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柊并不怎么配合, 并提出了“回家休息一会儿就会好”的主张,但白木汐还是坚持着把她放到副驾驶上,自己来到驾驶席坐好。

  沈柊恹恹地靠在座位上, 显得虚弱的眉眼稍敛着,眼神直望白木汐身上飘, 不太死心似的问:“没关系吗?你会开吗?”

  “……偶尔会练习一下, 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怕会出现这种只能由自己开车的情况出现, 白木汐深深感谢自己的先见之明, “会开得小心一点的, 别担心。”

  她说着倾身过去给沈柊系好安全带,沈柊很听话地贴着座椅靠背让她方便动作, 呼吸却时轻时重地带着热意。白木汐此时脑中已经顾不上什么恋人实验的事, 自责又懊恼, 低低地说:“我应该更早一点察觉到的, 你今天……”

  “因为我本来不想让你知道的,”生了病的人看起来倒很平和, 并全无反省之心,“还以为能瞒过去呢。”

  一副拿准了白木汐不会在这时候生她气的样子,白木汐也确实拿她没办法,瞪过去一眼沈柊就丧气似的垂下头, 声音都弱上两分:“我想着今天很重要, 想要过的圆满一点, 也不想浪费时间在这种事上……”

  白木汐刚刚发动车子, 还没开出去就听到她这种言论, 忍不住要反驳她:“生病怎么能叫‘这种事’, 又怎么叫浪费时间——”

  “因为时间很少的, ”沈柊打断了她的话, 不知何时伸过手来捉住了白木汐的衣角,眼里撑着一片深邃的黑,“……一个月的时间,很少的。”

  不知道是不是难受的时候会阻碍思考,沈柊生病的时候思维显得跳脱,说的话也总不着边际,偏偏她这种时候还时常分外的话多,一直陪在她身边的白木汐向来也都是顺着她的话,毕竟她病着的样子实在让人心疼。但白木汐却觉得她现在得硬起心肠,无论如何都不能助长沈柊这样的行为和想法,于是板住一张脸:“很少吗?那我们都随时都可以喊停的事、你还记得吗?”

  话里明晃晃的威胁意味一下子惊得沈柊瞪大了眼,她当即想要向白木汐那边靠过去,却被安全带束缚住行动,沈柊干脆伸手去解,却不知怎的几次都不着章法而没有成功,纤细的手指微微发着颤,又被白木汐按住。

  “……我瞎说的,吓唬你的。”

  在看她显出惊惶的同时就心软了,白木汐感受到自己搭上去的手很快被反握住,她尝试着抽出来但没有成功,无法开车的白木汐抬眼看过去,对上惊弓之鸟一样惴惴的沈柊,眼里的不安几乎要溢出来。

  “……是我不好,不该随便这么说。”白木汐放轻了声音,耐心地同她说话,“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但你也是,不要再说像是‘去看病是浪费时间’之类的话啦。以后如果身体不舒服,要第一时间说出来才行。”

  沈柊无声地点头,又在白木汐的温声细语中终于放开她的手让她能好好开车,眼睛却移不开。

  在副驾驶看着白木汐的感觉很新鲜,能看出来她的小朋友还是有点紧张的,稍凝着眉谨慎地操作着,百忙之中还分出些心神来对她说难受的话就睡一会儿,等到了医院会喊她。

  头昏昏沉沉的,白木汐说什么沈柊都只是轻嗯着答应,像是言灵似的,眼皮真的开始慢慢变得沉重,不管沈柊再怎么贪看,最终也还是合上了眼睛。她这低烧从录制还没结束的时候就开始,到现在大有愈演愈烈的架势,确实是有点难捱。

  第一次坐在白木汐的副驾驶,体验比沈柊想象中的要更平稳一些。

  *

  一路平安无事。

  是沈柊相熟的医院,没引起风波就顺利地看了病。听医生说不是什么大问题,大概率是因为近些日子作息不规律再加心情郁结导致的,多喝些水好好休息一晚应该就会有好转,想要好的快一点的话就打个吊瓶。

  白木汐看看沈柊,拧着眉的人明显很排斥地往她旁边缩一缩,小声说:“不想扎针。”

  那就不扎。白木汐于是在将医生开的增强免疫力的药拿到后就不再多留,裹着沈柊一路又回到了家。

  这次终于是真的能回家了。沈柊烧的温度不算很高,走路却还是轻飘飘的不算稳当,白木汐怕她头晕,只能半扶着人慢慢地走,远远看过去可能像是在扶醉酒的人,等走到电梯里时沈柊已经大半重量都倚在她身上。密闭的空间里烘起的桧木香气都带着热意,白木汐却没什么旖念,只一门心思地等到电梯停下,走到沈柊门前时轻声唤她:“要开门啦。”

  沈柊迟缓地眨眨眼,目光扫过自家房门的密码锁,不想动弹似的往白木汐肩头一靠,轻声说:“是你的生日。和你家一样。”

  “……”

  白木汐一下子就有点无措地愣住,沈柊却不以为意地在她肩上碎碎地念:“因为之前经常去你那里,楼上楼下的跑,觉得要是设成两个不一样的密码的话很容易记混,那还不如就干脆这样子。”

  ……就因为这种原因就把自己家的密码改成别人的生日吗。不、这么说起来,她们两家到底是什么时间先后关系呢,难道说其实是这边先用她的生日做密码的吗……?

