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早饭, 原平道：“我已经跟二叔打过电话了，今天上午过去。”
沈知意给原平抽了张餐巾纸，想了想道：“我今天应该也没什么事情……我送你过去吧, 再和你一起上去看看陈叔。”
原平点点头，把碗筷收拾好放进洗碗机, 再把桌面整理擦拭了一下，没有说话。
做完这一切从厨房出来的时候，沈知意已经在沙发上坐下。
他看原平从厨房里出来，拍了拍旁边的沙发，道：“老公……咱们一起看会儿电视吧, 你就坐在这里, 坐在我身边。”
沈知意还记得刚刚原平突如其来的低落，想要好好安抚一下他的情绪。
原平走过去，依言坐下。刚一坐下，他的肩膀就被沈知意抱住了。
“刚刚为什么不开心呀？” 沈知意开始刨根问底，抱着原平撒娇似的晃, “你告诉我你告诉我你告诉我……”
原平被他缠得没办法, 只好把自己心里阴暗的想法说了出来：“……我怕你以后学会了，就再也不需要我给你做饭了。”
——所以，我好像也就……失去了我的价值？
沈知意像是被他说的话惊讶到了，坐直了身体：“怎么会不需要！”
——他怎么可能会不需要原平呢？他的生命里最不可或缺的，就是原平的爱啊！
沈知意俯下来抱住原平：“那以后都你给我做饭吧……我做的不好吃, 我更喜欢吃你做的。”
原平点点头，被他抱着, 两个人在一块儿看着电视, 注意力却完全没集中在纷杂的屏幕上，反而头凑在一起说小话……如果看电视也能颁发一个“最心不在焉”奖, 那他们俩一定能拿冠军。
就在这时，沈知意的电话突然响了。他从茶几上拿起手机，划开接通键：“爸？”
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句什么，沈知意皱了皱眉，道：“是今天回来吗？”
“……好了，我知道了。” 沈知意最后答应下来，“你把他航班信息发我吧，我会去接他的。”
他说话的时候，原平就一直用一种专注的眼神看着他。等沈知意挂完电话，原平才道：“是突然有什么事情吗？”
沈知意点点头，道：“我有个堂弟，叫沈念，我三叔的孩子……他今天的飞机从国外回来过中秋。”
“我爸明明几天前就跟我说过的，我居然忘了……” 沈知意的语气有点懊恼，“要不我先把你送过去，等我把沈念接着了，再一起去看陈叔行吗？”
他临时有事，原平肯定不会不答应，只是叮嘱道：“阿沈，那你开车不要开太快了，不要着急，注意安全。”
沈知意呼出一口气，轻轻把自己的身体藏进原平怀里。答应了原平的事情做不到，对他来说是一件无法接受的事情。
怀里的人垂头丧气：“老公……对不起啊。”
原平晃了晃抱着他的手，摇了摇头，示意没有关系——沈知意就明白了，对于他，原平从来都不曾生气过。
沈知意躺在他膝盖上，两个人继续说着话。
沈知意道：“我这个堂弟他……有点特殊，他其实……”
说到这里，沈知意没再继续说下去，只道：“你见到他应该就知道了。总之，你不要和他多说话，让他自己一个人呆着就好了。”
这是什么奇怪的要求？原平想着，但也没多问，只点头答应下来。
------
两个人收拾好一切，原平拿上已经给陈嘉志买好的营养品，寻思着到了医院要不要再添一点。
沈知意到车库去发动车子——今天依旧是他开车，原平坐在副驾驶。
到医院的路不算太堵，比导航多用十分钟，原平和沈知意就到达了目的地。
沈知意想了想，还是道：“我现在跟你一起上去看看吧……反正沈念的航班还有一会儿才到，国际航班出关也要时间的。”
主要是接到沈念之后，沈知意可能就不能再上去医院探视了——沈念不可能跟着他上去，他也不能把沈念一个人留在车上。
一边说着，沈知意一边解了安全带。原平没有多问，给靳忘打了个电话。
少年很快小跑着下来，看见站在住院部楼前的原平和沈知意，笑着打招呼：“原平哥……嫂嫂？”
他最后两个字说得很迟疑——靳忘没见过沈知意，不知道他的名字。可原平在电话里又说会和他老婆一起来……所以虽然来的是个男人，靳忘也只好硬着头皮喊了。
