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简没想到压抑在心中他刻意视而不见的心思被尤溪一语道破,并且一本正经地问他要如何。

  他坐在窗台上吹冷风,思索了很久,回短信道: “她知道”

  尤溪回道: “知道。”

  衍简: “……”这很明显了,是尤溪这个身为过来人的长辈看出了问题所以直接跟尤喜挑明了。

  他不禁陷入沉思,尤喜知道的话,她在想什么她会怎么想

  她那样性格的姑娘,是不是听了就得意得翘起小尾巴,插着小腰,夸他有眼光,再把他一顿损,说他也有今天!

  已经把一只巴掌大小奶狗养成一团毛绒绒的大肉团,并日益沉迷于吸团遛狗的尤喜对此一无所知。

  衍简叹了口气, “身体不是问题,我会处理好我的感情问题,不会影响到她,劳您费心。”

  尤溪: “不会就行,我不希望看到她不高兴的样子。一切遵从她自己的意愿,如果她也喜欢你想和你在一块的话,我们身体问题再想办法。”

  尤溪当然不会为了追求梦想耽误了尤喜的人生大事,不过尤喜的身体年龄还小,从时间上来看,短时间三年五载倒也不影响两人以后在一块的生活。

  谁知道衍简却回道: “身体于我而言不是问题,只要能够看得到她,就够了。”

  尤溪都被这个后生晚辈给震惊了,他一个大男人,竟然还想要精神式的柏拉图恋爱只要能开天眼见到心爱的姑娘,哪怕没法牵她手,没法触碰她也无所谓

  这是怎么样一种极致的精神境界

  她觉得她得撤回对衍简的评价了,这个男人太可怕了,这种人不是圣人,就是个非正常人,不管是哪样人,只要脱离了正常范畴,就很难掌控。

  尤溪后面没再回了,她倒也误会衍简了。

  衍简这辈子没谈过恋爱,也没有与人恋爱的心思,但他本身与普通人就不一样,他自小就拥有能看到人灵魂的能力,这种能力所带来的影响,让他的确更看重于一个人内在的灵魂。

  打个比方,一般男人谈恋爱肯定是要结婚生娃有个正常的物质上的发展。

  但对衍简来说,谈恋爱没有什么目的的,他想要的也更简单得多,他觉得只要是灵魂上的契合,他只要看得见对方,哪怕她就坐在对面,只跟她说说话,就是一种无上的愉悦。

  这点在偶尔间触碰到尤喜灵魂,感受到一瞬间的柔软与喜悦后,更为深刻清晰。

  不过尤溪倒也没有全然误会,衍简确实是一个靠精神式柏拉图恋爱就能够满足的不寻常男人。

  也许他唯一要苦恼的是,万一两人换不回去了,尤溪高龄六十八的身体还能多活几年哪怕活到90岁,也只有二十二年的时间了,这段时间还得抛开老人家的身体不断生病或碍于身体原因卧病在床无法见面等等。

  想想,确实挺愁人。

  尤溪本来想发给尤喜,要撤回自己之前的话,但又一想,还是别插手太多了,以尤喜的性格,谁影响谁还不一定,衍简能不能拿下尤喜也难说。

  顺其自然吧。

  她要考哈佛!谁也别来打搅她!

  ——

  衍简不是一个犹豫不决的人,既然心思已经被戳破了,还与人谈论了这么多,他便仔细思考了现在和以后,以及怎么面对尤喜。

  他决定主动出击。

  既然尤喜不来找他,他便去盛家找她,他想看着那个人灵魂里那双灿烂的明眸,看她是个什么反应。

  于是,在家遛狗逗孙子的尤喜迎来了个特殊的客人。

  衍简很少外出不仅体现在他很少出现在公司,更加体现在他很少参与社交场合,衍家所需要的社交基本上由二公子衍方承包了,衍简只在幕后掌控大方向。

  盛家迎来这么个客人,让盛世游兄弟俩受宠若惊。

  这天他俩还没出门上班呢,管家就来报说衍家的掌权人衍简来家里拜访,盛世游兄弟俩也不去上班了,准备迎迎这位衍家年纪轻轻的家主。

  论咖位,他是同老太太一个档次的,但若论根源,他是衍家正经的继承人,衍家血脉的嫡长孙,也是一手把破产的衍家发展到如今如日中天地步的人,这两者不可同耳语,再说衍家论实力与人脉都甩了盛家几条街,两者差着档次。

  人家衍总一大早亲自来家里拜访岂能不重视要是一无所知去上班了,万一人家怪罪怎么办

  再说,两人也想跟衍简套套交情,看看是不是能从他这里得到一些帮助,好尽早继承盛家。

  衍简被热情的兄弟俩迎进门,管家都没处站,叹了口气,去楼上通报太太。

  尤喜今天难得给自己放了一天假,准备躺到中午再起床,就被管家喊醒了,管家还说衍简那厮来拜访

  管家恭敬地说: “我听衍总说是专程来找您的,现在大公子二公子正招待着……”

  尤喜用指头想也知道,盛世游那两个精打细算,精明过了头的兄弟俩见了衍简肯定跟狗见了肉包子似的,双眼都要发光发亮了,可不眼巴巴招待着

  她把被子一蒙, “不见,我要睡觉,谁爱招待谁去!”

