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仙？在这种地方？”沈遇很是意外，四下看了一圈儿，在他的概念里，地仙不说是待在钟灵毓秀的地方，至少也得选个水秀山明的地儿修炼啊，怎么会蜗居在这么个充满了污水和浊气，又不见天日的城中村里呢？
齐兆却说：“地仙只是「徘徊在某地修行的妖怪」的一个总称，古时候人类见了它们的神通就以为是地仙才给起了这么个名字，跟神仙还是差远了。这些妖兽也有在城市里吸纳阴气来供自己增长修为的。”
“嗯？吸纳阴气修炼，也不算是什么邪门歪道吗？修仙小说里这么干的都妖妖得而诛之。”
齐兆耐心地回答沈遇的蠢问题：“大多妖怪是触及不到天地脉里的灵气的，吸收魔气也是修行的一种方式，况且若由它们吸走了魔气，也能维持很长一段时间的平衡。现在这个时代，如果没有了它们，光靠天地脉的净化能力根本承载不了这么多的魔气。”
说着，齐兆上前抓住那几根红绳，非常不客气地用力拽了一下，这种叫门的方式相当粗暴且没礼貌，霎时间铜铃的响声不绝于耳，持续了很久很久，就在那诡异的铃声响个没完的时候，于脚下传来微微的震动，似乎地下有什么东西正在想着冲出来。
沈遇咽了口唾沫，慌乱地朝后退了一步，刚想躲到齐兆身后，只见他站过的土地“啪”地炸开一块，要不是他躲得快，那泥土块儿能溅他一头。
“谁啊？谁啊！谁他妈的这么不长眼啊！”
地上凭空站着一个瘦小的男人，目测身高只有一米五几，皮肤干瘪苍白，头发也乱糟糟的，简直像个homeless，插个腰，冲着空气蛮横地叫骂。沈遇第一次面对除了齐兆之外的妖怪，天性的恐惧让他不禁有点腿软。
齐兆则根本不会将这么个小东西放在眼里，就算他现在龙落浅滩，也不会正眼看这种级别的杂碎妖兽一眼，只冷冷地说：“原来是个天龙，你过来跪下，朕问你点事儿。”
正等沈遇纳闷“天龙”是什么的时候，地仙看见齐兆，瞬间被他身上的龙气逼得当场跪在地上，脑袋点地地跪爬过去，跟刚刚桀骜不驯的样子判若两妖：“小的不不不、不知道是龙神大驾，有、有失敬意，龙神您大人有大量，还请……恕罪。”
那天龙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得见真龙，要知道这种天地灵兽但凡吐出一口龙息，就足够它们这些边角料得道飞升了。他是真没想到这世间还有龙存在，想起刚刚自己的态度，一时觉得一家老小的身家性命估计都得交代在这儿。
齐兆还真没跟他计较，正事要紧。他从大衣的口袋里掏出多比的狗玩具，递到天龙鼻子下头，问：“你见没见过这条狗？”
天龙没想到齐兆闹这么大阵仗就为了找一条狗，但他哪敢多管龙神的闲事，战战兢兢地把玩具捧在手上，仔仔细细地闻了一遍，说：“见过、见过！但是……”
饶是他也辨出这股气息的主人早就尸体都凉透了，齐兆又问：“你好歹是个地仙，这里的住民有人行逆天之事，你也不闻不问？”
天龙一看就清楚的很，他虽然生活在都市里，但也是跟凡人井水不犯河水的，毕竟他就算什么都不做，原身也能把一片凡人给吓出个好歹来，向来是敬而远之，谁能知道有朝一日还会被龙给找上门问罪，只能跪在地上给自己开脱：“龙、龙神大人明鉴……小的哪里是地仙，不过就是借住此地混口饭吃，小的、小的就是个阴沟里的臭虫，大人您千万别跟我计较……”
齐兆冷哼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这种事管了好歹也能在功德簿上记一笔，你装聋作哑，不过是贪图那口怨气修炼罢了。此处阴暗逼仄，凡人的怨气还不够你吸？朕今日要替天行道，也懒得管你，只要你把这人找出来，自然不同你计较。”
