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再想离开已经来不及了, 白木汐只能佯装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向程漫打招呼:“……我就是路过,突然心血来潮想来看一眼……打扰到你了吗?”

  她本意是如果程漫想一个人待着的话那她下一句就接“那我这就走了”,但程漫却摇了摇头:“不打扰的。”

  程漫说着对她笑笑:“反正也就我一个人。”

  “……”

  这话里惨淡的意味太浓, 让白木汐想不察觉出什么东西都难。她一时不知道装作没注意到异样的样子和直接去关心一下这两种做法哪边对程漫更好,正犹豫时, 反而是程漫先招呼她:“白白要是现在也没什么事在忙的话, 那要过来坐一会儿吗?”

  听起来像是想找她聊天的意思, 白木汐斟酌着, 还是走了过去。而程漫看看她, 突然说道:“你是刚才看到言星了吗?”

  白木汐一愣,程漫就又笑:“你这个表情太凝重啦, 一看就知道肯定有什么事, 结果还真让我猜中了啊, 白白你可能不适合去演戏。”

  她嘴上说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脸色却慢慢地更加颓丧,一双向来明亮的眼睛都黯淡下去似的, 唇色抿的发白。

  白木汐心里咯噔一下,没等她想出该怎么圆场,程漫就吸了吸鼻子,带着掩不住的鼻音轻声开口:“言星不会再来这里了。”

  总觉得事态比她本来想象的更加严重一些, 白木汐有点无措, 她心里其实已经想到她们两个大概是分了手, 面上却还是只能小心地问, “……吵架了吗?”

  不知是不是因为她自己此时也身处类似的处境中, 总之白木汐对程漫的心理状况生出些担忧来, 不太熟练地关心她:“你……你还好吗?我是说心情上……”

  白木汐也没怎么担任过知心姐姐的角色, 安慰起人的手段相当笨拙:“你要是想找人说话的话可以找我、如果心情差的话, 吃点儿甜食应该会好一点,我这有几块儿糖,你要吃吗?”

  看着她忙着从口袋里掏糖的样子,程漫就笑起来:“白白可真是、从那时候到现在只会这一种哄人的法子。”

  意识到她大约是在说当初亲脸那次事发时她也是这样试图拿糖去哄言星,白木汐悻悻地止了动作,偷偷看了程漫好几眼,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所以、是那次的事导致的吗?”

  “……也算不上是‘导致’吧。”程漫摇了摇头,手上稍用力握紧了奶茶,发出轻微的声响,“其实我一直都知道,我和她可能……是长不了的。”

  “是我先动的心,言星一开始没想答应我,只是挨不过我总是软磨硬泡而已。”

  “她从来都是个很冷静的人,就算名义上确定了关系,我们相处还是和以前没什么分别。而我性格又太冲动,总是耐不住地想去讨一些我在她那里和旁人不同的证据,在独处的时候趁人不备地去亲她的脸,结果还被人看见了。”

  程漫深深呼一口气,寂寂地笑起来:“后面的事我知道都是我咎由自取,言星那样的人,怎么受得了被人看到……所以当她对我说我们这样的关系持续下去不好,会影响我们在节目里的表现乃至前程,我心里想她其实不必解释这么多的,我知道她说的是对的。”

  “她说的总是对的,”程漫呢喃着,慢慢松了手上握紧的力气,“……总是对的。”

  *

  ……这种事情是可以就这么说出来的吗?

  虽然有点煞风景,但白木汐第一反应就是回头确定没有人在门口,毕竟这地方关于保密性的过往履历简直是劣迹斑斑。

  在确定没有第三个人在听她们说话后白木汐才松了口气。随即又后知后觉地想起——她根本连这两个练习生什么时候在一起的都不知道,关于她们的关系都只是自己瞎揣测而已,怎么程漫就跟聊闲天儿一样自然地都告诉她了。

  “反正白白也猜到我们两个的关系了吧,”大约是她把这些想法都写在脸上,程漫紧跟着说,怏怏地垂着眼,“之前还提醒过我们在这里说话要小心点儿来着,都怪我没听进去你的话,不然也不会出那样的事了。”

  白木汐觉得这人明明到现在也没怎么听进去,她心惊肉跳地扫视一圈,把声音压得非常低,意有所指地说:“……那你现在、就这么告诉我了?”