  管家倒也心疼着自家太太,什么话没说就把门关上了。

  他觉得太太一辈子都挺不容易了,年轻时候被先生辜负,儿子弄丢,一辈子没快活过,老了老了出了回车祸反变得像小孩一样任性是好事,衍家就算再厉害又如何不见他衍总还能抬抬手让盛家破产

  衍简觉得尤喜不见他想睡会儿懒觉不是问题,他等得起,倒是身边这两只大蠢狗再离远点,他真的想让盛家“破产”了。

  管家暗自笑了声,故意大声说道: “太太说身体不舒服,想多睡一会儿,衍总若是忙的话下回再来。”

  这番话很明显了,衍简是冲着老太太来的,人家是来拜访老太太的,跟盛家跟盛世游兄弟俩都毫无关系,你俩识相点就麻溜出门吧,别待这惹人嫌了。

  盛世游兄弟俩精明又世故,怎么会看不懂衍简和管家的意思管家这老货,要不是以前从他爸年轻时候就在盛家工作了一辈子,不好赶走,他们早就想把这只老狗撵出去了。

  至于衍简,他们倒是不敢生出什么坏心思,见衍简冷着脸软硬不吃,话也没说两句,就舔着脸问衍简找我妈什么事

  衍简不知道这两人不是尤溪的亲儿子,除了当年经历这件事的几人,外人没人知道盛家几个孩子不是尤溪生的,就连第三代这些孙子也不知晓。

  对于尤溪的儿子,尤喜名义上的“儿子”,衍简看在她俩的面子上还算客气,没有开口让人离我远点,只道: “有些事想与她谈谈。”

  盛世游不以为意, “衍总是大忙人,我妈名义上是公司董事长,其实对生意上的事一窍不通,几乎没有参与过公司运作,您是不是有什么项目想与盛家合作的您放心,但凡您有所求,盛家必应之!”

  这句话说得忒不要脸,管家都要掩面了。心叹大公子脸皮也忒厚了些,这种话他是怎么说得出来的

  一没有孝心,在外人面前贬低了自个儿母亲,是为不孝,二你盛家是凭什么有脸说帮得上人家盛家你想问问人家衍家是不是有什么好项目好让你也分口羹还差不多!

  他总感叹,大公子二公子虽比不上老盛总,但守成还行,现在看来,如果不把这种油腔滑调自视甚高的毛病改了,说不定哪天得罪比盛家还厉害的家族,被人给吞了。

  衍简眉头都没皱一下, “跟盛家无关。”

  随后就冷着一张俊脸,无论如何也不说话了,淡然自若地品着茶,盛世游盛世温感觉像吞了一口软钉,既不敢得罪人家撵人家走,也不敢再纠缠(巴结)下去,只好拍拍屁股走人,去公司上班。

  俩兄弟走后,老管家上来为衍简重新沏了壶茶。

  叹道: “您别见怪,太太没有从董事长的位置退下来,大公子二公子背地里争得厉害,这是想跟您攀关系,好让自己得到助力。”

  盛家这点事在圈子里不是什么秘闻,甚至新闻八卦上都经常扒盛家继承权之争的问题,大公子二公子都有人站位,把这点“家丑”跟衍家主说了也没什么,人家虽然年纪轻,但处在那个位置上经历又多,自然不会见怪。

  衍简不关心盛家的事,除非尤喜也关心,因而他也不搭话,反问道: “她是生病了还是就想多睡会儿”

  老管家想起太太像小孩儿一样躲被窝里的样子不由笑出声, “昨日和二公子带着狗出去玩了,遛了一天,听说还跑到游乐园去,您想想她那身老胳膊老腿的哪能受得住感觉累想多睡儿也正常。”

  衍简无奈勾勾唇,顶着个六十八的身体,健身玩时尚什么的他就不说了,毕竟人内里是个活泼开朗的小姑娘,不能要求人家真的像个六十八高龄的老人家一样成天坐着,最多散散步跳跳广场舞,她当然可以做很多事,但绝对不包括去游乐园玩。