  脑中冒出诸多纷繁的想法,但现在无论如何都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白木汐打开门,把沈柊安置到沙发上坐好,转身去给她倒水喝,还要安抚在时隔多日看到她之后就格外开心一路跟着在她脚边转悠的萨摩耶:“等一下、这样太难走路了,哈鲁……”

  大狗听不懂人类的语言,但大概能从白木汐的行为举止中看出来人类现在不想要和它亲近,于是失落地呜咽着停下来。白木汐硬下心肠去倒了水后转头看到哈鲁还在原地站着,眼巴巴地看她,她还没动作,就听沙发方向的沈柊轻轻飘来一句:“哈鲁也很想你的。你摸摸它吧。”

  白木汐抿了抿唇,最终还是走上前去,用没拿着杯子的那只手在哈鲁头顶轻柔地摸过几下,刚才还可怜兮兮的大狗一下子高兴起来,尾巴摇的飞起。

  这次终于顺利地回到了沈柊身边,白木汐把水递过去,看着她慢慢喝下半杯。而哈鲁也终于意识到主人的异状,摇尾巴的速度慢下来,看起来颇为担心地走到沈柊身边,用湿漉漉的鼻子碰碰她。沈柊轻笑一声,去揉它的脸:“现在想起我来啦,你是不是也太喜欢木汐了?”

  哈鲁温顺地任沈柊捏脸,一副随她揉圆捏扁都绝不反抗的样子。

  而沈柊现在力有不逮,只作势揉了两下就没了力气。白木汐正想着得搞些吃的让她吃过之后早点休息,就听到沈柊小声说:“……想洗澡。”

  想来是身上出了汗,黏着难受。白木汐可以理解,但同时又生出担忧:“你……可以吗?”

  天地良心,她这话绝对是出于非常单纯的对沈柊身体状况的担忧,而沈柊轻轻瞥来一眼,眸光中含着几分不自在,面上泛着的潮红不知是低烧、还是因为白木汐的话而生出的别的什么思绪导致的。

  白木汐很快从她的反应里意识到自己的话似乎会引发一些误导性的思考,刚要手忙脚乱地解释几句,就见沈柊轻轻点了点头,略垂下视线:“……嗯,应该没什么问题,可以……自己洗。”

  她这么说着,就从沙发上站起来回房去拿睡衣,白木汐多少还是有点放心不下,到底是跟着把人送进了洗浴间,又再三叮嘱如果觉得难受的话不要硬撑喊她就好,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才关上了门。

  大概是发了烧之后很难思考太复杂的事情,沈柊对她的态度反而比之前更自然些。白木汐想着来到了厨房,在手机上搜索出怎么熬粥的教程,然后毫不客气地翻起沈柊的食材储备来。

  虽然在沈柊生病的时候这么说感觉有点怪,但确实让人有种回忆起旧事的怀念,毕竟沈柊向来身体都弱,自己又不怎么注意,头疼脑热是常态,白木汐每次都是这么陪着。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大概也就只有这次开车送人去医院的和熬粥的不是她父母,而是全都由她自己一手包办而已。

  翻找的结果颇让人意外,本来当初那晚沈柊试图下厨煮面的时候还家徒四壁的厨房储备的很充足,米面看起来也都有取用过的痕迹。是在那次之后自己练习过吗,白木汐想,可真是个很努力的人。

  厨房和洗浴间的距离离得不算很近,白木汐总忧心自己做饭时会听漏沈柊喊她的声音,所以做的不专心,隔三差五总要去洗浴间门口转上一转,确定除了水声外没有唤她的人声后才回来继续,旋即开始担心沈柊是不是在里面待的时间太长了会不会头晕。直到听到了水声停下,白木汐才松了口气。

  这样一系列的行为看起来大概挺怪异的,白木汐也有所自觉,心情十分复杂,她看了看天真无邪地蹲坐在旁边看她的哈鲁,默默向它比了个嘘的手势。

  沈柊出来的时候她已经回到厨房继续看着她煮的粥,身后传来脚步声,白木汐回头看去,看到沈柊长长黑发湿漉漉地披在肩头,发梢还在滴水,渗进她的白色睡裙里,半透明地贴在她肩头,隐隐透出肌肤的颜色。

  粥还要熬上一阵子,白木汐把火调小,快步向沈柊走过去:“头发没擦干,会冷的吧。”

  “在里面待的太热了,蒸的头晕、就只随便擦了擦。”沈柊温顺地任她牵着到沙发边上坐下,又转头看厨房的方向,“你在做饭吗?”