  她本意是想说地点不对,但程漫显然没理解她的意思:“没关系,我相信你不是那种会到处乱说的人。”

  也未免太信任她了吧。白木汐这般想着,却知道程漫如今是想要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于是老实扮演起树洞的角色,听程漫絮絮地讲她们的感情,一时默默无言。

  从最开始就有限制的恋爱关系,对方做出随时都可能抽身离开的表示,即使如此,程漫也义无反顾地跳进去。

  年轻人还真是……白木汐在心中翻过几个形容词,最终默默感叹,真是勇敢。

  如果是她的话,白木汐想,如果换成是她在程漫这样的处境里的话……

  她用力闭了闭眼,打断自己不合时宜的联想,将注意力重新转回程漫身上。

  “……你现在……会觉得后悔吗?”

  这话说出口的时候白木汐比程漫还要更吃惊一点,她本来没想要问这个问题,但不知怎么的,一张嘴就莫名脱口而出。她猛地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忙不迭地向程漫道歉:“对不起、我……你不用去想这些,是我太没神经了……”

  她懊恼的不行,程漫看起来却比她想象中更平淡,好脾气地制止了白木汐一叠声的道歉行为:“没事的。你是想说……我当时和言星在一起、现在有没有为此后悔吗?”

  不顾白木汐的慌乱制止,程漫认真地想了一想,出乎意料的,她摇了摇头。

  “……难受当然还是会难受的。也确实,如果我当初没有选择那么做的话,现在或许就不会有这种感觉了。”

  “但是……”

  她沉吟了半晌,看向白木汐的眼神中有种懵懂的直率在:“但我至少和言星在一起过了诶,你不觉得这是件很幸运的事吗?”

  白木汐被她看的一愣,还没能转过弯来,就听到程漫继续道:“虽然我也没什么人生经历,但这世上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的人、应该只是少数吧。”

  “所以像我这样子,能短暂地实现一阵子愿望……我觉得已经足够难得了。”

  “……”

  在说这席话的时候,程漫原本颓丧的眉眼都柔软起来,真诚又单纯的发言,白木汐花了一点时间才完全理解,一时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她突然感受到一点先入为主的羞愧,擅自以大人的姿态去推测了程漫的心情,而少年人的感情远比一切都更简单。白木汐只觉得心中某个角落像是被撞了一下,如同掀起一阵久违的风,又泛起一点酸涩,她突然笑了。

  她不就是那些“多数人”里的一员吗。

  “确实是这样。”

  白木汐轻声说着,与程漫四目相对。

  “就像你说的,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还有,喜欢的人同时也喜欢着你……怎么这么看着我,你难道觉得言星没喜欢过你吗?

  程漫怔忪地眨了眨眼,白木汐在之前听她说话的时候就隐约意识到,程漫似乎觉得言星并不喜欢她,只是迁就而已。她于是努力挑选着用词,向程漫解释:“你还记得吗?之前第一次分组的时候,言星明明是我的粉丝,也有办法加入我这组,但她还是选择去了更适合她的何颜姐那组,那时候就能大概看出了、她是个很冷静的人。情感的需求会排在理智后面。”

  “那么并非cp营业、而是真正地和你在一起,这样风险又大又对她完全没有任何其他好处的事,”白木汐眨了眨眼,声音温和,“她这样的人,又为什么会答应你呢?”

