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过着, 原平忧心陈嘉志,总想去医院探望。但非常不凑巧,和往常不同的是, 这次感冒,原平用了很长时间才完全摆脱。
他的身体素质一直还可以, 谁知道病来如山倒。感冒的时候,总是断断续续地咳嗽,中间好不容易好一点儿了,居然一天夜里又开始起烧。
人在睡梦中发烧的时候,自己是没有知觉的。
还是沈知意睡在他旁边, 夜里总会习惯性地时不时摸一摸身边的人。这一摸他就发现手里的体温不对劲, 赶紧把原平叫了起来。熟词
原平自己没太大反应,只觉得奇怪——自己这次病得实在太久了,按理来说他身体底子好,不应该一个小感冒都要花这么长时间好的。
倒是每天勤勤恳恳照顾他的沈知意被这次突然起烧下了个半死……要不是原平不想因为一个小感冒占用医疗资源,拦住了沈知意打电话的手, 人恐怕能直接从中心医院叫来一辆救护车。
幸好, 惊心动魄的那一夜过去之后,原平的感冒就开始以惊人的速度好转。
他本身平常身体就结实,感冒好得很快。短短三天时间,就已经不再咳嗽,体温也开始趋于稳定, 总算摆脱了之前那种浑浑噩噩的状态。
怕自己的感冒传染还在术后康复抵抗力不好的陈嘉志,原平一直按捺到自己再也不咳嗽了, 才敢到医院去。
本来原平也应该是看护陈嘉志, 在病房陪床的医院的——他得了重感冒,自然要修理厂别的伙计来顶。
徐小义一句话都没有多说, 知道原平得了重感冒之后,只让他好好休息,医院的事情有自己看着,用不着原平操心。
徐小义自己本来也想抽空去原平家里看看他,可谁知道医院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徐小义根本就脱不开身,想要探望原平的心思也就只能歇了下来。
医院探视的日子是一个大晴天,原平先给徐小义打了个电话,跟对方提前知会一声。
徐小义听到他说自己感冒好了,在电话里听起来很开心:“真的吗?那就好那就好!……不是我说啊,你们这些年轻人,平时不注意,现在生病了,就知道要注意自己的身体了吧!不能仗着年轻就天天糟蹋自己身体啊,知道没?”
原平病刚好就被数落了一通,但没有丝毫不满。
他摸摸鼻子,笑了一声:“二叔,我明白的,没有不注意……陈叔呢,陈叔怎么样了,身体还好吗?”
病着的这段时间,他最挂念的就是陈嘉志的身体状况。只是一直都没机会去医院亲眼看看对方,让原平愈发放心不下。
“好着呢……他比你好!” 徐小义那边,陈嘉志把手伸了过来,示意他把刚剥好的橘子递给自己。
虽然本来就是给陈嘉志剥的橘子,但这位病人被人伺候着,还摆一副二大爷的样子,让徐小义气得牙痒痒,忍不住踹了他一脚。
“嘿!” 陈嘉志瞪大了眼睛,轻声说道,“我可是病人!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徐小义把橘子塞到他手里,恨恨道:“知道自己病着就老实点儿!”
原平在电话里,听见他们俩一如既往的斗嘴,和以前一样的有趣,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
“你听见了没?阿平笑你呢!”
陈嘉志一口一个橘子,不到三分钟就吃完了。徐小义拆了包湿巾,站在床边给他擦手指。
陈嘉志摊着手,干瘪了许多的苍老手背上,好几个青色紫色的针眼。
这些都还只是最近的,他住院的这段时间里,不知道被打进去了多少七里八里的东西。
陈嘉志腹诽,这就是烧钱!!!
——自己被打了这么多东西,做了这么多治疗,结果还是老样子,该难受的照常难受,没好到哪里去。
陈嘉志非常配合,张开手在那里,被徐小义伺候得很周到。他连手指缝都被擦得干干净净的,没了橘子汁水黏在手上的那种恶心感觉。
但二大爷陈嘉志狂惯了,被伺候的舒服了,嘴上却怎么也学不会“感恩戴德”:“阿平笑我?你用你那脑袋瓜子想想哦,怎么可能嘛!我看阿平是听到你对我这个病人态度那么差,在嘲笑你呢!”
他还嫌对方不够生气,对电话里的原平吊儿郎当地求锤:“对哦,阿平,你说是不是?”
