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应了吗答应了吗?……邮件上都写了什么?”

  几个学院教授翘首以盼地盯着院长的光脑, 却见到院长的脸色渐渐凝固,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拒绝了。”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是不是老诺你发的邮件不诚心啊, 还是没有附上我们学校的招生简章?”

  “是不是谁漏了风声, 被帝星军事大学抢先了?那明显是个科研的好苗子, 该来我们这里才对!”

  “别吵吵。”

  诺曼扶了扶单片眼镜,温声道, “是那孩子在邮件里说他社恐,而且已经解决了经济危机,所以还是不来了。”

  会议室内安静了片刻, 随后一个老教授颤颤巍巍地道, “要不, 不要求他线下来交流了, 就一直在线上行不行?”

  “这件事急不得!”

  诺曼好笑又好气,挥挥手表示散会,“稍后我再试试联系一下他。”

  小小的临时会议迅速结束, 座位上只剩下一个德高望重的教授,看诺曼神色凝重,宽慰了他几句。

  诺曼放下手里的资料, 对着那老教授叹息一声,“我看是难。”

  “为什么这么说?是有什么别的原因吗?”

  诺曼却提起另外一件事, 声音中有些感慨,“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之前出现过的, 一个叫耶尔的雄虫?”

  “那个从战场上被捡回来, 对虫族一无所知, 甚至连语言都不通, 又在两年内迅速完成了高等教育课程的那个雄虫?”

  教授回忆了一下, 这件事在当时还引起了一阵轰动,当时很多小贵族心思又活泛起来,想要将他拉拢进去。

  但一名D级雄虫……等级就在那了,上限也高不了多少,其实大家都没怎么重视。

  只是出乎意料的是,那个雄虫拒绝了所有邀请,最后好像还休学了,离开主星后彻底销声匿迹。

  “能力和天赋一绝,心性也很不错。”

  想起之前看过的考试视频,教授下了一个定论,看着诺曼复杂的神色,陡然一惊,“您是说……?”

  “没错,就是他。”

  教授诶了一声,“那确实难办了,我记得因为那件事,他被列入了红色警戒保护名单,到哪都会响警报,应该非常烦扰,所以才选择了离开主星系吧。”

  诺曼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我再想想吧,阿德莱德那孩子也是认死理……一个两个都不省心!”

  *

  “艾克森是非常有名的研究学院,是向学术界输送高质量新鲜血液的心脏,名气和地位几乎可与帝国军事大学比肩……您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西泽看了一眼那个熟悉的标识,又抬眼看向面前神色苦恼的雄虫,想了想还是低声劝说道。

  不管怎么说,放弃一个让自己变得更好的机会都是非常可惜的,主星和艾塔尔这种边缘星,资源的供给堪称云泥之别。

  耶尔纠结了一瞬,收到打款的时候他已经查过这个学校的信息,确实是很厉害的学校,但……

  “还是算了。”

  他确认邮件已经发送到,就将光脑丢在了一边,有些绝望地感觉自己像个厌学的问题青少年。

  “我不想去虫多的地方,和各类虫族打交道,感觉那样太累了,我还是自己待在家学习好了。”

  从雄虫的眉眼中捕捉到一丝厌烦和恐惧,西泽神情微怔,无意识地柔和了语气,“没关系的,您不想去就不去。”

  耶尔从鼻尖发出含糊的嗯声,身体缓慢滑落,熟练地在沙发上找到舒服的位置窝着不动了。

  “昨晚又熬夜,我先眯会,你自己随便找点什么东西做……”

  西泽捡起滚落在地的光脑,余光见到雄虫困倦的睡颜,指腹下意识摩挲了一下那光滑的外表。

  但犹豫一瞬,还是将光脑放在了茶几上,伸手帮耶尔掖了掖被子,“好,您先休息吧。”

  耶尔迷迷糊糊地补完觉,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的阳光一片大好,而雌虫正抱胸靠在旁边的沙发上,正在闭目养神。

  但就连休息西泽也保持着肩背紧绷,没有那种软弱无力的糟糕观感,微皱的眉心显得严肃而难以靠近,似乎有点不舒服。

  耶尔这时才有了霸占别虫床的不好意思,有些微妙的耳热,却又莫名其妙的安心和放松。

  “雄主?”