  “至少在那一刻,她一定很喜欢你。”

  年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导师不久前还慌乱着的声音已经平静下来,显出平时的清越温和。程漫怔怔看着白木汐,对方浅色的瞳孔含着平静的笑意,安抚着她沮丧的心,娓娓地说:“不止能够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这一条,那时候、你喜欢的人同时也喜欢着你,这就已经是……”

  “是概率很小的,像是奇迹一样的……”

  话说到这里却一下子顿住了,意识到白木汐尾音微微的颤抖,程漫心头一紧,忙定睛看去,却没能在白木汐面上看出什么特殊的神情来。

  她只是安静垂着眼帘,细碎的淡金色发丝垂在额前,让她看起来莫名的柔软却遥远,再开口时声音很轻,却很平静。

  “……非常、非常让人羡慕的事。”

  *

  在听程漫说话的时候,白木汐不知为何很容易联想到她自己。

  虽然并不想承认,但如果是曾经那个十八岁的她面临和程漫相同的选择,大概也是会做出同样的事情的吧。

  明明知道是饮鸩止渴,却依然要到真的撞上南墙才肯停下,这可能就是年纪小才会有的特殊资本,满怀一腔只要可以在一起那么一切困难都不算什么的热情,被浇熄的时候才算作是长大了,像是收到一份不怎么想要却不得不收下的成人礼。

  然后到了这样仓促收尾的时候,不甘心和痛苦的程度大概也会比单纯的告白失败更甚吧,成几何倍的。

  光是想象就让人不寒而栗,好在沈柊是不会做出这种事的。白木汐想,像言星这样的说法,大概类似于给彼此都留下退路一样的感觉,然后自欺欺人地算是降低这份关系的风险。说到底,其实只是在面对一份理智上绝不可能接受的感情的时候,努力找了个说法让自己有办法接受而已吧。仿佛情感和理性产生不可共存的冲突,矛盾地纠缠着。

  不是说沈柊不会有这种矛盾的时候,但面对别人给出的东西,沈柊对接受和拒绝的选择向来清楚明白。就算是当年白木汐的告白,沈柊拒绝的也很干脆。只是在那之后,与之相对的、沈柊很不擅长自己给出去些什么,捧出的感情都模糊,她并不习惯这样的事,以至于——

  ……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录制都已经结束了,得赶紧离开才行。

  无意识地把沈柊和言星做起比较,这无论对谁来说都是很失礼的事。白木汐在心中自我反省过几遍,抓紧时间往休息室走去,打算拿了东西就尽快离开回酒店。

  休息时间结束后的录制中规中矩,没有出什么纰漏,也没什么亮眼的表现,白木汐觉得这样就足够了,只是沈柊频频瞟来的视线总是存在感很强,想要装作注意不到实在很费力气,让她感到隐隐的疲惫。

  而这次沈柊比她先离开,似乎是被工作人员提前喊了出去。白木汐本来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后来听林北说大概是要和导师们开会商量后续的综艺录制安排,她这才放下心来,在录制结束后加快脚步,想抢在沈柊开完会之前离开这里——本该是这样才对。

  白木汐原本小跑着的步子渐渐变慢,最终停下来。安静看向在她休息室门前站着的那个熟悉的身影。

  沈柊在那里。原本低着头的人在听到她的脚步声后抬起头来,遥遥投来的视线像是缥缈的网,脆弱又坚韧。

  又被追上来了,这是第几次了呢。

  好像从十八岁之后白木汐就一直扮演着被捉到的那方,和成年之前的位置完全相反。

  虽然说不出口,但白木汐其实知道自己隐隐地有一点羡慕程漫。毕竟就算结果不尽如人意,但程漫至少有过那么一段时间和言星心意相通,两方都接受并理解对彼此的好意。不像她和沈柊,像是错了位的齿轮,也说不出到底哪一方才是不对的那个,总之从最初到现在都是彻彻底底的不合衬。

  她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似乎一直就是这样,楞次定律一样的来拒去留。

  作者有话要说:

  总之经过一番这样那样之后又到了沈柊的回合了,这次能不能成呢,各位买定离手了啊(摇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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