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这种状况, 再逃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暗叹一声,白木汐放弃了逃走的念头,慢慢走到沈柊面前。

  “不是说节目组要和导师商量后续的综艺录制安排吗, 这么快就结束了?”

  语气很普通,以寒暄作为开场白, 而沈柊看向她, 摇一摇头:“我没去。让经纪人替我了。”

  “……”

  所以之前是直接到这里来守株待兔了吗, 白木汐垂下眼帘, 为沈柊又一次放下工作来寻她而感到一丝不自在, 又很快被她挥去。

  ……说到底,为什么沈柊还要追过来呢, 白木汐觉得自己今天表现的还不错来着, 以后的录制她们也都像这样子就可以, 足够在摄像头前蒙混过关——明明是这样的。

  “算了吧, 沈柊。”

  先开口的人是白木汐,先发制人一样的, 向沈柊轻缓地眨了眨眼。

  “虽然最开始一定会有不习惯的地方,但我们都已经经历过一次了,第二次再怎么样也会比第一次习惯的更快。”

  “我去找新地方搬走,合作关系也像我之前没说完的那样、在这档节目录制完之后就慢慢解开。我爸妈那边……你愿意的话, 就还和以前一样就好, 躲得太明显了可能会被念叨, 逢年过节的时候, 我们如果碰上了就打个招呼, 也没什么。”

  “我是认真的, 沈柊。我没在赌气, 没在说反话, 更没在搞什么欲擒故纵的戏码。我只是觉得……太久了。”

  喜欢上沈柊的时间也好,藕断丝连彼此纠缠的关系也好,过往的几年里一直被名为“过去”的荆棘束缚住脚步而举步维艰,因为害怕牵动伤口带来的痛苦而选择等待,总觉得好像只要再等一等就能等到光明的美好的未来——

  白木汐寂寂地笑了笑:“真的太久了,沈柊。”

  整段话里沈柊都很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她。白木汐知道沈柊一直都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像这样好好说清楚的话效果总会比不由分说地强硬断开来得好,只是像这样子剖白自己其实是件有点难堪的事情,白木汐一直以来都在尽可能地避免去做。

  一别两宽区区四个字,她们做起来未免太难。

  没有反驳,沈柊又陷入沉默。她遇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问题就总是这样,沉默着垂下眼,唇线绷的很紧,眨眼间轻颤的眼睫都带着些无措的茫然。

  白木汐也没打算逼她说出什么来,打算就这样结束对话。沈柊却身形一动,又挡在她身前。

  “……也算不上是什么解释,但我还是想说出来。”

  沈柊的声音有些哑,低低地说。

  “我过去……在恋爱这方面,确实是一窍不通。我没有经历过,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感情才算是爱情,也不觉得这是我人生中必需的东西……”

  “我之前对你说的那些话……大概的确是有想要把这当做筹码来换得你留在我身边的意图吧。”

  将这席话说出口时显出些掩在平静外表下的动摇,沈柊抬眼看向白木汐,眸光细碎地动了动。

  “……因为我觉得你对我来说,是必需的。”

  所以无论如何都想要留住她,拿什么去换都没关系。关系的改变是未知的可怕,但相比较之下、失去白木汐要更加可怕。事到如今,也顾不上许多,只是想要求一个机会……幼稚又不由分说的,沈柊式的想法。

  理解了沈柊话里的未尽之意,白木汐和她对视一瞬又很快移开,她不知道该对这番话做出怎么样的反应,刚刚无措地垂下眼去,就突然被沈柊捉住手腕。

  “但不仅仅是这样、”腕上感受到发着烫的温度,白木汐被迫看向沈柊,对上那双泫然惶惶的眼睛,沈柊秀气的眉头紧蹙着,眼里像是又不受控地慢慢蓄起水汽一样蒙着雾气,不得要领地说,“我对你……”

  察觉到一些危险性,白木汐这时才迟迟地意识到她们两人是站在她的休息室门口,还处在公共场所里。虽然周遭暂时没有人路过,但还是让她警铃大作。所以她出言打断了沈柊的话,说不出是出于对场所的考量还是对她接下来可能听到的话的隐隐抵抗,总之白木汐别过头去,指一指休息室的门。

  “……先进去再说吧。”

  *

  结果还是回到休息室了。

  好吧,如果不是和沈柊两个人一起就好了。白木汐想,那她现在应该就能抄起自己的包和外套立刻离开这地方,而不是和沈柊独处一室,感觉后颈都发僵。

  ……就算她勉强分出心神去想这样的事,但眼前显然已经不是她移开视线就能当做注意不到的事态了。

  一整天都在尽可能地避免和沈柊独处,结果到最后还是避不开,被逼到身前了,白木汐想。或许刚才不该提出进来再说这样的提议,但在那样的情况下还能掉头就走对她来说未免太过困难,她的意思是、沈柊的状态明显并不安定。

  心情有点矛盾。一方面觉得沈柊这样子很难不让人担心,一方面又忐忑沈柊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说真的,她很害怕。

  是的,白木汐很怕,害怕沈柊又或是害怕怯懦的自己。但是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那么现在就不应该这样沉默着,像是等着什么一样,在好不容易平安无事地录制结束后也不应该冒险回到休息室,而是该直接离开。为什么呢,漏洞百出地导致了现在的状况,白木汐却平静下来。

  “……你刚才是想说什么?”