  西泽察觉到动静睁开眼,捏了下眉心清醒过来,有些冷峻的神情悄然消融,“醒了?饿不饿?”

  “还好,现在几点了……”耶尔掀开被子下床,突然想起来今天还有事,“我现在要出门一趟。”

  西泽犹豫了一瞬,“去哪?”

  “战地医院那边,已经到约定交易信息素的日期了,顺便去拿你的检测报告。”

  耶尔拿起沙发靠背上的大衣穿上,“叫015不用做我的午饭。”

  “好,路上小心。”

  耶尔转头看他,沙发上的雌虫正专注地看向这边,让他一瞬间有些恍然。

  仿佛每次出门前,汤圆都提前等在门口,一双乌黑的眼珠湿润,鼻尖发出嘤嘤的挽留声,软乎乎的尾巴不舍地蹭着裤腿。

  “我会早点回来。”

  他下意识低声道,回过神后弯了弯唇角,“……再见。”

  一声过后,室内恢复了安静。

  阳台的帘子被震得一颤,从钩子上滑落,在客厅落下大片浅淡的阴影。

  *

  耶尔往下扯了扯大衣的帽子,毛绒绒的帽兜、口罩和围巾把他包裹得密不透风。

  而很快,半空就降下来一台银色的悬浮车。

  一个雌虫从驾驶座跳下来,殷切地帮他拉开车门,“阁下请,我是这次负责来接您的司机。”

  耶尔道了一声谢,弯腰坐进去后,车门被轻缓地关上。

  悬浮车的行驶过程非常平稳,暖气开得也很大,甚至让耶尔觉得有点闷热了,是很容易会犯困的一个温度。

  但无意中一抬眼,却撞到后视镜中一双匆忙移开的眼睛,似乎有未知的阴影从眸底一闪而过,让那雌虫的神情看起来有点可怕。

  “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只是看您安全带系好没,阁下的安全意识很强呢。”

  本来只是一个小插曲,但暗中晦涩的视线似有若无,好像黏液一样粘连在身上,让耶尔有些心理不适。

  手指按在光脑的快捷报警按钮上,耶尔再次抬眼看向车内后视镜,这次正正好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眼睛。

  他没有移开视线,缓缓开口道,“这次又是在看什么?”

  那司机却露出慌张且抱歉的神情,很快移开了视线。

  “是因为阁下长得太好看了,所以有些忍不住……真的很抱歉阁下……您不喜欢的话我不看了……”

  果然,接下来的路途中,黏在身上的视线彻底消失了,耶尔的手一直放在报警按钮上没有移开,直到悬浮车顺利停靠在医院门口。

  那雌虫率先下车,帮他打开了一侧车门,恭敬道,“已经到了,阁下。”

  耶尔没有说话,解下安全带后径直下车,直接往医院里面走去。

  “真的很抱歉,阁下。”

  那道声音从身后传来,却莫名带着一点阴沉沉的笑意,“不过下次应该还是我来接您。”

  耶尔没有吭声,走向站在医院大门前迎接他的伊莱恩,还没等雌虫脸上露出笑容,就冷声道,“立刻换掉这个司机。”

  他甚至没有避开还未离去的司机,微微下压的话音冷而锐利。

  伊莱恩懵了一瞬,下意识就要问为什么。

  但和雄虫视线相接的一瞬间,他意识到耶尔并不是在和他商量,只是告知了他必然的结果。

  他神色恭敬,沉声道,“当然,如果是您要求的话。”

  ……

  鉴于刚才发生了让雄虫很不愉快的事,伊莱恩一路上都很小心翼翼。

  生怕他一不开心就不想交易了,那可真就欲哭无泪了。

  但事实上那并没有影响耶尔的效率,不到十分钟完成了抽取,从采集室出来后就被请进了vip休息室。

  “雌虫的检查报告已经全部出来了,我现在就叫医生来给您专门讲解一下。”