  这小妮子身体是不想要了

  管家接着说: “主要是二公子小时候没去过游乐园,也没得到什么长辈的关爱,现在太太把二公子宠得跟什么似的,昨天遛狗遛着就叫司机把车开到游乐场门口去了,我也是晚上等他们回来才知道的,二公子还是个半大孩子,虽然成年了但到底玩性重,太太自从出了车祸后也想开了,也是个贪玩的,这下玩一块去了……”

  衍简安静听着,他挺喜欢听一些尤喜在盛家的生活,从一个外人角度上客观地描述,总能让他对她多几分解。

  越听他的嘴角就翘得越高,茶凉了也忘了喝,直到管家停下来,给他重新倒了热的。

  衍简在盛家坐了一上午,也听了管家说尤喜的事一上午,虽然有时候会提到过去的尤溪,但更多的还是穿过来后的尤喜,因为这样的尤喜在老管家看来更加鲜活有劲,活得更加有意思,也更有可说性,他也更欣慰看到太太改变了样子,为自己而活,而不是停留在过去。

  尤喜果真没心没肺睡到下午才醒,但她醒来的时候衍简已经走了,说公司突然有急事要离开。

  管家感慨夸道: “衍先生年纪轻轻却极为有耐心,就算是听我一个老头讲话也有滋有味,没有半点不耐烦,要不是真有事他可能会继续等到您醒来,这也就前后差了十几二十分钟,他日理万机的分分钟上亿元,能抽出这么多时间在咱家等,可见其诚意和对您的尊敬。”

  老管家知道最近太太和一直和衍家关系好,和衍老太太也俨然成了一对老来好姐妹,但衍简能够为见到太太等这么长时间是他想象不到的。

  这可见,人家是真的把她当长辈尊敬,比家里大公子二公子还有几个小孩都强多了。

  老管家以为那是对长辈的尊敬,哪里知道人家的图谋不轨,尤喜哼了哼, “臭小子。”

  换回她本来的身体年纪,衍简比她大得多,但现在她是尤溪,作为一个豪门的老太太,她有资格说衍简一句臭小子!

  她拿了手机起来看,看到上面还有衍简的短信: “年纪大,悠着点,别贪玩。”

  尤喜: “……”差点一把把手机丢出去了,这会儿要是衍简在这里,指定就丢他头上了。

  衍简倒是有毅力,第二天又上门来了,这回为了不碰上盛世游那兄弟俩,他特意打听了尤喜的行程,下午才来。

  但哪里知道,尤喜平时其实还是很自律的,上午七点就起床了,八点健完身吃完饭就带着孙子和狗出去了。

  她去了学校接了尤溪一块回尤家。

  刚好周末尤溪又是放假,但她平时即便是周末也不一定回家,因为要看的书刷的题太多,既要准备学校里的课程,又要备考SAT,因为哈佛的变态程度,还在老师的建议下准备一门竞赛,争取把尤喜贫瘠的简历刷一刷,假如不够的话再找盛世集团投资个什么名目的俱乐部她去当个创始人,有上市集团背书,加上成绩争取考好一点,没准能考进去,这是尤溪计划的唯一可行性。

  尤爸尤妈也不是第一回 见尤喜了,从受宠若惊到见怪不怪,他们也早知道了,尤喜甚至为自家女儿投资了一栋教学楼才把她中途塞进重点高中,就为了让她重新考哈佛。

  虽然以自家女儿的学渣程度来说,基本上这钱属于打水漂,但对女儿的这份好他们记在心里,不知道多感激。

  尤喜来自家,尤爸尤妈就开始包饺子,准备大鱼大肉好吃的招待人家,他们发现这富贵老太太其实挺不挑的,不但平易近人好相处,且吃饭上也没有特别的讲究,人家特喜欢他们家做的这种家常菜,口味还和自家女儿特别的一致,这就感觉是一种缘分了。

  盛布多作为一个跟屁虫也到尤家做客。

  他第一回 去一个陌生人的家里做客,这陌生人还跟他没啥关系,他都不知道自己奶奶是怎么跟尤家扯上关系的,跟尤溪这么好难道是因为一个姓氏的缘故

  还是尤溪长得太好看了,老妖婆颜狗

  尤喜扯扯他的耳朵, “在别人家里,有礼貌一点,板着一张臭脸丑死了。”

  少年压低声音不服说: “你才丑。”

  尤喜: “你以后会知道你奶奶我多么貌美了!”

  少年不屑。

  再美也是一个老妖婆!

  但他偷偷看了尤溪一眼,这个人确实好看。

  年纪跟他也差不多。

  但就是太死板了,那张脸严肃得好像冰山,看人的时候也一样冷冰冰,不带半点情绪,他觉得这个少女神态表情挺像以前的老妖婆,好看是好看,气质神态讨人厌得很!

