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找到鹿吟的去向, 林浅浅先是去了画室,又怕她发现自己,只好小心翼翼地先往里面观察, 然后再小步往里面迈。
鹿吟的位置不在窗边,从窗户那边看也看不清楚, 她便在门口先往里面瞄了眼。
好像就只有一个女老师。
老师注意到门口的动静,抬头看过去,“您好,有什么事儿吗?”
“我……”被发现之后,林浅浅也不好再藏着, “我找鹿吟鹿老师, 她在这儿吗?”
“她今天值班。”老师笑着告诉她,“刚才还在的,这会儿不知道去哪儿了。”
林浅浅点点头,道了声谢便往宿舍那边走。
这边冷冷清清的没有人,她走到鹿吟的房间, 发现门是锁住的。
看来鹿吟也不在这里。
再次回来之后, 林浅浅便在门口的台阶上坐下了,她拿着手机,想着要不要给鹿吟打个电话。
但那女人早上对她那么冷淡,明明昨晚还在安慰她不要哭来着,她可不能这么轻松地就把主动权交给鹿吟。
电话不能打, 消息也不发,要是收到鹿吟的消息, 那她还得佯装没看见那般不回她。
她是个有志气的人!
但雪还没化, 哪怕是中午了天气也还很冷。
冷风吹过的时候,台阶上的林浅浅便瑟瑟发抖。
办公室的老师走出来, 见到她一个人坐着,便热情地问她要不要去办公室里面等。
哪怕对于林浅浅跟鹿吟的关系知道得并不多,但机构里什么八卦都聊,时间长了知道也知道鹿吟有个特别上心的妹妹。
鹿吟不经常与人深交,敢这么直接跑过来找她的人是谁可想而知。
林浅浅还不知道鹿吟什么时候回来,外面的温度又实在太低了,她只好进了办公室里等着。
老师帮她倒了杯热水,把空调得温度调高了些。
“我姐她去哪儿了啊?”问出来之后,林浅浅才意识到自己的称呼,但她也没再改了,因为这老师的表情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模样,也没有过多的诧异。
“我不太清楚,不过这会儿是饭点,应该是去吃饭了吧。”老师说,“你可以给她发个消息问问。”
林浅浅点点头,没拿起手机,往周围打量了几眼,看到照片墙上的人。
她是不是应该偷偷存一个钟时雾的电话,好问一问明遥的情况?
但背着鹿吟这样做的话,她肯定又要闹别扭。
怎么会有这么爱吃醋的人呢?
林浅浅想着便忍不住上扬的嘴角,开始输入电话号码保存在联系人上。
她抬头又低头,盯着照片墙看了好久。
“在偷偷存我的号码吗?”钟时雾站在门口,对着她开口。
林浅浅倏地站起来,手里拿着手机藏在身后,“钟医生。”
“现在画室没什么人,天气太冷了,不用一直开着门,容易生病。”钟时雾走进来,把门关上了,“宋老师,给你带杯热咖啡。”
老师道了声谢,“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值班?”
钟时雾看了眼旁边的林浅浅,笑道,“猜的,准吗?”
这里所有人都习惯钟时雾突如其来的一句调侃,老师颇为无奈,又聊了几句便去忙了自己的事情。
钟时雾的注意力终于放在最开始就先搭话但进门之后又被她刻意忽略的林浅浅身上。
她在林浅浅对面坐下,打量了她几眼,“存我的电话做什么?”
这话问得太直白,倒让林浅浅的心虚无处可逃。
她一直是没办法跟钟时雾对视的,毕竟这女人压迫感太重,眼下鹿吟又不在,她连个大腿都抱不了。
但原因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林浅浅便如实回答,“我想跟明遥见面,但她的手机总是打不通,消息也回得很慢,想着联系您会方便一点。”
“那个是机构的工作电话,你存了也没用,我现在不负责这边的事情。”钟时雾跟她说道,“私人电话的话……”
林浅浅的眼睛急切地看着她,想要她给一个肯定的答案。
“好像也不行,要不你去问问鹿吟?”
