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王初准时起床,刚推开门,对门陈宝笙同样推开门,一张嘴咧出灿烂的笑容。
“好了?”
“好了!”陈宝笙笑容不减,逐渐热烈,“王初!谢谢你!”
“不…不用。”王初脸热了热,摆手,“你今天最好再休息一下。”
“没事,我已经好了!”陈宝笙学着他同样摆手,还伸舌头,完了哼着歌去摸森森,“你先洗漱吧,我带它下去!”
“好吧。”
差不多收拾好了,陈宝笙还没带森森上来,王初只得先下楼,果然在楼下撞见森森和豆丁玩耍。
“大爷,早上好!”
“好啊,上班去是吧?”
“嗯。”
陈宝笙道,“快去吧!”
“锅里有昨晚剩的粥,一会上去喝点。”
“嗯!”
王初张张嘴,还没想到怎么出声,陈宝笙已经猜到他要问什么,笑着开口,“等你下班回来,我跟你说钱的事,还有开店的事!”
“嗯。”王初轻轻嗯了一声,加快脚步离开。
“哟,要开店啦!”老爷子在一旁问。
“是啊,到时候来捧场啊!”
“什么店啊?”
“快餐店!”
“那我带着孙子去捧场,哈哈。”
“哈哈,行嘞!”
陈宝笙先去店里一趟,他之前对方知敏说了加盟的事,她变了脸色,但也没拒绝,只问了开店的钱,陈宝笙回答有人借。
凭着这么久的了解,陈宝笙还是坚信她会同意的。
只要方知敏点头,他上午把工资一结,下午去把钱拿到手,明天就可以去找铺子了,接下来加盟,装修,都是很快的事情,陈宝笙仿佛看到希望就在眼前。
长这么大,这是第一次他这样想做成一件事!
“你去吧。”方知敏面色依旧不好,“我也阻拦不住你。”
“老板娘!我做的还是咱绿森林的招牌啊,我还是咱们绿森林的人啊是吧,我要是做得跟这个店一样好了,不是也能吸引更多人加盟嘛!”
“你去吧。”方知敏重复这句话,不愿多说什么。
这第一道关突破,就看第二道了。
陈宝笙拿到工资出店,招手坐出租车去万惠桥下,冯岩还算准时守信,不过就是他发烧将好,身上还疼着,刚拎起50万的现金,人就一个趔趄。
冯岩站在车边抽烟俯视他,表情尽是唏嘘。
他曾以为折磨陈宝笙会是一个非常好玩的事,就像是驯服一匹野马、一只烈犬一样有挑战性,没想到自己看走了眼,陈宝笙太没劲了,比碾死一只蚂蚁还没劲。
他钩钩手指,招呼小弟跟他上车,黑色宾利轰鸣着从淤泥中驶出,渐远。
陈宝笙抱着箱子蹲在地上,身上是泥泞的斑点,他丝毫不在意,只是笑着。
时间仅过去一分钟,距离万惠桥下不远的距离,驶来三辆车,围绕着陈宝笙停下,不消片刻,他周围便站了十几个人。
太阳正挂在半空,陈宝笙抬头眯眼,晃动的人脸要么逆光,要么强光,他懵懂地看着,如置身在海洋中心的漩涡,直到他起身坐在箱子上,视线划过熟悉的两张面孔。
是在绿森林店里打他的那对夫妻。
再看向这些人的神态,表情,眼神,陈宝笙明白了,又是他们。
“怎么着,今天把人都叫来了,来来来,一对一对上,还是一起打?打完了我还有事!”
正南方位一个戴着棕色礼帽的男人中气十足,“箱子里是什么?”
陈宝笙浓黑的眉毛皱起,桀骜审视着周围这些人,“要打就打!别问些有的没的!”
“行啊!”那男人明显是个暴脾气,从他脸上急不可耐的表情就能看出来,他第一个冲上陈宝笙,拽着胳膊就要拖他离开箱子,“快帮忙啊!”
所有人都动了起来。
呼啸的海风,悲鸣的海鸥,以及和兽类一样嘶哑的叫喊,充斥在陈宝笙耳边。
有人扯他的头发,有人扇他的脸,有人抓他的手,有人砸他的腿,他整个身体被他们近距离包围,他反抗不得。
“天啊!真的是钱!好多钱!”
“快点!咱们把钱分一分吧!”
