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迷犬>第二十三章

  回到菀安,王初和陈宝笙生活照旧,除了韦杰出现的愈发频繁,一切似乎没有什么改变。

  “你那火锅店工作不挺忙的吗,怎么这么有时间?”好奇的是陈宝笙。

  韦杰抓抓头发,“其实,我辞职了。”

  王初追问,“怎么了?干得不顺心?”

  “也不是…唉…我不知道怎么说,王初哥,我能在你这住几天吗?就住几天。”

  陈宝笙看向王初,挑眉等他回答。

  王初自然是愿意收留无处可去的人的,他又不止收留过这一次,所以没有考虑便点头答应,“当然可以。”

  陈宝笙扯嘴,转身去收拾碗筷。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家里他也能自然收拾碗筷了,或许是在和周洋上床那晚之后,那晚王初回花溪了,他上楼看着一地狼藉,心中烦闷不堪,却鬼使神差地蹲下来,一点一点收拾干净了客厅。

  其实之前在工作里,陈宝笙已经打破心理障碍,端茶倒水、打扫卫生的活他都做过了,只是那点自尊心作祟,他不愿意让任何一个认识他的人看他干活的样子,王初更是不愿意的。

  可到底还是变了,自己因为某人改变了太多。

  陈宝笙摇着头笑,视线看向客厅里的两人,一个瘦弱白皙,一个薄肌黄皮,他们相对而坐,低声畅聊,陈宝笙的笑容逐渐凝固,心中说不出的苦涩。

  “王初哥,”韦杰声音渐小,“我可以和你睡一间吗?”

  王初目光直视他,“次卧空着呢,你睡次卧吧。”

  韦杰嘴巴抿成一条直线,眼眶红红的,快要哭出来,“王初哥你告诉我吧,你是不喜欢男人,还是不喜欢我?”

  似乎是没料到韦杰这样直白的问话,王初的眼神有了闪躲,他不自觉撇头,只是片刻,又扭转回来,这样短的时间就调整好情绪,“韦杰,我……我不知道,我不是骗你,我不知道我喜欢男人还是女人,我不知道。”

  “那就是双性恋吧。”韦杰双手不自然地摆弄着,似乎心事重重,“这也没什么的,很正常。”

  “我……不……”王初还是不知道。

  周洋说他无性恋,韦杰说他双性恋,这些名词和定义他了解,可他不了解的始终是自己。

  或许是他还没遇见那个让自己情愫暗生的人,甚至还有一种可能,他此生都不会遇见。

  他要怎么确定自己的性向呢。

  “没事,王初哥,我大概知道你的答案了,没什么。”韦杰摆着手起身,没让眼泪掉下来。

  “对不起,我尝试过的。”

  王初不是没有尝试过,他也知道韦杰想和他睡,可是他真的做不到。

  “好了,没事的,说出来也好,早该说出来的。”

  他当然看得出来,自己处心积虑做了这么多事,王初由着他,让着他,不是对他有好感,而是他就是这样温暖的人。

  他看起来太让人有安全感,太让人想依靠了。

  哪怕都是在外打工,身无分文,也无长物的人,可他就是跟旁的人都不一样。

  可是这样的人,果真不会属于他。

  韦杰搬过来只不过五天时间,便拉着来时的小皮箱走了。

  也是巧,陈宝笙那天白班,刚下班回来上楼梯的时候,两人相遇在三楼楼梯间。

  “这是干吗去?”

  “我……我走了。”

  “走哪?找到工作了?”

  “不是,还记得那个电影吗,我要去那个有角楼的地方了。”

  “你还真去?旅游?”

  “嗯。”韦杰弯了弯嘴角,让自己笑起来,“有人带我去呢。”

  陈宝笙冷了声音,“谁?”

  “之前火锅店里认识的一个人,他总来找我,说喜欢我,他条件还不错。”

  陈宝笙这才放松下来,哼笑,“你是因为他辞职的?”

  韦杰不说话。

  “想去就去呗。”陈宝笙让开过道,手插裤兜看他离开。

  韦杰双手抓紧行李箱,艰难开口,“就跟王初哥说我去旅游了,别的不用说了。”

  陈宝笙扯唇点头。

  韦杰下了两阶台阶,不甘心地回头,掀唇问,“王初哥,他是不是有喜欢的人?”

  陈宝笙皱眉,从靠着的栏杆上起身,声色俱厉,“你哪里看出来他有喜欢的人了!”

  “你气什么呀。”陈宝笙声音太大,回声犹在,韦杰被惊到,变得可怜兮兮,“我就是问问……”

  “没有!”陈宝笙仍是大声,“他没有喜欢的人!”

  韦杰走了。

  王初又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晚上,他准备收拾空出来的次卧时,发现已经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丝尘埃,当然,也没有了任何痕迹。

  韦杰很在意别人嫌弃他身上的牛羊肉膻腥味,所以总是把自己收拾得很干净。

  他是个很干净的人,不知道跟着一个是否一样干净的人走了。

  “咦?”