  成功拿到信息素的伊莱恩喜笑颜开,唤醒光脑把早早等候在外面的虫叫了进来。

  “目前看您的雌虫情况其实不太乐观。”主治医生将检查报告递给耶尔。

  “您刚才说他的眼睛已经初步痊愈了是吗,速度比我们预想的要快得多,证明他被破坏的自愈能力正在逐步恢复,这对于后续治疗来说是一个挺好的消息。”

  “但是雌虫的双腿骨骼错位,而且一边膝盖骨被打穿了,可能需要做手术,不过在做手术之前,需要进一步确认双腿的情况,调养到可以做手术的条件。”

  那个医生观察了一下耶尔的表情,见他没什么异色,继续道。

  “至于他背部的骨翼……这个真的无能为力,虽然有骨翼再生的例子,但那些基本只是骨翼残破受损,远远不到连根拔起的地步。”

  耶尔看着那几份报告,眉心微蹙。

  伊莱恩低叹一声,“如果有医疗舱就好了,那东西恢复伤口特别快,还不会留下后遗症。”

  “不过医疗舱的价格贵到可以买下我们这十个医院,而且没有渠道根本搞不到……还是慢慢治疗吧。”

  耶尔若有所思地垂眸,嗯了一声,“继续吧。”

  ……

  一个半小时后。

  鱼贯进入的几位医生纷纷走出,回到各自岗位。

  “阁下要不要留下来吃顿午饭?不要的话我开车送您回去……”

  相比之前在主星看到的,每次雄虫出现时浩浩荡荡的架势,再对比现在的干脆利落却简陋无比,伊莱恩总有种莫名的愧疚和心虚感。

  他试图在各种地方找补一下,“或者就送您到门口也行啊。”

  耶尔垂眸将口罩戴上,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把试图跟随的伊莱恩阻止在原地。

  他没有离开医院,而是沿着走廊慢慢走了一圈。

  距离上次来已经有几天了,大部分军雌已经得到了妥帖的安置,没有再像之前那样满身是血挤在走廊里。

  他下意识路过上次那个病房,透过门上镶嵌的窄玻璃看进去,里面并没有军雌在,可能是都去吃午饭了。

  耶尔刚要收回视线,里面却突然传出碰撞的细微声响,他下意识往那里看去——

  却恰好对上一双海蓝色的眼眸。

  最里面病床上躺着一个军雌,身体被垂下的帘子遮挡大半,脸上戴着呼吸面罩,轮廓有些模糊。

  如果他没记错,这个军雌叫阿尔文。

  他看起来已经好多了。

  虽然还浑身缠满绷带行动不便,但明显可以看到身体中逐渐焕发的生机,像是冰雪解冻后的绿苔,一点一点地重新爬满粗粝的岩石。

  耶尔和那双眼眸对视片刻。

  半晌,他垂下眸,往上拉了拉口罩,离开了那个病房门口。

  而快要走到医院门口时,身后却传来一个诧异的声音。

  “耶尔阁下?好巧,您今天也过来了。”

  居然是休伊斯。

  休伊斯向着面前的护士嘱咐了一句什么,就往这边走来,将耶尔拉进了旁边的一个空病房里。

  “那件事我也听说了,还真是挺惊奇的。”

  休伊斯眉眼间洋溢着惊叹的笑意,和之前的礼貌而疏远不用,带着仿佛真正认可了的善意和亲昵。

  “您今天是来交易信息素的吗?”

  说话间耶尔已经摘下了脸上的口罩,闻言弯了弯眼睛。

  “对,顺便和他们讨论一下西泽的治疗方案。”

  “这样啊……”

  说起这个,休伊斯脸上的表情变了变,他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告诉眼前的雄虫真相。

  “我实话告诉您一件事吧。”

  他的神情非常严肃,耶尔愣了一下,“什么?”

  “您大概还不知道吧,您的雌虫等级出乎意料得高,大概是S级甚至以上的雌虫。”

  “S级、双S级的雌虫就算是在帝国,也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身份不会简单,您……”

  他卡壳了一下,突然就不知道要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脑子一热说出来了。

  但看到耶尔对那个雌虫如此上心,他有些担心雄虫会上当受骗,忙忙碌碌到最后,却得不到真正想要的。

  耶尔瞳孔骤缩。

  他的动作静止了几秒,许久才缓慢地抬起头来,仍然不可置信似的。

  他张了张嘴,声音很轻,“你说……什么?”