  “在煮粥。用了你的食材。临时照着网上的教程学习了一下,至少应该是能吃的。”白木汐碰碰她湿润的发梢,眼神闪烁几下,“……粥还没好,先帮你把头发吹干吧?”

  沈柊定定地看她,卸去妆容后她看起来远不像平时那样沁着冷的玉似的,而是整个人都透着种不胜风的弱态。几缕濡湿的发丝贴在她细瓷般白皙的颈上,面上却透着因热意而带来的红,呼吸间带着微微的潮气,声音也没有力气,竟显出种温顺的软:“嗯。”

  或许是在到家之后稍稍松了紧绷的弦,又或是在一阵兵荒马乱后终于有余裕回忆起她们彼此现在的身份已经变了。白木汐感到格外的不自在,让她被电到似的向后撤开一点,又很快站起身来。

  “……我去拿吹风筒。”

  逃似的离开了。在想什么啊白木汐,她可是在病着。躲进沈柊的视线死角后,白木汐默默自我反省,随后又是一惊,把头摇的像拨浪鼓。

  也不对、跟她是不是病着也没什么关系,难道沈柊没生病的话就能、就能……

  她一巴掌拍在自己的额头,制止住自己不合时宜的胡思乱想。随后迟迟地意识到她根本不知道沈柊家的吹风筒放在哪里。最后还是走回去问了一次,在沈柊的指示下拿回了吹风筒,老实地站到沈柊身后。

  把风筒调至暖风,对着自己的手试一试温度和风速后再伸手鞠起沈柊的发。白木汐也是久没干过这种事,动作小心又轻缓。沈柊的发丝细软柔滑,丝丝缕缕地在她的指尖蜿蜒开。

  “……我刚才就在想,现在就更这么觉得……生一次病也不错。”安静吹了几分钟,沈柊突然动了动,侧过头来看向白木汐,眼睛亮亮的,“不然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你才会这样给我吹头发。”

  “……”手上的动作一顿,白木汐叹一口气,“……又在说这种话,你是故意的吗?”

  “嗯……可能是故意的吧。”出乎意料地,沈柊坦然地承认了,露出清浅的笑意,“看到你这个样子,会觉得有点开心。”

  生病的沈柊坦率的让白木汐招架不住,她有点无措地握紧风筒,怔怔看着手上流泻的黑发。

  “……只是吹头发而已,又不是什么难事,什么时候都可以。”白木汐声音低低,却说的很认真,“你不要生病,沈柊。不要生病。”

  在吹风筒低沉的轰鸣声中,白木汐听到沈柊轻轻嗯了一声,喃喃着说我努力。她自己也知道这话多少有些强人所难,于是只默默无言,慢慢地吹干沈柊还带着湿气的发根。

  沈柊这次生病,白木汐很清楚大半原因要落在自己身上。

  作息不规律或许还能说是沈柊一直以来都不注意,那么这些天沈柊心情郁结的原因……

  无论如何都和她摆脱不了关系吧。

  怎么说呢,或许还好今天她和沈柊一起回来了。如果她没有答应沈柊、让沈柊一个人回来的话,那谁来照顾沈柊呢,这人甚至本来连她都打算瞒着。白木汐想着觉得后怕,却又很快惊觉这对沈柊来说大概是很平常的事情,在过去独自在南城生活的几年里,沈柊每次生病不也都是没有人陪。

  胸口生出非常复杂的情绪,沉沉坠着似的。白木汐有心想要问沈柊这些年还是不是像以前那样总是生病,但内心却其实已经知道答案,毕竟她不久前才刚刚陪沈柊从医院回来,而沈柊对整个流程看起来都颇为熟悉。她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只耐心将最后一点湿气烘干,然后像是要将郁结的心绪吐出来一样深深吐一口气,对沈柊说:“吹好了。我去看看粥,应该也差不多了,你等我一下。”

  白木汐走到厨房,把生菜切碎放到已经熬煮浓稠的粥里,慢慢搅拌着,那股复杂情绪却并没随着她离开沈柊而减少,反而变本加厉。白木汐知道它的正体,也隐隐地意识到这种情绪对现在的她来说其实有点危险,平心而论,在这几年远在异国他乡的她自己还不是独自一人,沈柊再怎么样至少那时收入比她高出不知多少,怎么轮得到她在这里……

  有点糟糕。白木汐想。这样不行的吧,现在才第一天。

  她察觉到危险,沉默着将情绪压下去,又专心看顾起她的粥来。

  而客厅那边,坐在沙发上的沈柊抬手牵住一缕发丝,温暖干燥,她慢慢缠绕在自己的指尖。

  哈鲁趴到了她的脚边,如同感受到了主人此时的心情似的放松地贴着沈柊的小腿,毛茸茸的有点痒,让沈柊轻轻笑起来。

  像是在和哈鲁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沈柊喃喃地说。

  “……头发要是更长一点……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认真地考虑过发烧的人能不能自己洗澡的问题,但想想如果不能又怎么办呢,难不成要木汐蒙着眼睛进去帮忙吗那也太野了(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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