  王初喊陈宝笙,“周洋那套化妆品呢?你见了吗?”

  “没见。”陈宝笙趴着门框问,“你之前放这屋了?是不是韦杰误拿走了?”

  王初暗吸一口气,想起曾经韦杰问过他。

  “王初哥,这套化妆品是给我买的吗?”

  “不是,是一个朋友留下来的。”

  “哦,那我能用吗?我还没用过呢。”

  “不行,就算他永远不会回来了,这也是他的东西,不能动。”

  当时韦杰撇着嘴,明显不开心了。

  说得这样明白,韦杰怎么会误拿走了呢?

  陈宝笙见王初不说话,继续追问,“要不你问问他,不是有他微信吗?”

  王初默默叹气,在空落落的床上坐下,“算了,拿走就拿走吧。”

  他告诉过韦杰那套化妆品是重要的东西,韦杰仍选择拿走了它,是恨了他吧。

  喜欢一个人,如果这个人给不到相同的喜欢,一定会生恨吗?

  王初揉着脑袋不敢相信。

  他原以为他可以不一样。

  韦杰喜欢他,他不喜欢韦杰,可他仍小心翼翼呵护他们之间的关系,结果却不得所愿。

  是他做得还不够好,还是说,这原本就是无解。

  所以,其实谁都没有错吧。

  “这间屋子你住吧,床总比沙发舒服。”王初对陈宝笙说,“反正最多还有13天,是吧?”

  陈宝笙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没有表情,也不说话。

  他怕自己一不小心控制不住就暴露了什么,打破现在的宁静,还是好不容易只剩下他和他的宁静。

  “行吧,你自己随意吧。”

  王初起身遛森森去了。

  坐在大叶榕下的石座上,王初一手支着自己脑袋,一手抚着森森的脑袋。

  截至现在,森森依旧除了嗜睡没有任何其他的脑炎症状,它像是一个老成持重的老者,注视着两室68平房间里的人来来去去,偶尔抬眼看一看他们,然后又闭上眼睛,就算说话再大声,它也不会大叫了。

  说起来,它仅有的两次大叫,一次是对着自己,一次是对着陈宝笙的。

  王初想起自己初次害怕森森的样子,不免有些好笑。

  时间真快啊,转眼就快半年了。

  大叶榕的枝叶更大了,抬头看,伸出手,就能发现视线里的它长了一寸,风一吹,已经可以遮住一点三楼的窗棂。

  不管是人,动物,还是植物,都在悄无声息的改变。

  可是啊,王初贪图安稳,不喜变动,排斥离别,之前不管是上学离家还是好友分别,他总要缓个几天才行,现在这么多的人来了又去,他一遍遍体验空落落的忧伤,何其残忍。

  两天后,11月的最后一天,王初的业绩停止在初级销售上,这个月薪水要再降一个层级。

  下午六点,不少人仍在打电话逼单,王初瞅一眼丁震工位,没人,他直接打卡下班。

  电梯从1楼往上运行,王初默默数着数字,等着它的到来。

  身边有脚步声,紧接着是一句嘲弄,“呵,你这个全组拉后腿的人,怎么好意思走的?”

  王初听到声音便知是冯鹏飞,他暗暗吸气,低声回答,“有事。”

  “谁整天没个事啊!”冯鹏飞的嘲弄还在继续,“王初,我可真不待见你这副样子!好像全世界就你最忍辱负重,别人都欠你!”

  20,21,22……

  王初还在默数。

  “谁没委屈的时候啊,谁没被伤害过啊,谁不是一步一步踩着血走过来的啊!”

  35。

  电梯到了。

  “还有,谁家没死过人啊!”

  王初走进电梯。

  冯鹏飞见王初一个眼神都不给自己,双手扒住电梯门,不让他下去。

  “你知道吗!丁震他妈得了肝腹水,现在在医院一天1000的吊着呢,估计都撑不了多久,还有他媳妇前不久3个月的孩子早产,可你见他请过假吗!你见他萎靡不振过吗!这年头谁不是在努力活着呢!”

  王初终于抬眼看冯鹏飞,眼珠微动,开口,“我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目的对我说这些,总之别人的私事,还是少对外说得好。”

  “你!”冯鹏飞没料到王初是这样的反应,电梯再次闭合,他被迫松开了双手。

  王初无奈叹息,丁震的事他从未听人说过,更未从他自己口中听过,他无从得知冯鹏飞怎么知道,或许他们二人本就私下认识。

  但是大可不必把丁震的悲惨拿出来说。

  他当然承认,冯鹏飞说得没错,人生在世,哪一个人活着容易了。

  不过都是为了活着。

  为了活着,摈弃自己某些特质,再加上一层面皮,就这样日复一日的,弄丢了自己。

  所以,要理解,这个世上有很多不完美的人,他们有很多显而易见的缺点,让人恨得牙痒痒。

  或许可以这样想,这个人曾经不是这样的,他只是为了活着而已。

  而自己也是为了活着。

  自己和他其实又有什么分别。

  这个世上根本没有完人。

  到了家,陈宝笙意外地在收阳台上的衣服,收好的叠在沙发上,不太规则却也像样。

  见他回来,陈宝笙露出邀功一样的表情道,“王初,你看,我会叠衣服了,喏,这一摞是你的,这一摞是我的……”

  不等他说完,王初打断他,“还什么我的你的,你不是总穿我衣服吗,以为我不知道?”

