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牵引着马,带着方止淮、闫昆来到一座石砌的墙外,那堵墙很矮,墙壁上爬满粉嫩的花朵,一簇一簇拥挤地开放着。
花朵掩映处,有一个木质牌匾,用黑字写着“白云归处”。
方止淮和闫昆对视一眼,没说什么,男人倒是开口,“我媳妇喜欢种花。”
他说话嗓门大,语气粗,这样的一句话听起来似是大声埋怨,实则是明晃晃的宠溺。
他口中的媳妇,也是这家的女主人此时出门,张扬着明媚笑容,“哟,来客人了?快请进。”
迎进了方止淮和闫昆,女人扯着嗓子对正在拴马的男人喊,“老张!”
“哎,咋啦?”
“别拴马了,太阳快下山啦,你赶快去接囡囡回来!”
“哦,我给忘了!”
“这你也能忘!”
“骑马去吗?”闫昆问。
“是啊,想骑吗?你们可以一起去!”女主人热情道。
“我……”
“我不去!”方止淮咬咬牙,撇过脸。
他以为闫昆会说“那我也不去了”,结果,闫昆只道,“你先休息会,吃点东西,我跟他去去就回来。”
方止淮诧异转头,闫昆已经留下一个背影。
“确实很快。”女主人微笑着请他落座,并拿了手写菜单给他,“看看想吃些什么?”
虽然心底有气,方止淮还是点了很多菜,并且充满期待。
“你长得真好看。”女主人在一旁率性地笑,“像是漫画里走出来的王子。”
方止淮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称赞,忍不住笑了,“谢谢。”
“你先坐着啊,菜可能会有点慢。”
“没事。”
方止淮抬眼打量四周,他坐的是一个靠窗的四人位,除此之外,房间还有三张一样的桌子,稍显拥挤,不过却在主人的打理下错落有致,每一张桌子都精心摆上了鲜花,空气清新宜人。
“我给你打开电视吧。”
许是怕方止淮无聊,女主人自顾打开了正上方的电视机。
方止淮支起下巴抬头,以为放的会是什么热播电视剧,结果,电视播放的是多年前的纪实新闻。
云杉小镇的人们为了宣传自己家乡,在电视里循环播放属于他们家乡鼎盛时期的节目,也是为了满足心里的自豪感吧。
“今日,云杉小镇迎来了一批特殊的客人,他们之中最大的不过13岁,最小的才5岁,他们之中或许有人从没有出过安庆市,但是在今天,他们有机会来到云杉小镇这个美丽的地方释放天性。我们应该感到欣慰,因为今天他们能站到这里,是来自我们每一个社会人的贡献。他们就是安庆市福利院的孩子们,让镜头带领我们看看,他们在做些什么吧。”
安庆市福利院?
方止淮心底一惊,手心开始发麻……
画质稍显模糊的电视镜头里,是一张张木讷青涩的脸,不过,毕竟是年纪不大的孩子,没一会儿就在老师的引导下放松,但镜头对在他们脸上,眼神仍会下意识躲闪。
一张张少年的脸闪过,方止淮心底却涌现出可怕的怪异感。
他眼前仿佛出现了很多张手,很多双眼睛,很多张嘴,他们四分五裂,狰狞可怖,呼啸着向他而来。
“不,不要!滚开!”
“怎么了?帅哥怎么了?”女主人听见声音走出来,见方止淮双手抱头,眼睛直直盯着电视,表情可怕,却依旧是好看的。
“可以慢放吗?”方止淮声音很轻,在电视背景音下几乎让人分辨不清他在说什么。
“你……没事吧?”
“我需要慢放。”
女主人惊慌地找到遥控器帮他慢放,然后递给他,“有什么需要可以自己调。”
她回头看了一眼电视画面,背后是绿茵草地,中心是四五个孩子围成一圈,开心地拍手。
这些画面她非常熟悉了,接下来就是几个老师的发言,再往后就结束了,说实话,删除掉某些镜头后,已经没有什么看点了。
她一边回头一边走回厨房,对这个外表漂亮表情可怕的人充满了疑问。
云杉小镇的客人本来就不多,像他们这样开门做生意的就更不多了,当地人有一部分排外,另外一部分又想重振当年盛况,他们家算是第二种,却也难免觉得外面的人人心复杂。
大约半个小时后,男主人带着女儿和闫昆回到了家。
闫昆头发被风吹得凌乱,他难得露出畅快恣意的表情,走向方止淮的时候,意气风发得像是凯旋的将士。
“怎么了?”只是,越走近方止淮,闫昆越感觉到不安。
他站在方止淮身边,随着他的视线,看头顶上方的电视,表情僵硬。
电视被调整成了静音,画面被调整成了慢放,人物动作迟缓,有几分滑稽,却没有人笑得出来。
“怎么了?”闫昆几乎是颤抖着又问一遍。
方止淮这才好像看见他,笑了起来,“你回来了?”说着指着电视,“你看,有个小孩跟你长得很像。”
闫昆的脸被风吹太久了,有一丝苍白,连嘴唇都快没有了血色。
他动了动嘴,“没有吧。”
“不信问问他们。”方止淮回头。
闫昆突然上手拽住他,方止淮被迫转回来,他坐着,闫昆站着,他看不见闫昆的表情,只听到闫昆沉沉的呼吸声。
他坐正了身子,收起了笑,“算了,让他们赶紧做饭吧,饿了。”
饭菜上来之后,方止淮却吃得不多,这也是两人第一次出现吃饭没有吃完的情况,让那一对夫妻很挫败,一直问着他们是不是不合胃口。
你推我往中,方止淮手机响了,他目光沉沉,对闫昆道,“我先回车上。”
所以他食言了,账仍旧是闫昆结的。
太阳完全落山的时候,闫昆回到车上,方止淮早已接完电话,闭目侧躺在副驾驶座。
没有人开口说话,两人之间沉默得可怕。
“闫昆,你知道男人之间怎么做吗?”方止淮开口。
这个问题在黑暗中炸开,好在彼此都看不清对方表情,只有心跳回响。
“我知道。”
“呵呵。”方止淮轻轻地笑,沙哑的嗓音像风吹的落叶,片片刮过闫昆胸膛。
“今天我不回家了。”方止淮靠过来,声音近在耳畔。
然后,他清楚地感受到闫昆皮肤上的战栗,他吻上闫昆耳朵,那里的热度几乎烫到自己的唇。
“你也不回家了好不好?”方止淮不断蛊惑着闫昆,手指也开始不听话地爬过去。
闫昆一把按住方止淮的手,身体后靠,声音低哑,“再等等。”
“等什么?”
“再等一等。”这句等一等近乎某种渴求,某种期盼。
方止淮不明白他要等什么,只是听到他的拒绝,又恢复了面无表情,侧躺着闭上眼睛。
“我送你回去。”闫昆开口,启动车子。
“我说了,今天不回去。”方止淮提高嗓音,近乎吼了起来。
车子的轰鸣声中,闫昆问,“你想去哪儿?”
“哪儿都可以,就是不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