  她如是开口问道,看到坐在沙发上的沈柊周身一凛,慢慢向她看来。

  “我想说、首先……”沈柊轻声说,“……我不止把你当做是朋友。”

  并非预料外的话语,白木汐不置可否地垂下眼帘,这种事她自己也察觉到了,心里有个冷静的声音在说,就像哈鲁,沈柊养了这么些年,它当然也不止是条狗而已,这都是一样的事情。

  “我觉得我是喜欢你的,但我知道你不想要我自己都辨别不清的感情,我之前去问过其他人……”

  后面的话就很让人意外,白木汐不可思议地抬起头,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沈柊是去问了些什么,而沈柊面上闪过一丝不自在,却还是确定地沉了声音:“作为恋爱情感的判断基准,可以用……身体接触来作为判断。”

  句末的四个字她说的很快,而这个词在这种语境下显出几分暧昧,惊得白木汐往后一仰,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来:“身……什么?”

  沈柊显然对这番话也很局促,但还是下定决心般地眸光一沉。

  “……我现在其实想说的是你毫无疑问是我在这世上最喜欢的人,不管这份感情到底是习惯还是爱情都是只会给你的东西。”

  “但我也知道这样不足够,那就、不管是你还是我,都来亲自确认一下它的正体好了。”

  话毕,沈柊站起身来,慢慢走到不知所措的白木汐身前,眼底还含着湿润的水汽,却灼灼地向她看过去。

  “我们……来做一个恋爱实验,好不好?”

  *

  根本不理解沈柊在说什么。

  白木汐花了一点时间才堪堪反应过来,她看看居高临下看过来的沈柊,开口时语气仍是茫然的,感觉自己气势已经落在下风:“……恋爱实验、是在说什么?”

  沈柊垂着眼,她的眼眶又微微红起来,显出种惊心动魄的潋滟,她克制着慢慢地说:“就是……像是试着去谈恋爱,距离感暂时缩短一些,最好可以允许我……”

  她顿了顿:“……触碰你。”

  越听越是匪夷所思,白木汐又被最后三个字吓过一次,沈柊这段话之间跳跃性太强,她说实话没能理解这其中的联系,又下意识说道:“……为、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算了’。”

  明显将她浅显的疑问误会成更根本性的问题,沈柊的声音微微抖着:“我就是不想要我们之间像你刚才说的那样发展,明明我也对你……”

  “我知道我之前表现的不好、说的话做的事都让你不开心让你有误解,我都会改的,我想过很多也问过别人……你教教我或是怎么样,我都是……会好好学着改掉的。”

  “我想要一个机会,”她轻声说着,显出种颓然的脆弱,“只是这样说出来你或许会觉得轻率会不相信,那就来我身边亲眼确认一下好了……我是这么想的。”

  白木汐动了动唇,却没出声。而沈柊的脆弱只显出一瞬就又被她强自遮起,抿着唇看向白木汐,像是全身都绷的很紧,她试探着说。

  “之前搬家的时候,你说算欠我一个人情……我现在想要用在这里,可以吗?”

  “……”

  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白木汐想。当时没有想到合适的报偿方式于是说是“先保留着”,估计那时她们两个谁都没想到会用在这种时候吧。

  像是到了临阵之时,自知没有胜算所以毫无保留地去翻出所有能用的牌,也不管有用还是没用总之都一股脑地打出去,以期能有一点胜机——现在的沈柊就是给人这样的感觉。

  白木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休息室里短暂地陷入沉默,她突然觉得,这样的氛围与其说是在交谈,不如说更像是在谈判。

  先打破沉默的人是沈柊,像是察觉到局势不好而再度出牌,她轻吸一口气:“……一个月,我只要一个月就好。”

  “我不会用这个作为由头一直缠着你不放,就一个月,这段时间里你如果觉得我就是不喜欢你、那随时可以提出中止,而如果到最后你还是想要搬走、想要说‘算了吧’的话,我……”

  沈柊说着突然止住,话语空空地断在半截,她精致的面上慢慢显出难言的复杂情绪,轻声说:“……我不会再阻止你。”

  脑中有一瞬间的恍神,白木汐突然不知从何处感受到一点既视感。

  话题莫名从她的好聚好散提案转到了沈柊的为期一个月的恋爱实验。这个实验对白木汐有什么坏处吗,明面上来看似乎也说不出什么来,本来她们这个月就还要合作cp,而就像沈柊说的,只是一个月而已,她们之间都已经纠缠了这么久,再多加区区一个月也——

  不,不对,才不是这样。太阳穴开始隐隐作痛,像是理智在拼命叫嚣着这个主意糟透了。自欺欺人,饮鸩止渴,作茧自缚,就算只是实验但这可是扯着恋爱的旗号——等这一个月过去之后她又该怎么办呢?抱着这样的回忆活下去吗?