沈知意轻易就被这个称呼弄得不好意思了，只能支支吾吾地应了一声。
原平看出了他的窘迫，对靳忘介绍道：“这是我爱人，沈知意。”
靳忘立刻从善如流地喊：“知意哥好，我叫靳忘。”
沈知意点点头——这个称呼至少比刚才那个让他要更自在一点。
打完招呼之后，靳忘带着原平和沈知意上了电梯。
他刷完卡按完电梯楼层，便听原平问道：“靳忘，叔最近怎么样了？”
靳忘答道：“还是老样子……不过大概医生最近开的药比较对，我看叔比以前好受了不少。最近也有精神些了，不像刚住院那一会儿……天天就只能睡着，眼睛都没办法睁开。”
只要有好转的迹象，原平就放了心。他垂眸打量着眼前不过才十八岁的少年——靳忘的肩膀还单薄着，却已经和原平差不多高了。
原平有点感慨，拍拍他道：“这段时间，辛苦你和二叔了。”
“客气啥呀？这是我应该做的，不辛苦。一点都不辛苦！”
靳忘说话还带着点乡音，人看着也朴实。可跟他的性格完全不同的是，他的五官长得极其张扬——如果说原平是内敛沉稳的帅气，沈知意是最正统的那一种英俊，那靳忘就是完完全全带有侵略性的、近乎邪气的那一种长相了。
原平没再说话，电梯已经到了楼层，靳忘带着他们到了陈嘉志住的五号病房。
“陈叔，你看看谁来了！” 他一推开门边大喊，惹得陈嘉志不爽地嚷嚷，“小点儿声！你叔还没聋呢！”
靳忘因为原平来了，整个人都挺兴奋的。现在被陈嘉志教训一顿，人也不萎靡，笑呵呵地过去扶着陈嘉志起身。
陈嘉志看着他们两个，精神似乎不错：“阿平来了？阿沈也来了？……你们俩和好了，不吵架了？”
“陈叔……” 原平走过去坐在他病床边，对陈嘉志病着也不忘发挥的八卦本质非常无奈。“……我们本来也没有吵架。”
“哦哟哟，看看这小两口，一天一个说法……我真是信不了你们了。”
陈嘉志啧啧摇头，从原平和沈知意买的大水果篮里边随便拿了个香蕉，剥皮吃了起来。
看他精神头比上次来得时候要好得多，原平心里开心，也不去管陈嘉志调侃了什么，只坐在他旁边继续跟他说话。
沈知意在一旁站着，也很专注地听着，时不时接着原平的话补充几句。
坐了一会儿，沈知意就要先走了——和沈念约定好了时间，他可不能迟到。
原平推着沈知意出了病房，让他先走，过一会儿又一个人自己回来了。
他替沈知意解释道：“阿沈有个弟弟，今天从国外回来了，他得去机场接一下。”
陈嘉志点点头，靳忘又给洗了串葡萄。徐小义今天在厂里，要中午才能过来。三个人便坐在一起，一边吃葡萄，一边聊天，病房里的气氛愉悦而轻快。
------
去机场的路今天堵得极其夸张，车流行进地很缓慢，还总是有几辆想要抢道超车。
沈知意本来就不算个脾气好的，被这么怼着开，自己也不耐烦起来，直接拍了好几下喇叭。
旁边的车降下车窗，司机探出头来，语气不善：“喂，开宾利了不起啊！”
沈知意连眼神都没给他一个，直接踩了油门，从他身边越过。
知道堂弟的病情，沈知意一到了机场大厅，便狂奔着找人。
幸好沈念没有闹出什么大动静——他顺利地取了行李，也出了出境大厅。沈知意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坐在休息长椅上，看一本艺术画册。
沈知意走过去，蹲在他面前。他先是用手轻轻在沈念看着的画册上挥了挥，等到沈念把视线慢吞吞地从画册移到他脸上，才道：“念念，我是哥哥沈知意。”
这一句话，沈念好像用了很久来消化。过了足足有五分钟，他才慢慢地说：“哥哥沈知意……穿奶油绿色西装的哥哥沈知意，开宾利，会在十点半来接我。”
“对。” 沈知意完全是按三婶的嘱咐穿的，和沈念描述的一模一样。沈念打量着他，很仔细地检测着，好像没有发现什么和妈妈的描述不符合的地方，便放下了戒心。
小心地把手伸过去，见沈念没有抵触，便轻轻地碰了碰他。
“可是……已经不是十点半了。” 沈念抬起手腕给沈知意看表，语气平静，听起来没有丝毫不满，好像只是在陈述事实一样。
