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病房内江之涵躺在病床上,双眸紧闭,脸色苍白嘴唇透着不自然的白皙这几日因着心事烦恼,她的脸颊瘦削不少更衬得五官深刻立体。

  空调嗡嗡地吹着风吊瓶内的冰冷药水一滴一滴流入手背,注入温热的血管带不去温暖的安慰,徒增彻骨的寒意。

  言钰从取药处拿完药回到病房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腰背弯曲着,双肘撑着膝盖,双手抵着额头,头顶白炽灯冷色的光芒照在她侧脸面容白皙几近惨白,疲态尽显,颓丧又无力。

  她想过江之涵知晓真相时会心慌意乱,可她没想到她对从前的言钰执念这么深深刻到如今的真相对她来说不啻于灭顶之灾。

  言钰在心里苦涩地笑或许对于之涵来说从前的言钰比现在的言钰重要多了吧…

  那个二选一的问题似乎有了答案。

  言钰目光怔怔地盯着江之涵放在身侧上面扎着针头的柔荑,她想伸手牵住,给予自己全部的温暖,可指尖停在半空中,失去了落下的勇气和力度。

  她好像已经没有资格这么做了...

  病房房门开启,顾宁安,丁珊和白遥接到言钰的消息后赶忙来了医院。

  顾宁安匆匆来到病房,急切道:“之涵怎么样,医生怎么说的?”

  言钰快颤眼睫,压回将出的眼泪,深呼吸几口气,不动声色地平复情绪后,才说道:“顾姐,你别担心,之涵没有大碍,医生说是最近休息不好,营养跟不上,加上今天情绪失控,才会昏倒...”

  白遥不由疑问:“情绪失控?这是发生什么了,江姐才会情绪失控?”

  印象中,江之涵为人处世稳重,温和体贴,白遥当她这么多年助理以来,还没见过江之涵情绪失控过,连上次误会言钰时,面上都还是极力维持镇定的。

  言钰一时语塞,找不出言语回答,转移话题道:“顾姐,我把药都放在桌上了,上面有详细的服用方式,等之涵醒来,你记得让她服下。”

  顾宁安点头,突然问道:“你现在要走吗?”

  言钰嗓音微哑:“有点事情要处理,得先走一步。”

  言钰抬腿就要往门口走。

  白遥转身问道:“那言老师,你什么时候再过来,江姐醒来看不到你会很着急的!”

  话音落下,言钰的脚步也随之停顿。

  会很着急吗?

  只怕江之涵看到现在的她,才会着急吧...

  言钰回眸深深看了一眼病床上的江之涵,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回复道:“我明天会过来的。”

  白遥点点头,随后,言钰和丁珊一同离开了病房。

  丁珊快走两步,跟上言钰步子,同她并肩说道:“节目组那边我帮你和之涵请好假了,这两天你们好好休息,不要担心拍摄的事情。”

  言钰有气无力:“谢谢丁姐...”

  “那你现在还要去处理什么事吗?”丁珊回眸望她。

  言钰的脸色越发苍白,医院走廊惨白灯光打在言钰的脸庞上,更添凄凉萧瑟之意。

  丁珊一瞬间拧了眉头,拉她的手臂,疑问道:“小钰,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发生什么事情了?”

  言钰置若罔闻,轻轻拨开丁珊的手臂,脚步虚浮,兀自走到了走廊尽头,身体沉重不堪,重重地坐到了长椅上。

  丁珊忙坐到她身边,关切道:“你到底怎么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丁珊手背贴上言钰的额头。

  “我没事...”言钰有气无力地拉下了她的手腕。

  丁珊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你这样怎么能叫没事呢?你快起来,我带你去医生那看看。”

  “我说了没事就是没事!你不要管我!”言钰音量骤然提高,一把甩开丁珊的手。

  疾风骤雨突然落下,猝不及防,丁珊被吓到了,怔愣了好一会。

  声音落下的片刻,言钰就后悔了,丁珊只是关心自己,有什么错?何苦平白无故要遭受自己的怒火?

  后知后觉,言钰低头道歉:“对不起,丁姐,我不是故意朝你发脾气的,我这几天有点累,不知道怎么控制自己的情绪...”

  怒火喷出的一瞬间,丁珊有一刻恍然,像是看到了从前那个骄纵蛮横的言钰,不过片刻,这种恍然便顷刻流逝,言钰已经改变了,不再是从前纨绔二世祖了。

  丁珊眨眨眼,回过神,说道:“没事,我没什么关系。”她放轻嗓音说道:“那你要去医生那看看吗?”

  “不了,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就好...”言钰背靠椅背,头微微仰着,手背覆在眼眸上,光亮被阻挡,把自己扔进了黑暗。

  鼻尖萦绕消毒水刺鼻的气味,耳边偶尔的窃窃私语和脚步声,言钰思绪渐渐游离。

  她不由地想起了民宿的场景,想起了两人情绪爆发的对峙,想起了江之涵几近绝望的绝望神情。

  一幕一幕,清晰深刻地像印在脑子里一般,挥不去,忘不掉,时时刻刻提醒着言钰。

  提醒着她,江之涵已经知道真相了,知道她不是言钰的真相了。

  那些曾经的欢声笑语,柔情蜜意,那些曾经建立在她是言钰之上的美好未来,不会再有了。

  念及此,言钰的眼眶一下子涌上泪水,顺着肌肤的空隙滑过侧脸,留下显眼的泪痕。

  江之涵会接受现在这个不是言钰的她吗?