  糟透了,只是想到这样的结局胃就揪成一团似的难受起来,薛定谔的猫不打开箱子的话就不会死,说到底白木汐已经不是十八岁了,她不再像那时候一样……勇敢。

  啊,这样啊。白木汐突然明白了自己那份莫名的熟悉的来源。

  不久前才从程漫那里听说过的故事,原来面对一份理智上绝不可能接受的感情的时候……是这样的感觉啊。

  之前还把沈柊和言星放在一起比较,结果原来站在言星位置上的人是白木汐自己才对。沈柊知道她的躲闪和顾虑,所以会一而再地给她寻找一些可以接受这个提案的原因。欠的那份人情,又或是看起来风险很低的期限。明明那时不喜欢在她们之间提到“人情”这个词的人是沈柊,在说“只要一个月就好”时表情像是快要哭出来一样的人也是沈柊,怎么就显得这样穷途末路呢。

  白木汐不合时宜地有点想笑,却只是牵动了一下唇角,没能笑出来。

  “……我有一个要求。”

  声音像是从嗓子眼里强行挤出来的一样变得细弱,白木汐却无暇去管,她只觉得脑中一片混乱,除了接下来要说的话之外什么都没想。

  “如果这一个月里,你什么时候意识到你对我的感情并非爱情,那你也要立刻中断这段关系。”

  “你同意的话,”白木汐深深吸气,“我就答应。”

  见鬼。她一定是疯了。理智什么的都没能派上用场,明明想的清清楚楚,怎么就——

  即使这样,随便吧。即使这样。

  幸苡橋运的梦就摆在面前啊。

  再怎么不清醒,也就是一个月的事。让她做一次梦吧。

  沈柊只错愕了一瞬,然后答应的很快,像是生怕白木汐反悔似的:“可以、当然可以,我同意,那在这段时间里,你可不可以……像以前一样和我相处?”

  也不知道她是在说前段时间还是在说十八岁之前的“以前”,但说出刚才的话已经差不多耗费了白木汐全部的力气,她没有再去就这个词追问什么,只是默默地点头:“可以。”

  “那……如果我有想要尝试的事情的话,你可以配合我一起吗?”

  “……也可以。”

  总觉得沈柊是本来只打算提一个请求,结果看她态度还好就顺势提了新的,但是算了,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还有什么不可以的,像是世界末日前的狂欢大放送。

  这区区十几分钟的对话比什么都要更累人,白木汐在感到疲惫的同时后知后觉地开始不敢去看沈柊的脸,她觉得自己需要冷静一下,含糊着准备结束对话:“那时间从明天开始算可以吧?今天我们就先各自回去休息一下……”

  “……”坐在沙发上的人却没有接她话的意思,在沉默半晌后突然说,“不能从今天就开始吗?”

  刚站起身来的白木汐一颤,险险扶住椅子靠背没有再坐下去,她愕然地看向沈柊,对方面上无比认真的神色让她一句“是不是太着急了”梗在喉头没能说出来,而是换成了十分逞强的:“……也可以,我都行。”

  她懊恼地直咬自己的舌尖,沈柊却全无所觉,只是冰雪初融一样地浅浅笑起来,她看起来是真的很开心,白木汐看在眼里,突然意识到好像好些天都没见过她笑了,一时间竟有些恍神。

  “那就……从现在开始。”沈柊也站起身来,有点局促地抚了一下头发,她眼尾有一点点红,然后慢慢向白木汐张开双手,看起来像只怯怯的小兔子,“……能不能、先抱一下?”

  怎么会有人用兔子来形容沈柊呢。

  用来形容沈柊的动物像是天鹅,青鸟,或是高贵又冷淡的波斯猫,再怎么样也不会是兔子这种柔软亲人的动物。但白木汐看着眼前的沈柊,看她因不安而抿紧的唇线和微微颤着的指尖,满心都只觉得她像是只小兔子,想要试着讨一个拥抱。

  要怎么拒绝,没办法拒绝。白木汐伸手抱住沈柊,还在犹豫是虚虚揽一下就好还是抱得更紧一点的时候沈柊已经毫不客气地凑近过去,要她结实地抱一个满怀。

  隐隐透过来的体温似乎比往常更烫,熟悉的桧木香气沾上她的衣服,只要一扭头就能吻到沈柊的发丝,白木汐不敢乱动,只能僵硬地环着她,难以辨别此时胸口处感受到的砰砰跳动是属于哪一方的心脏。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白木汐模糊地想。这算是……幸运的感觉吗。

  在《花季与你》的后台休息室,阔别许久的一个拥抱,白木汐收获了她为期一个月的恋人。

  作者有话要说:

  压成不了的人也太多了吧,不如说根本没有人压能成,真是没见过这样的一边倒,不知道该谁反省……

  但我这个人就很叛逆,总之现在就是半成不成,庄家通吃(x

  她们俩现在这心理状态我也不多说了大家见仁见智,反正明面上算是步入新阶段了,虽然现在还是心思各异的,但至少沈柊有机会了,快努努力吧沈柊(再不写这样那样的对手戏我会枯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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