沈念被倪亦凝教育得还算不错，和普通的自闭症患者相比，已经算有很大的进步了——只要不是他特别在意的事情，没有写在时间表上的，或者时间表上计划时间很宽裕的，稍微错过一点点，沈念也不会特别着急。
现在是十点四十。其实沈知意出发的时间是刚刚好的，甚至还按照计划来说，还能有点儿剩余……谁知道今天机场高速堵得实在太夸张了。
看他神色平静，沈知意就放下心来，依旧耐心地解释：“哥哥的爱人……原平哥哥，你还记得吗？去年家宴和你一起吃过饭的。”
沈念摇摇头。
沈知意也不在意，只道：“他要去医院看一个生病的叔叔，哥哥送了他一下，所以晚了。”
“哦。” 沈念点点头，像是接受了这个解释。
沈知意看着他：“那我们走吧？把你送回老宅，你妈妈还在等你吃中饭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过去，想要帮沈念收好他手里的画册。
沈念常年在国外进修，沈知意和他相处的时间不多。虽然来之前已经把三叔三婶给的各种注意事项反复看了好几次，但是一个不小心还是犯了沈念的大忌——沈念最讨厌别人碰他的东西。
气氛陡然紧张起来，沈知意赶紧道歉：“对不起，哥哥不是故意的。”
他蹲在原地又等了一会儿，沈念才道：“……我原谅你了。”
沈知意擦了把额头不存在的汗水，终于领着人出了机场。
沈知意带着沈念上了自己的车，沈念慢吞吞在后座坐好，自己系上了安全带。
沈知意本来还想帮他，看见堂弟的动作，有点意外……看来和沈念相处，比他想象的还是要容易一点儿。
沈念的日常行为其实和正常人相差无几，只是在说话、反应程度这些细节地方才能露出点端倪——沈明恒和倪亦凝对唯一的这个儿子，确实是倾注了他们全部的心血来照顾和培养他。
------
和陈嘉志聊了一会儿，马上就到中午了。徐小义端着营养餐进来，让陈嘉志“别废话快点儿吃”——下午还要做理疗呢！
原平在这儿，徐小义和靳忘又盯着他，陈嘉志没办法，只能老老实实听话，低头吃用他的话说“淡得出鸟味儿”的营养餐。
坐了一上午，沈知意的电话在这时候到了——他送沈念回老宅，顺便经过医院，便索性一举两得把原平也直接捎回家。
原平刚想拒绝说他可以自己回去，被陈嘉志开始赶人：“我下午都不在这儿了，靳忘要推我去做治疗，你留在这儿干啥？”
原平眨眨眼，道：“那我也可以推你去……”
“去去去，你知道啥，别净给我添乱了！”陈嘉志冲原平大喇喇地挥手，嘴里还啃着沈知意买的进口香橙。“明天再来吧，让你二叔先教教你！”
陈嘉志说的也有道理，原平怕他待在这里真的帮不上什么忙，便道：“……那我明天再过来，叔，你好好保重身体。”
陈嘉志点点头，徐小义在病房里守着，靳忘送原平到楼下——住院部的电梯，只有用医生和患者家属有的诊疗门卡才能启动。
原平和靳忘站在一起，狭小的电梯空间里，只有机械摩擦的声音和消毒水的气味。
原平感叹道：“陈叔的精神看起来确实比上次好多了。”
他很开心，靳忘却有点头疼：“可是叔天天都不听话……跟小孩儿似的，老是不配合医生的医嘱。哥，你得多来几趟，陈叔就听你的。有你在这里，他才不敢偷懒！”
原平点点头，像在做出什么承诺似的，语气郑重：“我以后一定经常来。”
沈知意的车已经停在住院部楼下了。靳忘送原平上了车，对他挥了挥手：“哥，再见啊！”
原平也点点头，和他道别：“明天见。”
车里的车窗贴膜颜色很深，靳忘站在外面，看不到一丝车里的动静。他和原平道别之后，就转身回了医院大楼。
沈知意和原平坐在前面，都没有注意到此刻沈念的不对劲——
沈念那双一直从坐上车开始就没有从画册上挪过的眼睛，此刻视线转移到了靳忘身上，漆黑的眼珠盯紧窗外的人……目不转睛地盯。
车辆发动，靳忘也进了住院大楼，他在沈念视网膜上的身影，渐渐缩成一个小小的三角形。
沈念轻轻晃动右手手指，也在手心里画了一个小小的三角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