“那不行!”林浅浅有些急了,双手端着杯子又假装若无其事地喝了口水。
问鹿吟能不能要别的女人的号码,她真是想挨打了。
上次屁股挨了那么多下,令她困窘的记忆还历历在目,这种情/趣目前不能玩多了,不然她的阙值会被拔得很高。
“那没办法了。”钟时雾惋惜地开口,“我还想着来这里找鹿吟呢,没想到你在这里。”
林浅浅看到她只拎过来一杯热咖啡,好像有哪里的细节对不上,但她也没有思索出来。
反正鹿吟对她冷脸,看样子今天也不一定会早点回家,那她不如自己找点事情做。
“钟医生,您知道明遥现在在哪儿吗?”
“在医院,上班。”钟时雾摸透她心里的想法,“你想见她?”
“可以吗!”林浅浅怕钟时雾又是刚才的答案,便对着她扬了扬手机,“我会跟我姐说的,要是我能去的话,她是知道我在哪儿的。”
钟时雾只是看了她几秒钟,对于林浅浅这种自己往枪口上撞的行为表示深深的同情。
殷切的目光还落在自己身上,钟时雾不想拂了她的意,想到鹿吟又会有些头疼。
但想到早上鹿吟来找她那件事情,好像她应该再借一把力,让林浅浅这小姑娘主动一些。
“算了,我带你过去吧。”钟时雾跟旁边的老师打了声招呼,起身朝着外面走。
林浅浅喜出望外,把围巾围了好几圈兴冲冲跟着钟时雾走向车子。
钟时雾帮她开了后车门,林浅浅犹豫了,不知道要不要坐上去。
她没有跟钟时雾单独待在一起过,而且坐后排的话好像很不礼貌,可钟时雾帮她开的就是后车座的门。
“浅浅?”
听到喊声,林浅浅应声抬头,看到副驾驶座的人,想也没想便上了车,“明遥!”
“你跟钟医生一起来的啊!”林浅浅把担忧完全抛到脑后了,“好久没见到你了。”
“我跟着出来见病人。”明遥说道,“已经忙完了,现在要回医院吃饭。”
钟时雾上了车,看了眼明遥,“你想坐到后面去吗?”
“想。”明遥应完直接下了车,跟林浅浅并排坐在后座。
现在的明遥好像比年前活泼了不少,这是显而易见的。
林浅浅奇怪明遥的变化怎么如此之快,不过看起来倒是比之前的样子健康很多。
到了医院的时候,钟时雾独自回了问诊室,林浅浅跟着明遥倒是白吃了一顿医院的工作餐,营养搭配很均衡。
明遥说了很多她最近的事情,但绝口不提过于敏/感的,只让林浅浅放心,她跟钟时雾现在在一起过得很好。
饭后,林浅浅便跟着一起去了问诊室旁边的资料室。
钟时雾见她来,给她拿了沓新的资料袋,“近期的复查材料,你装订一下。”
明遥点点头。
林浅浅看着她忙,看到钟时雾离开这里之后,才压低声音问道,“过年都不休息吗?”
“过年好像也没什么意思。”明遥把材料分类,“况且钟医生今年都没出国,在这里陪我,不然我得一个人过年了,在这里忙着也挺好的。”
“你什么打算啊?”
“还不知道,钟医生说我的病还没好彻底,年后如果可以的话我就去找新的工作了。”明遥想了想,“找一份专业相关的吧,虽然我对国内的就业行情不是很了解。”
明家的公司她肯定是去不了,明仪除了给她钱让她走远一点之外,不会告诉她任何公司的事情。
但明遥还是想自己做个未来规划。
林浅浅觉得她的想法倒也不错,顺手拿起了一份资料帮她装进档案袋。
但瞥见表上的名字,她仔仔细细拿过来看了看,“这是我姐的复查表?”
她拿着有些犹豫,“这个我能看吗?算不算暴露病人隐私啊?”
明遥看了眼墙上的监控,什么也没说,委婉地看了眼林浅浅,把她手里的复查表装进了档案袋里。
她还是得工作负责一点,不然钟时雾可能会生气的。
这张没来得及细看的复查表弄得林浅浅心痒痒,她想要去问一问钟时雾关于鹿吟的情况。
药她盯得很紧的,每顿鹿吟都被在她的‘施压’下吃了,就是没能陪鹿吟一起来复查过一次,不知道她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但她也不好让明遥为难,便朝着问诊室。
钟时雾正在跟病人沟通情况,余光瞥见窗边那个扭捏的身影,就知道那张她刻意放进去的复查表被看见了。
十几分钟过去,她将病人送出门,终于看向椅子上的林浅浅。
“我能……”林浅浅举手道,“我能知道我姐的复查情况吗?她什么时候来复查过啊?复查过几次?情况还好吗?药我都按时让她吃了,一顿都没错的!”