一旁的沈遇并不插手他们妖怪之间的对话，难得见一回齐兆这么强势的态度，整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了，全然不似面对自己的那副窝囊样，浑身都散发着高级灵兽的压迫感。这应该才是他本来的样子，沈遇莫名觉得心口有一阵悸动，又掩耳盗铃地偷偷吐槽几句，将那种感觉给压了下去。
天龙自然知道齐兆要找的人在哪，虽然会放走一个大口粮，基本等同于人类大学里做饭做的不错的食堂给拆了——但就是借他十个胆也不敢跟龙逆着来，为了保命也只好妥协，于是化作原型，跐溜一声窜出去了。
沈遇：“…………”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男人猛地变成一条近乎半米长的巨型蜈蚣，看着那一大堆的腿，不由得尖叫一声跳起来，瞬间冒了一身的冷汗，一股电击感从头皮麻到脚底！他真是死都没想到天龙就是这玩意儿！他平生连死人和鬼都不怕，但就是怕虫子，不管是会飞的还是不会飞的，最怕的一类是腿多的另一类是没腿的，骤然看见地上爬着那么大一条蜈蚣，差点吓得魂飞魄散！
“怎么了？”齐兆不解地看着他，现在才开始害怕，晚了点吧？
沈遇简直欲哭无泪，他撑着齐兆地胳膊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你怎么不早跟我说他是个蜈蚣精啊，吓死我了！”
齐兆：“哦，你怕虫啊，这东西有什么好怕的？”
沈遇崩溃了：“它有毒啊！还长那么多的腿！这要是让我平时看到，我连拖鞋我都不敢扔，房子都让给它了！”
齐兆有点好笑地看他：“不是说众生平等？”
沈遇面无表情：“平等啊，我连房子都让出去了还不平等？”
“走吧，我叫他少变回点原形。”齐兆牵起沈遇的手，随着天龙在地上留下的黏液痕迹，走进层峦叠起的住民楼中。
“就是这儿了。”天龙抵掌站在大门紧闭的一户门前，周围的几户都还没有租客住进来，平时有什么动静都不显眼，齐兆走近后听了一下，说：“没有人在。”
说着，他朝门抬了抬下巴，对天龙说：“把门打开。”
沈遇本以为妖怪们有什么溜门撬锁的本事，没想到天龙只是缩成了小小的一只，沿着门缝钻了进去，片刻后从里头打开了门。
手法相当的朴实无华。
天龙看出跟在黑龙身边的这个凡人虽然没有法术，但绝非等闲之辈，就连齐兆也得看他的脸色，于是恭敬地请他先进：“大人请。”
屋子里的家具并不多，没什么明显的生活痕迹，但上了水锈的烧水壶昭示着还是有人常来这里。沈遇在桌上发现了一张学生证，竟是本市最高等学府的在读生，甚至是沈遇的学弟，叫黄仁先。
这个发现令沈遇怒火中烧，齐兆从进来时脸色就不好看，虽说房间被清理干净了，但他依旧能闻到房间里挥之不去的血腥味，使人几欲作呕。
沈遇说：“学历只筛选能力，并不关乎人品，这话还真是一点儿没错。”
齐兆不明所以，只听道：“对于许多学生来说，考上这所学校需要付出十年苦读，换来的不仅是一份学历，在这个社会上，学历代表的还有很多东西，包括附加在身上的一层光环，在闪闪发光的学位证面前，谁都会高看他一眼。”
说着，他冷笑一声：“可谁知道这种光环之下隐藏着烂透的血肉呢？真是恶心。”
天龙说：“大人，黄仁先可能并不住这儿。”
动物对「窝」的直觉一向敏锐，沈遇也注意到，原本作为卧室的地方被严实地锁上了，这回他没等天龙开门，正好一肚子的怒火无处发泄，于是上前抬脚踹开了门。
开门后的景象却令他彻底愣住了，昏暗肮脏的墙角堆着几个叠在一起的铁笼子，里头各关着几只动物，有猫有狗，全都生死未卜，它们身上的伤口腐烂了，恶臭味弥漫在房间里。
一只母猫用尽最后的力气睁开眼，一边只剩下了空洞的眼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