  双目相对的瞬间,尽管他不想承认,但休伊斯神色无比认真,显然并没有在开玩笑。

  西泽是……S级甚至更高级别的雌虫?

  这个念头在空白的脑海里转了一圈,却没能激起什么情绪的涟漪。

  或许是太过震惊和难以置信,让他完全没有什么真实感,下意识抵抗着往下深想。

  但他居然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难怪……

  难怪。

  他虽然想过西泽的身份可能会很不一般,但从来没有想过他的等级会那么高。

  那被雌虫一直隐瞒的,背后的身份又会是什么呢?

  耶尔怔住的时间太久,休伊斯都有些担心起来了,谨慎地在他眼前挥了挥手。

  “阁下?耶尔阁下?”

  “这个消息可能一时有些难以接受,但不管怎么说,现在他已经是您的雌奴了,这个事实并不会改变,所以您不必太过担忧……”

  但后面的话耶尔基本没怎么听进去。

  他有些仓皇地垂眸,戴上口罩才能勉强遮掩自己的神色,最终匆匆和休伊斯告别,快步离开了医院。

  ……

  街上的残雪被温热阳光融化,缓慢汇成汩汩的溪流,被路过的靴底踩过,变得浑浊而肮脏。

  耶尔从医院出来后没有打车,快走过几条街才堪堪回神,停下了脚步。

  幸好戴了口罩,街上来来往往的雌虫没有一个认出他的,不用费心思应付过于那些热情的雌虫。

  而且他现在也……完全没心情想其他的了。

  医院旁边就有一座公园。

  白色石板砌成的地面上,数十只不畏寒的飞鸟停着歇脚,偶尔振翅飞一段距离又停下,长尖的喙翻找着被埋在雪下面的小果子。

  耶尔找到一把长椅坐下,被冰冷的风一吹,终于彻底清醒过来。

  检查报告被扫描打包发到了光脑里,他翻来覆去又看了几遍。

  片刻后,鬼使神差地点进和015的聊天框中,上一条消息还停留在中午十二点。

  而再往上,是翻不到尽头的【雌虫观察报告】,堪称事无巨细地汇报了西泽的行踪和状态,还夹杂着015孩子气的碎碎念。

  所有细节都历历在目,如在眼前。

  甚至已经潜移默化地成为了一种习惯,让他时不时就会翻一翻看又来了什么新消息。

  又因为015会固定在十二点到两点这个时间段关机,进行一次沉浸式充电,这些消息便也会跟着停止刷屏一小时。

  想了想,耶尔打开了新装在客厅的电子摄像头,在第一次雌虫失控后他就买回来装上了,但现在还是第一次打开。

  镜头很快聚焦,正对着沙发,上面却不见雌虫的身影。

  耶尔愣了一下,看向角落的充电口处,015确实在关机充电,但雌虫去哪里了?

  他操纵摄像头往下旋转——

  终于在客厅和餐厅中间的地板上,看见了躺在地上的雌虫。

  影像不断聚焦,最终变得清晰起来,西泽的脸出现在画面的正中心,而不远处还摆着一架轮椅。

  地板很凉,伤口也才刚结痂,就敢这么折腾了?有什么事不能等015开机后再做?

  耶尔眉心瞬间紧蹙,又想起上次雌虫一意孤行重塑精神图景,还差点被冻死的事,心情变得有些糟糕。

  但就要紧急唤醒015时,他注意到西泽的举动有些奇怪——

  似乎是怕弄脏地板,雌虫把上衣脱下垫在了地上。

  而他正躺在上面,做着一些抬腿和伸屈的动作,做了几十次后又侧身蜷缩,开始下一组动作。

  他的胸膛起起伏伏,上面已经布满了晶莹的汗珠,额头上也满是细汗,沿着利落的下颌线滑落。

  那些动作显然给他造成了不轻的负担,甚至是几乎再次撕裂的剧痛。

  但他始终安静而耐心,带着一种特别的节奏感,将每个动作都完成得十分完美。

  等做完那些动作,西泽又将手指搭在大腿上,摸索丈量着距离,坚硬的骨节有节奏地按揉打转,似乎在按摩穴位,并且上下循环了多次。

  一系列运动终于完成,雌虫的神情终于露出些许疲惫。

  被充分活络过筋骨的双腿正微微颤抖,却显而易见地更加放松和灵活。

  成效显著。

  伊莱恩无意间说过的话倏地闪入脑海——

  “对于军雌来说,相比于躺着静养,他们更愿意通过特殊的恢复运动,最大程度地激发自愈效果,有些甚至能达成两倍至三倍的强效……当之无愧的战争机器。”