“这么多问题,我应该回答哪一个?”钟时雾看着她,失笑道,“进来说吧。”
在问诊室坐下的时候,林浅浅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桌上依旧放着一张复查表,不过名字是别人的。
或许是刚才离开的病人。
林浅浅心里想。
“医院不会暴露病人的隐私,但介于你是病人家属,可以向我了解情况,我可以有选择地告诉你。”钟时雾双手交握,放在桌子上,眸光锁定她。
林浅浅又垂头看着桌面,避开这个女人的眼神。
“你好像很紧张啊?”钟时雾颇为无奈,“我这里有不少糖果,你喜欢哪个?”
“都行。”林浅浅努力挤出一个轻松的笑容。
钟时雾在她面前放下几个酒心巧克力,“明遥比较喜欢。”
林浅浅拆开一个塞进嘴里,眼神飘了下,“我姐她现在应该比以前好很多吧?”
“鹿吟以前的样子,你清楚吗?”
第一个问题就把林浅浅问住了。
她一点也不清楚,而且鹿吟根本不可能告诉她这些。
她唯一的了解,就只有发现那副她的裸/体画时,那晚鹿吟对着她失控的样子。
或许在过去四年的每一个夜晚,鹿吟都在这样艰难地消磨时间。
“我不知道。”林浅浅变得失落,关于自己的错,尤其在鹿吟身上的,她向来承认的很快。
想要接近鹿吟,了解她的一切,但大半年过去还是没能做到多少,是她自己的问题。
“没关系,每一个正确的决定,在什么时候下决心都是不算晚的。”钟时雾安慰她一句,“我还是先问你,你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
林浅浅仔细回忆了一下,这个问题她被问过不止一次。
现在,已经是钟时雾第三次问她了。
她不想再犹豫委婉,终于对上钟时雾的视线,“我姐搬家之后,到底经历了什么?她一定过得很痛苦是不是?”
钟时雾收敛笑容,“你觉得鹿吟会想让你知道这些吗?”
“会,我觉得她会。”林浅浅诚恳地回答,“我应该了解全部的她。”
她也会了解鹿吟所有的苦痛,亲吻她每一个独自舔舐过的伤口。
“你们发生过冲突吗?我希望你把每一个都如实告诉我。”钟时雾起身将问诊室的门反锁,“每一个细节。”
林浅浅沉默了好久,会想起那个窒息的平安夜来。
钟时雾静静听她讲了二十分钟,将抽纸递给她让她擦眼泪。
“溺水死亡这种死法,水会从鼻子和喉咙里灌入身体,造成一种窒息感,人的求生欲哪怕是自主寻死在会在这种时候疯狂地挣扎,但身体瘫软无法作为。”钟时雾想了想,“你觉得你经历过这种感觉吗?”
林浅浅下意识摇了摇头,她怎么会溺过水呢?
但很快她像是意识到什么,“或许跟那晚窒息的感觉很像,但……”
“很接近对吗?这是跟你承受到的感觉格外相似的一种死法。”钟时雾说,“一个人伤害了别人,就应该用同样的手段来惩罚自己。”
这次林浅浅反应得很快,眼泪奔涌而下,“你说我姐她……”
“我送了她不少画框,她虽然不喜欢别人送她礼物,但每次都会用画框将那幅画裱起来。”钟时雾说出了自己看到的,“我看到的那幅画,你穿着白色上衣和蓝色牛仔裤,很青春很有活力。”
鹿吟不会将那副变了画给别人看,这也就是后来她送的画框没有再被使用的原因。
在她见不得光的欲/念完全冲撞了画之后,她会选择把欲/望藏起来。
人总有不想让别人看见的事情,但这对于鹿吟来说并不排在首位,她最先想到的是,保护这样赤/裸而又纯洁的林浅浅。
她在无意识的情况下伤害了林浅浅,哪怕那画魔是假的,是不存在的幻觉,可她还是觉得自己做出了伤害。
她无法原谅自己,也不能做出弥补,那就只能将画魔承受过的伤害自己再承受一次。
“现在那幅画已经被毁掉了……”林浅浅用袖子擦眼泪,羽绒服上湿痕斑斑。
“真实的人已经回来了,信仰就可以转移了。”钟时雾露出笑容,“把生存的希望寄托在轻飘飘的一张纸上,不是很可怜吗?”