  尤喜也是第一次发现,就算尤溪没在自己身体里,仍然和盛布多这个孙子合不来,祖孙俩名副其实地相看两相厌。

  盛布多觉得尤溪给老妖婆灌了迷魂汤,让老妖婆那么喜欢她,给她走后门进学校,带她去衍家宴会见世面,平时有事没事就让司机开着车来学校接她。

  盛布多觉得这个姑娘不是个好东西。

  尤溪感觉少年不善的目光,撇了一眼过去,低头刷题。

  一个傻叉私生子,她可不会多给半个眼神。

  要不是尤喜性格玩性重,刚好盛布多又对她胃口,他也没资格在“她”跟前晃悠,更不可能坐上她的车!

  尤喜不知道这边祖孙相看两相厌,跑到厨房里帮自己妈妈的忙,她以前在家的时候她妈妈也不喜欢让她动手,说她皮肤娇嫩,怕养粗了,毕竟她不会念书,再把身体养糙了以后靠美貌吃饭的本钱都没有了,尤老妈是这么想的。

  但她会一边这么想,一边故意使唤尤喜干点啥,尤喜就跟只死狗似的,除非端茶倒水这种简单活,不然她还真干不明白。

  现在跑到尤溪的身体上,反倒勤快了,想帮妈妈干点啥,她做菜她就想帮着洗洗菜,结果刚开始尤妈还客气,后来看见她把菜嚯嚯得烂碎烂碎的,青筋暴起强忍着轰她出厨房。

  有钱人到底是有钱人,年纪大了照样不会干活,就洗个菜能洗成那样子,半点生活技能没有,这老太太要是没了钱该怎么办哟!

  尤喜被妈妈轰习惯了,自己倒是没所谓,还乐呵呵的,盛布多就有点不爽了,他觉得自己奶奶一把年纪了想帮忙干点活,这是屈尊降贵,尤家厨房就该任由她嚯嚯,反正不值几个钱,把老妖婆轰出来太不给面子了。

  被轰出来的某人半点丢脸感觉都没有,自在得跟在自家似的,一会儿吃零食一会儿泡茶,等饭做好了,也是一口又一口,吃嘛嘛香。

  少年沉默了,他吃得不多,但他看老妖婆吃得可香了。

  这跟在盛家吃饭很不一样,她的神态比在盛家的时候更为自在快乐,在别人家里吃饭就这么开心吗

  他低头戳了戳菜,也没什么特别啊,就是普通人家的家常饭菜,他五岁前吃的也是他妈做的这种饭菜,谈不上多美味,但就是能温饱。

  想起自己身世,少年更加不愿说话了,嘴角抿得笔直。

  尤爸看不惯一个少年明明满身的刺儿跟个刺猬似的,还一脸不快,少年人哪有那么多不高兴的地方就该少年意气,痛痛快快的,高兴就大笑,不高兴了也干干脆脆把火发出来,憋着一张脸算怎么回事

  他用公筷给少年夹了好几块红烧肉,热情地说: “吃,她妈妈做这个红烧肉绝了,配饭吃我能多吃两三碗!”

  “咱们男人,就应该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被尤妈瞪了眼,他改口, “大口吃肉就行,大口喝酒免了,酒不是好东西,伤身体,你还小,多吃点肉多吃点有营养的菜,以后长得壮一点才有男人味!”

  “现在人都什么审美啊,我看网上那些网红明星还有豪门公子哥,个个都长得白里透红,鲜嫩鲜嫩的,这种有啥用看着就没有气概,比我们当年下地干活的差多了,信不信我年轻十岁一人能撂倒这种七八个……”

  尤妈拍了他头, “就你话多!”

  盛布多恍惚了下,耳边传来尤爸的絮絮叨叨,他热情爽朗,气息浑厚,和盛布多想象中的父亲角色有些像。

  他从来不喜欢他真正的父亲盛世游,他想要个像尤爸这样的普通但格外有力量让人想亲近的爸爸。

  少年看了对面冷淡的貌美少女一眼,这个女孩真好命!

  尤溪决定得找个时间跟尤喜说下,下回别带盛布多来尤家了,这讨人厌的小子老偷偷看她,又不是看心上人那种爱慕的目光,更像是个……柠檬精!

  酸得很。

  吃过饭回去盛家了,尤喜才知道衍简来过了,还等了有一会儿,她是临时起意要去尤家,因为想爸妈了,没想到前后脚的功夫就跟衍简错过了,那厮会不会以为自己故意躲他

  衍简没这么想,因为第三天他又来了,这回他挑上午十点的时间,这个时间点盛家俩兄弟已经去公司了,尤喜再懒也该起床了,还真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