  她还有一丝一毫的机会吗?

  言钰心中燃起烛光。

  可下一秒,言钰亲手掐灭了那熹微的希望。

  不可能的,江之涵不会接受现在的自己的。

  她对五年前的言钰执念有多深,言钰不是不知道,她怎能容忍一个不是言钰却长着和言钰一模一样的人呆在她身边?

  这是对江之涵的不尊重,更是对曾经言钰的亵渎。

  如此,便只剩下了唯一的道路...

  言钰嘴角牵起苦涩的笑容,心想,是不是到了该离别的时候?

  早在江之涵第一次提起五年前言钰的时候,就该料到有这么一天的,可当真正来临的时候,痛苦的潮水还是淹没了她的心扉。

  言钰承认,她舍不得。

  舍不得如今有所成的歌唱事业,舍不得身边亲密的知心伙伴,更舍不得心上人,江之涵。

  如若离开,她又能去哪?

  何处是归乡?

  许久之后,手掌落下,殊不知,手背上早已满是泪痕。

  *

  翌日,天刚蒙蒙亮,天边就擦落了毛毛细雨,雨丝如针线般,密密织就一张大网,把全城的人包进去,拢在低沉的情绪中。

  江之涵靠坐着床板,偏头望着窗外的雨丝,若有所思。

  “江姐,我回来了!”白遥拿着早餐坐到床沿边,拿出其中的小米粥,放置在她面前的小桌板上,“快吃早餐吧!”

  江之涵神色淡淡,动作缓慢,一口一口吃着小米粥。

  白遥在身边细细打量她,见她吃的不多,悻悻说道:“江姐,是不是这小米粥不好吃啊,实在抱歉!”

  江之涵抬眸:“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胃口不好。”

  白遥点点头,带着半是玩笑半是打趣的语气说道:“也是,这粥哪比得上言老师做的小米粥,味道不好,自然没胃口了!”

  白遥故意提到言钰,想江之涵心情能够放松愉悦一些,毕竟之前提到言钰的时候,江之涵的眉眼都会不由自主露出浅笑。

  可这次听到言钰的名字,江之涵平静无波,眼眸微敛,长睫细密,像是投上了一层阴影。

  白遥辩不明她的情绪。

  室内寂静,针落可闻。

  白遥疑惑,不应该啊,难道是没听清?

  白遥干脆直说道:“江老师,昨天言老师有事先回酒店了,要不要我发消息说你醒了,让她来医院陪你?”

  江之涵抬眸静静地看了白遥几秒,而后收回视线,声线平静道:“让她来吧,我正好有事和她说。”

  白遥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回答:“额,好,我马上打电话给她!”

  临出门前,白遥歪头疑惑,明明是肯定的回答,怎么听起来这么别捏呢?

  *

  白遥打电话给言钰,将江之涵醒来的消息告知了她。

  言钰几不可觉松了口气:“那就好,辛苦你和顾姐了。”

  白遥:“应该的。哦,对了,言老师,你事情忙完了吗?江姐说要见你。”

  言钰喉咙微滞:“是之涵说要见我吗?”

  白遥肯定:“当然了,江老师不见你见谁?”

  言钰不自然咽了咽喉咙:“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言钰怔怔站在原地许久。

  昨晚刚刚发生不愉快,今早之涵突然要见自己,她是做好处理这件事的准备了吗?

  她会和自己说什么?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言钰心烦意乱。

  可不受控制的,言钰还是想去医院。

  想去见她一面。

  *

  古镇前几日连着大晴天,温度不高,但室外待久了还是燥得慌,今日的蒙蒙小雨倒是给古镇乡民有了喘息的余地。

  言钰披着薄款外衣,在走廊放下雨伞。

  外面雨势稍大,雨滴落在大衣上,进入病房,不免带了些湿气。

  拘谨心理和担忧江之涵会被湿气感染的两厢抉择下,言钰选择了后者。

  她缓缓脱下外套,挂至门口的衣架处,取过毛巾,把手上的保温盒上下擦净之后,拿着保温盒,走到病床边。

  江之涵脸色依旧白皙,脸颊肉微微凹陷,瘦削不少,病服穿在她身上,稍显宽大,像是套进去的一般,但天鹅颈修长,精致锁骨隐约,给病容添了几分婉约姝丽的气质。

  言钰任由自己放肆打量了她几秒,确认她身体无碍后,小心翼翼说道:“我刚听白遥说,你早饭没吃多少,正好我在酒店煮了小米粥,带过来给你。”

  她嗓音微颤:“要吃一点吗?”

  江之涵沉默许久,抬眸看她:“谢谢,不必了。”

  客套礼貌的语气,是个危险信号。

  言钰急忙补充:“那你要吃什么吗?我去楼下买。”

  赶在言钰动身前,江之涵淡淡说道:“不用了,不用破费,不必麻烦。”

  江之涵坐在床上,转动身子面对她,淡漠出口:“今天找你来,是有件事情和你说。”

  言钰喉咙滞涩,一时问不出她所谓何事?

  好似她不问,江之涵便不说,与其得到那个痛心的结果,不如在此刻寂静沉默中无限徘徊。

  可江之涵不给她这个机会,径直说出口:“言小姐,我们离婚吧。”

  眼神冷漠,一如第一次咖啡厅见面。

  兜兜转转,终是回到了起点。

  作者有话要说:

  不破不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