“她不可怜!一点也不!”林浅浅第一次大声反驳钟时雾,“我姐她会好的,她现在就很好!一直都很好!”
跟很多小孩子都相处过,钟时雾对于这种一惊一乍反驳她的行为已经见怪不怪了。
她只是受下了这些话,赞同地点了点头,“这只是一种状态形容。”
“那也不行!”林浅浅依旧固执。
“好吧。”钟时雾无奈妥协,又给她递过去一包抽纸。
林浅浅重新规规矩矩坐在椅子上,抽了纸巾拿在手里算是跟钟时雾‘握手言谈’,“那我现在能做些什么?”
“我只能诊断病人,跟病人本身进行沟通和药物治疗。”钟时雾平静地看她,“至少你跟她的相处方式,需要你自己摸索。”
“可她什么都不告诉我……我有时候也不知道怎么办……”
林浅浅说着鼻子又发酸,就像今天早上那样。
如果顺利的话,她们会在早上把年夜饭热一热,现在正在进行美好的午休,或者会在外面逛街。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她找不到鹿吟的人,大年初一还在医院的问诊室哭哭啼啼。
“你是她的妹妹,你不应该最了解她吗?”钟时雾把林浅浅带到这里来,也不是为了控制鹿吟的病情,让她按照自己的治疗方法去。
抛开别的不然,每对恋人的相处方式都是不一样的,更何况她们这种复杂的关系,从开始到现在都很难用简单的形容去描述。
有时候病情的转好并不能看白纸黑字的诊断结果,而是这个人表达出来的情绪是否积极向上。
在情感关系上,她作为鹿吟的朋友,也作为鹿随的朋友,没办法让鹿吟接收到自己任何的正面情绪。
毫无疑问的是,只有林浅浅有这个能力,她作为鹿吟的心理医生,从头到尾也只是在用药物帮助鹿吟而已。
钟时雾看着她,“水滴石穿,铁杵磨成针,故事虽然老土,但毕竟很有道理,不是吗?”
“我会的。”林浅浅不止是在跟钟时雾做保证,更像是在跟自己下决定。
她会找到最合适的突破口,把所有矛盾都跟她讲清楚。
要是鹿吟不听,那她就日日夜夜骚扰她,每晚都躺在她的耳边吹风。
虽然她一天了依旧没能想清楚鹿吟为什么突然又对她冷淡,或者又对她隐瞒了什么事情。
但她才不管鹿吟为什么不理她,她就要自我一点,把鹿吟不专心的心理好好掰回来。
“好了,鹿吟已经早已经回家了。”钟时雾帮她揭穿了一个谎言,“画室那边根本就没排她的班。”
林浅浅吸了吸鼻子,又在心里嘀咕鹿吟,骗她骗得那么得心应手。
送了林浅浅出门之后,钟时雾很快就收到了几条消息。
上面写了关于某个苏姓男人的背景调查。
简单地扫几眼之后,钟时雾暗自感叹了一句,“逃了这么多税啊……完蛋咯。”
钟时雾把抽屉里今天早上鹿吟的复查表拿了出来,跟年前几次的结果几乎一模一样。
现在鹿吟的情况已经稳定了,可以正常生活和处事。
只要林浅浅周边一切安好,对于鹿吟来说就是真正的康复。
但林浅浅遇到麻烦,只会勾起鹿吟的报复心理。
钟时雾不想评价其中的好坏与否,她只想抛开心理医生的身份,希望自己身边的所有人能够平平安安。
医院门口有不少出租车,林浅浅坐上去回家,给鹿吟打了电话过去。
那边依旧没有人接。
林浅浅心里想着如何拿捏这个不把她当回事的女人。
不如……
偷跑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