解你了。没有这个东西,也是一样的。”

  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耳骨。

  宋尔突然在驾驶位上疯狂干呕。

  “......”周静水飞去一记眼刀。

  宋尔憋着不敢出声了。就在这时,飞艇落地,舱门打开,浩荡的《生命万岁》交响乐声贯耳而来。

  戴月来一理衣襟,走向迎面而来的六胞胎大总长。

  周静水还窝在艇内,飞快朝远在家园号的佩娜发出个紧急呼叫:“喂,怎么回事?这玩意脑电波交流根本没用!能用吗?妨碍公务!”

  ——向来,戴月来能充分解读周静水的脑电波,周静水解读不了戴月来的脑电波,索菲娅和佩娜的新技术,似乎并不能解决这一问题。

  佩娜在星河彼岸艰难挠头。

  索菲娅的声音凑进来:“是周处吗?喂,处,琳娜已经在和六胞胎说话了,你怎么还在这闲聊?公费旅游呢?”

  外头戴月来已经和六胞胎轮番握过手,琳娜紧跟着凑近前去。

  周静水抓了抓星舰时代流行的“政客背头”,任由宋尔闻言上前来扯平他的衣褶子,不满地点了索菲娅一句:“为什么叫我‘处’?嘴就这么累?”

  索菲娅:“......周处长,您再这样满脑子都是‘他爱我,他不爱我’式的扯花瓣,这个处长我们就请戴顾问来当了。”

  周静水不屑一笑,甩脸走出舱门。

  戴顾问正在袖手干站着,昂脸欣赏异星系的奇美天景,任凭琳娜·沃克女士和六胞胎聊得火热——他是来干嘛来了?这才是真公费旅游呢吧。

  六胞胎有六张嘴,腾出功夫来攀谈:“戴先生,一路辛苦,我们在宴会厅准备了丰盛的晚餐,请......”

  戴月来昂脸打量着黑色“天幕”中的“雪球”,不冷不热地客观回复道:“母星系和这里有时差,刚吃过。”

  “......”六胞胎中的一个朝身后招了招手,有人递上衣物——银白色的披风,“戴先生,我们这里受星域环境影响,气温很低,您......”

  戴月来:“还行,我感觉不到。”

  “......”六胞胎长得像六个胖陀螺,此时被八面玲珑爽快健谈的琳娜和高冷自闭拒人千里的戴月来拨得团团转,“听说戴先生体质特殊,也是,也是。”

  戴月来忽然把目光转到六胞胎身上,克制地打量了一番,略一颔首,正儿八经地发出一句疑问:“你们晚上睡一张床上吗?”

  六胞胎:“......您说什么?”

  “......”周静水连忙大步走到戴月来身边,伸手朝六胞胎,“总长先生,此次会面,荣幸之至。”

  六胞胎和周静水握手:“周处长,您也来了。”

  戴月来一点头,拽得跟大领导视察一样,十分目中无人:“唔,走吧。”

  两列身穿银白作战服、全副武装的士兵在前开道,一行人从舰尾飞艇起降台顺着母舰中央行道,走向舰身中部的大宴会厅。

  这个距离实际很远,不过他们脚下的行道在自动向前滑动,所以虽然人在正常匀速迈动步子,但两侧事物飞速后退着,甚至只能看个虚影。这样“走”了十多分钟就到了。

  刚晕完跃迁艇的宋尔又开始晕“人行道”。

  戴月来侧目瞥了周静水一眼,发现他这下没晕,放心地松了口气。发现周静水也在看他,发出个疑问:“怎么?”

  周静水轻叹口气:“哎,看前面。”

  “戴先生!戴先生!”唐棠迎面走来,“久仰久仰!终于亲眼见到了!多么英俊的年轻人啊!让我们热情地拥抱......”

  “唐所长,”周静水一手挡下唐棠伸向戴月来的长胳膊,一手接过唐棠身后弗里兰递上来的一杯酒,“弗里兰,好久不见了。”

  弗里兰温和地朝戴月来一笑:“是好久不见了,戴月来同学,别来无恙啊。”

  戴月来和弗里兰上一次面对面,还是很久以前地球时代,在黑森林的叛军基地里。他主动朝弗里兰握手:“弗里兰老师,别来无恙。”

  而自从弗里兰和唐棠离开家园号之后,周静水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只在通讯频道中和他们有过交流,确实也是很久没见。他热情地和两人分别hi bro式地击掌贴肩完,向戴月来介绍道:“来来,这就是唐棠,太空研究所的所长,星舰的总设计师。”

  “我拜读过您的书,《太空航行与通讯基础理论》,”戴月来朝唐棠点头致意,“获益良多。”

  周静水一脸操心地在一旁看着,觉得这个“点头致意”在社交礼仪中似乎不大妥。

  但戴月来接下来的话好像突然上了点道,开了话匣子:“我记得那是您和另一位作者合著的。您的这个合著伙伴还有一部作品,叫《不死岛》。”

  但似乎又没完全上道。戴月来接着说:“坦白说,我认为这个合著伙伴比您更有创造力,不管是文学上,还是科学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