  也不知道陈宝笙是故意还是无意,刚来的时候他明明挺嫌弃穿自己的衣服,可最近这段时间,王初眼见着他和自己的衣服混着穿,倒是越来越顺手了。

  “有吗?”陈宝笙还在装傻,他嘿嘿笑着,不去解释,抱着衣服往各自衣柜里放好。

  收拾好出来的时候,王初正在厨房准备做饭,陈宝笙自然的进来帮忙。

  “今天下班这么早?”

  “嗯,反正最后一天,出不了什么业绩了。”

  “你那工作,就算出了业绩也是那回事,工资太低了!”

  王初瞅他,“你工资高?”

  “咳咳。”陈宝笙闷声咳嗽,没接话。

  自俩人讲和之后,关系确实缓和很多,有些话哪怕触了彼此逆鳞,也没有之前那样爆炸了。

  不过有时候,王初总觉得他们还隔着什么,就像是有一根线,或者说有一面纸,横亘在中间,拉不断,扯不破。

  他们都像是有心事。

  吃完饭,两人第一次有机会一起坐沙发上看电视,不过陈宝笙明显不如周洋或者韦杰兴致高,他自个儿挑来挑去,挑不出个满意的电视台。

  “算了,说说话吧。”陈宝笙单方面关闭了电视。

  王初也不生气,“说什么?”

  “你……”陈宝笙斟酌着问,“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王初的视线在森森身上停顿几秒,“你要想告诉我什么,你就直说。”

  两人穿着材质一样的睡衣,身上一样盖着毯子,其实还是有些冷的,但陈宝笙的额头上竟有了汗珠。

  陈宝笙张张口,有些话,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思绪转了几转,到了嘴边,话就说到禁忌上去,“强迫你和……的事……还有视频的事……对不起。”

  王初动作没变,表情没变,“我说过了,不用跟我道歉,有债必偿是吧,你的做法我理解,接受,而且,都过去了,我已经不再梦到那个场景了。”

  王初真的愿意和那个场景和解了。

  其实事情的最初,他就没有恨过陈宝笙和周洋,他无法摆脱的噩梦也是事,而非人。

  发生了这么多事之后,他才终于觉得,那件事也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

  “好。”陈宝笙艰难说出好字。

  王初竟然笑了,“你现在让我感觉很割裂,跟以前像是两个人。”

  “是吗?”陈宝笙也跟着笑,“更早以前,我应该也是现在这样子的吧。”

  两人相视而笑,王初开口问,“你到底为什么带着森森来找我?”

  “不知道。”

  有些问题是没有答案的,就像有些冥冥之中的选择是没有缘由的一样。

  当初为什么把目标从王晴转到王初身上,为什么选择了惩罚报复他,却不在意之后的视频流向,甚至也不去看,为什么一无所有狼狈不堪的时候,会去到王初的家门口。

  他不知道。

  “行吧,无所谓了。”王初抿唇,似笑非笑,“反正你能留下来这么久都是因为森森。”

  陈宝笙目光长久注视着他,像是一汪深潭,风一吹拂,少了碧绿的浮萍,变得清澈起来。

  “我听过一个故事,之前有个杀人犯,通过一只狗去吸引被害者靠近,让他们放松警惕然后带回家行凶,后来,又一个人被他带回家,没有杀害成功反被杀了,这个差点是被害者的人成为新的杀人犯后,他竟然用同样的方法模仿上一个杀人犯,后来,又一个,又一个,杀人犯在变,狗没有变,而且,杀人犯还有一个共通点,是他们在自救之后都认为狗是帮凶,他们讨厌这只狗,又不得不用这只狗去害人,像是陷入了循环,直到最后一个人,他同样被狗吸引过去了,但是他一眼看出来这只狗过得不好,所以他过去是抱着要把狗救出来的心态的,结果就是,他成功地救出了狗,当然,也救了他自己。”

  故事讲完,王初很快接道,“狗只是听从人类的命令,它只是想活着。”

  “是的,这个故事里,他们将这只狗比喻成人心,你要它是善的它就是善的,你要它是恶的它就是恶的,真正困住的,只有它。”陈宝笙继续道,“可是人心是会变的,是会被周围的人事物感染的,王初,我就是那只狗,我被困住了,我不懂是非不懂善恶,是你,是你来救我的,我的心已经为你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