  而正当耶尔以为已经结束了的时候。

  西泽手肘撑住地面,抬起半身来,后伸手按住旁边的沙发扶手,让自己完全坐起来。

  然后——

  他站了起来。

  虽然有些颤抖,但他居然真的在双腿骨骼都扭曲错位,甚至还有一边膝盖骨被打穿的情况下,让自己缓慢地站了起来。

  雌虫扶着沙发的手臂肌肉鼓起清晰饱满的线条,青筋从小臂蜿蜒而上,像是树梢上横生分叉的枝条,蕴含着巨大而坚韧的力量。

  那显然很痛,但他掌握的度极好,伤口并没有因此撕裂,甚至逐渐停止了原本细微的颤抖。

  西泽脸上的表情凝重,尝试着稍微直起身,双腿移动着做一些简单的动作,都是点到即止,时不时若有所思地扫过一眼,再变换一个姿势。

  全程大概五分钟左右,他又摸索着坐回了轮椅上,然后坐在上面继续按摩腿部的穴位和骨骼。

  之前忽视的细节突然开始凸显存在感——

  之前015就奇怪过,明明突然没电,醒来却发现自己正在充电,而西泽腿上的伤却再度撕裂流血。

  明明一直采取保守治疗,且是在自愈能力已经被破坏的情况下,每次去医院检查,雌虫双腿的恢复程度都一次比一次高。

  耶尔将前段时间的监控都调出来,果不其然,当他在图书馆午休,而015又恰好充电时,雌虫总是在做这个。

  不管是西泽雷打不动的军中作息和习惯,还是从交流中窥见的一些东西——

  都足以说明,眼前的雌虫并不是散漫堕落、听之任之的性格。

  恰恰相反,他如伤兽潜伏在森林深处,韬光养晦,等待着可以绝地反击的时刻。

  一切都有迹可循,只是他从未深思,或者说,不愿深思。

  耶尔出神地看着光脑中的画面,下意识抿起了唇。

  “不用担心,那个雌虫看起来并不是恩将仇报的虫,现在付出的应该会百倍千倍偿还的。”

  这是休伊斯劝慰他的话,但他从不在意什么补偿。

  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要留下雌虫,他们本不该有过深的交集。

  后来发生的一切只是阴差阳错,他也和西泽说过,等伤好就让他自己决定要不要走。

  事情在按照预期发展,他本该高兴才对。

  ……但是他并不高兴。

  因为如果差距真的这么大,一旦西泽离开,然后便该是干脆利落地斩断这点微薄的联系,自此山高水远再也不见。

  况且那个时候也还没有发生过这么多事,没有日渐加深的情感在从中作梗,“放他离开”才可以那样容易说出口。

  画面中,西泽将一切恢复原样,再次从轮椅移回沙发上,慢慢地平复呼吸。

  期间无意识地向门口看了几眼,似乎在等那扇门打开。

  仿佛真的有了几分家养的样子,在乖乖地等候外出的他回家,虽然耶尔知道那是只暂时寄居篱下的野生雪豹。

  一阵寒风掠过,地板上的飞鸟被惊得呼啦啦振翅。

  等风过去,有些返回地面继续歇息,有些却已经冲向灰色的天空,高高飞远。

  几根羽翅从半空中飘下,落在光脑上,刚好遮在雌虫的脖子上。

  上面的金属环流转着内敛的暗光,仿佛将禁锢住野兽的锁链,将他牢牢绑在了那个房子里。

  西泽还戴着代表“专属于他”的雌奴颈环。

  这个想法卑劣无比,却让他在窒息中汲取到了一丝氧气。

  作者有话说:

  耶耶:芝麻馅的,又白又软又黏糊糊,但切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