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妥帖了行李,我便上马出城。临风拦住我,朝我拱手一礼:“王爷叮嘱过,公子若是要去,便让临风跟着。”
我颔首,并无异议。我武功不济,路上有临风跟着,自然稳妥些。
“公子,为何执意要去?”走出城数十里,临风最终还是没忍住问我。
我面看着前面,想了想,问他:“你为什么没有跟着谢驰去?”
“王爷说,让我跟着您。若是您要去,拦不住就保护好您。”
“那便是了。”我说。
“是什么?”
我没再回他,一夹腿加快了速度:“快些吧。”我心里是担心的。以谢驰的速度,想必早就到了,为何没有一封书信?
我知道自己有些胡乱猜测了,只是总压不住心里的那点忧念。
皇上早已为我打点好一切,想必也是在他意料之中。一路走的是平坦官道,路驿换马补粮,我仍觉得不够,只盼望再快些才好。
夜里我在津州路驿歇下,未等入眠,便听得马蹄声疾,心陡然悬了一下,披衣起身。驿府大人见了我连忙起身行礼,我意不是此,忙问什么事。
“西北边境急报。”
西北,边境,急报?我忙伸手:“让我看一下。”
“这……”他一脸难色。急报送京,途中是不得有启的。若是差池,便是诛九族的重罪。
“不要你担着。”我说,“是我看的。陛下若是怪罪下来,那便是我的罪责。”我不惜多绕些路,一路顺着信报之站赴边,不过是想早些得到一些消息,好让我安心。
“大人。”他跪在地上看我,最后还是拱手呈上密信。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得要看这个,只是总觉得有些我需要知道的东西。我手有些发抖,临风在一旁有些奇怪:“公子?”
我定了定心神,展开那张薄薄的纸。
言语简寥,所言战况并不乐观。后面跟着一行小字,安王殿下受伤,生命垂危。
受伤?生命垂危?
我脑子瞬间嗡鸣起来,几乎要不认识那几个字。“大人?”临风凑过来一些,脸色也是陡然一变,指着信纸,语不连贯,“这……”
脑子突然冷静下来,我面无表情地折好书信,密封好,递给驿府大人:“明日晨起送镶川吧。”
“是。”驿府大人接过信,又问了我一句,“信里说了什么?”
我半敛眉眼扫了他一眼,他一个激灵,连连笑道:“是下官逾矩了。”
“公子?”临风有些疑惑地看我。
他大概是觉得以我的脾性,这会儿应该直接驾着马夜闯了城门去营川了。
“早些休息,明日赶路。”我对他说完这几个字就关上了房门。我手一直发着抖,强迫着自己睡下去,我好好盖着被子,生怕着了凉,夜里感觉屋里湿意,又起来喝了一壶热茶。身上却还是一直觉得冷。我最终也没有再睡下去,在房里坐了大半夜,清晨就牵了马和临风一路去了营川。
我半点不敢歇,也歇不下来,合上眼睛睡不着,驾着马的时候神思恍惚,除了谢驰再想不了其他的。
临风看不过眼:“公子,您歇一会儿吧,您的伤才愈了不久。”
“不了。”我匆匆咽了一点东西,喝了几口水,压着那种想吐的感觉,又上了马。
如此,隔一日晚,终于到了路城。
祁军已经连败数场,退守路城二十里外的原山。我拿着文书得见路城城主路平原,他十分殷切,备了酒菜邀我一酌。我问起谢驰,他有些惊讶:“下官并未得到这样消息,安王殿下也未曾到路城来。”
我皱了眉。谢驰既伤成那样,为何没有人把他送到路城来?他是王爷,天子亲派,皇家之人,出了什么事,远不是寻常人可以担责的。
我片刻都压不住心里的焦心,当即令人牵了马去原山。
路平原看我,有些不解:“眼下天都黑了,城门也关了。巡首大人不如先在城中歇一晚,明日再去也不迟。”
“等不到明日。”
“可这城门已关……”他叹了一口气,“罢,且为大人破一次例吧。”他又唤了一年约十几岁少年前来,说:“这是路关,大军开拔先时曾去过一趟营里,算半个脸熟。大人带上他,也方便些。”
他确实考虑周到。我乍远而来,现下祁军必然也是戒备慎重,我夜入而去,少不得耽搁麻烦。
路关看起来很是活泼,爱眯眼笑,看起来像小孩儿一样纯良:“大人为何这么晚了还要去营里啊?”
夜里路黑,路关又带我们抄的小道,故而更不能策纵,也能听得清他说话。我对他有几分好感,但谢驰的事情未必要人口皆知,我寻了个别的由头:“我此来就是为了巡军入营,眼下都快到了,怎么还能歇息呢?”
“原来如此。”
“你去过营里?”
“去过。”他亮晶晶的眸子不知想起来什么,暗淡下去,语气有些低落:“营地里很多受伤的将士。”
“将领如何?”
“百里将军看起来很是……”他努力寻了一会儿词,“萎靡。其余的,我不大记得清了。还有一位陈琰将军,看起来很凶。”
我声音小心压着那点颤:“见到安王殿下了吗?”
“没有。”他语气有不加掩饰的失落,“安王殿下岂是我这等小民可以见的。”
“不过……”他话锋一转,兴致勃勃地问我,“听说安王殿下与大人关系甚密,安王殿下果如传言那样暴戾吗?”
临风咳了一声,声音冷淡:“带路便看路,莫问些不相关的。”
路平自知失言,撇撇嘴不再说话,夜里石山路黑,星火两点,只有马蹄声哒哒响着,不至于死寂。
到了驻扎的营地时,已是半夜,主帐灯火通明。陈琰看着我,有些意外,我俩隔着半个烧红的鼎子遥遥相望。
“你怎么来了?”
周围若干人等看着我,也是一脸奇怪。很多人并不认识我,但是听过舒家二公子的名字。听过他与安王殿下那一段风流故事。
我将皇帝的圣旨文书一并拿了出来,还有很多人没有反应过来。
陈琰最先跪下行礼:“陈琰参见巡首大人。”
其他人也跟着跪下来。想必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我怎么突然就被任了巡首。时间这样紧,我一路不敢停地来到原山,便是皇帝昭告全军的文书只怕也还在路上。
我来这儿不是为了显威,我摆手示意他们起来,然后问陈琰:“谢驰呢?”
他脸色变了一变,其余人脸上也不是很好看。但是他们也没有搪塞敷衍。
我很快就见到了谢驰。
帐内燃着鼎火,壁上悬着刀剑和盔甲。行军时的床榻矮得很,但是铺了软绒和暖的裘皮。上面躺了我的谢驰。
我以为我会发疯,也可能是这几日预见太多,真见着了,我竟然还平静地坐下,手指顺着他的眉毛描完整个轮廓。他面色苍白,身上没有一点活气,要不是还探得到一点微弱的呼吸,我会以为这人早就走了。
不吉利的。我掐灭自己脑子里浮出来的这点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