“分个屁的钱!来的时候就说了,他欠的是命!是孩子的命!”
“那也不是他欠的,是他爹欠的……”
“父债子偿!”
“你们忘了我们当初组织在一起是干什么的了!要让那些害了咱们孩子的人一个都别想跑!校长,老板,厨师,采购,一个都别想跑,老板的儿子也一样!”
“是啊!没人帮我们出气,咱们自己出气!”
“对!黄哥说得对!”
他们从车上拿下棍棒,拳击手套,平底锅,甚至是书本,似乎这些东西代表的是他们的力量。
他们的喊声像是从地狱里发出来的,凄惨,哀嚎,愤怒,他们给情绪找到一个宣泄的出口,这个出口就是陈宝笙的身体。
陈宝笙正遭遇着极其惨烈的围殴。
“不能动…钱不能动…你们怎么样…我都行……”
陈宝笙逐渐觉得天空由蓝色变为暗淡的红色,他才略微反应过来,身体四肢以及五感都在失去控制。
可即使是这样,他也不还手,他只希望他们可以在他身体上解气,可以放过他的钱。
那是他和王初重新生活的希望。
“好了好了别打了,再打就打死了,咱们还是把钱分一分走吧?”
“吴三,你怕什么,打不死的,打残倒是可以!你看他不还手,也不会去警察那告咱们。”
“告又怎么样了,他挨的这些不就是替他监狱里的爹挨的吗,我们还打错了不成!”
“当然没错!”
“打我可以,钱……你们不能拿走!”陈宝笙嘴角吐出鲜血。
有人走了过来,把脚踩在他脸上,“人我要打,钱我也要拿!”
似乎是明白这些人不会放过他,不管是身体还是钱,一味忍让只能助长他们的肆虐,陈宝笙猛烈挣扎,开始使出浑身力气反击。
“还我!钱!还我!”
殴打变为对打。
“操!他还有力气呢!”
“就说,还是打得轻!”
陈宝笙眼前出现重影,好像月亮照在世间万物上,披了一层柔和的光芒。
他渐渐觉得一拳一拳像是打在那光芒里,没有着落,还被反弹回来。
突然,有人大喊,“有车来了!”
“好像是刚才开走的那辆车吧?”
“操,走,上车!”
“钱…钱…”
“别废话了,拿上!”
“好好!”
伴随着汽车的轰鸣,零碎的脚步,小心地叫嚷,他们不甘愿地上了车,只是在走之前,有人将还未宣泄完的情绪统一爆发,用棍棒狠狠击了陈宝笙的后脑。
原本在听到他们要拿走钱拼尽全力阻止的陈宝笙,应声倒地,眼前闪过白光,然后什么都听不到了。
风过,影动,声止。
“操!什么情况,那车上是什么人?”
“不知道啊,岩哥。”
“陈宝笙!陈宝笙!”冯岩用脚踢趴在泥土里的陈宝笙,然而他没有任何反应。
冯岩赶紧蹲下来,翻过他的身体,摇晃,“陈宝笙!”
“哥!别晃,他晕过去了,头受伤了应该是!”
“他只是头受伤了吗,你没看他全身都受伤了!”冯岩喜欢抬杠,别人说什么他就不乐意说什么,哪怕是对他现在正厌恶的陈宝笙。
他的突然返回,也只是觉得这钱给得还是太草率,他心里根本就没痛快。
“钱呢!”
“卧槽!钱呢!”
“找啊!”
小弟在四周着急忙慌地找钱,冯岩感觉手里陈宝笙的身体一点点凉下去,才觉紧张,“别找了!送他去医院!”
“啊?”
“快点!”
有什么东西遮住了眼睛,灰蒙蒙的,看不清前路,耳边有呼哧呼哧的声音,是森森在,还有,还有微弱的哭声,似是怕人发现,这哭声压抑悲戚,一点一点从喉咙里发出,哽咽得快要窒息。
是王初!
陈宝笙想伸手触摸他,拥抱他,安慰他,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身体被困住了,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渐渐地,他好像明白了这是梦,于是告诉自己只要梦醒了就好了,于是,他均匀吐息,默默等待。
然而,即使在没有时间概念的梦里,他依旧感到时光漫长,而且最主要的是,即使在不是真实的梦里,他也依然不想让王初哭泣。
他开始不断挣扎,用意念,用吐息,用自己能用上的所有力气,他要醒,他必须要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