陈嘉志的声音在电话里听起来虽然说不上中气十足,但比起对方进医院那天虚弱得似乎快要消失的样子,现在的这个陈嘉志已经让原平满足得不得了了。
原平铭记医生说的,让病人“保持心情愉悦”的医嘱,于是胳膊肘不可避免地拐向了陈嘉志那边。
他的声音里还带着看点儿好戏的笑意:“是。”
陈嘉志立刻冲徐小义扬了扬下巴,像小区里打架赢了对手的熊孩子:“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
“你!” 徐小义气结,没想到最老实的原平也给他搞“叛变”这一套。
他懒得再伺候这尊佛,索性给他找了个更好脾气的来,“靳忘,你过来一下!”
靳忘正在外面做数学题,听到徐小义的声音,赶紧收了铅笔和草稿纸,小跑着进了病房。
他问道:“二叔,怎么了?”
徐小义扯着他的手臂,把靳忘拉到二大爷病人陈嘉志的面前。
“你好好看着他,别让他吃那些做哪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回头又不好了,医生还得说我!”
徐小义撂下这句话就出了病房,没再管身后陈嘉志抗议般的“我就吃个水果下来走几步怎么就叫乱七八糟了!”的嚷嚷。
徐小义的手机还被留在原地,陈嘉志挥了挥手,让靳忘给他拿过来。
“陈叔,那我今天过来看看您行吗?您有空吗,上午还是下午是不是还要做理疗?”
原平在电话里这么问,陈嘉志扣了扣头皮,为难道:“你过来干啥啊,我在这挺好的啊……一天天的,你没个正事儿?”
“做理疗到底是上午还是下午?” 原平没管陈嘉志拙劣地岔开话题的举动,就执着在这一个问题上面了。
没管陈嘉志犹豫的哼哼,靳忘接过电话:“原平哥,我是靳忘……对,陈叔下午要去底下做治疗,你们要来的话,就上午吧。”
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靳忘点点头:“好的好的,你们到了下面就给我打电话。住院部这边家属要刷卡,我带你们上来。”
原平再和靳忘说了几句,就在那边挂断了电话。靳忘把手机收回,揣在兜里,等着徐小义等会儿回来还给他。
“嘿我说你这小子,你主意挺大的啊!” 陈嘉志看靳忘这副能耐样儿,瞪了他一眼。
——靳忘明白陈嘉志其实不是不想原平来……只是他现在这副样子,天天照顾他的人可能已经习惯了。但是原平自己也病了好几天,看到现在这样形销骨立的陈嘉志,不知道会难过到哪里去。
“我可不管,” 靳忘双手插在外套里,从上往下看着他,“我就知道,原平哥来了,你就能听话一点儿。”
陈嘉志不能算是个非常配合的病人,他思维跳脱,又闲不住静养,常常让医生和护士都觉得头痛。
徐小义和靳忘是管不住他的——陈嘉志在修理厂就是一把手,两人常常都要听他的话,一听就是几年几十年。
纵然一下子身份转换,顶天立地的老板变成了每天都要打点滴的可怜病人,他骨子里那种桀骜和天不怕地不怕,让他就算在病房里也是极难服帖的那一种。
可是……原平就不一样了。他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虽然原平话一直不多,
连陈嘉志都有点怵——阿平说的话,他不敢不听。
和陈嘉志打完电话,确定好了今天要去医院的事情,原平心情轻快,走出卧室,和沈知意一起吃早餐。
原平的病完全好了之后,陈管家也被早就受不了的沈老爷子一个电话叫了回去——
没有陈管家在的这几天,虽然各种事情还是能够运转,但沈老爷子就觉得这里也不得劲儿,那里也不合心意。一向心高气傲的老爷子只能和外孙求了好几次,好不容易才让他把陈管家还了回来。
今天沈知意起得比原平要早,他打电话的这一会儿功夫,对方已经在准备早餐的最后收尾阶段了。
今天早上的早餐是鸡蛋瘦肉粥,粥米莹白,又漫着一股肉质和蛋的清香,一闻就让人食欲大动。
最近沈知意的厨艺真的可以用进步神速来形容——他本来人就聪明,学什么都很快。再加上陈管家这个资深的大厨师倾囊相授,原平最后养病的这一段时间,沈知意就已经把原平爱吃的几道拿手菜全部学会了。
原平坐上餐桌椅,接过沈知意递来的勺子。
他看着餐桌中间的粥,感叹道:“阿沈……你再这样下去,不出几天,真的要超过我了。”
沈知意咬着勺子,听到原平这样夸奖他,心里自然很开心。他把瓷碗往原平那边挪了挪,盛情邀请道:“老公你吃,你吃。”
沈知意的眼睛很澄澈,就这样低着头,抬着眼睛看着他,眸子里有种只对着原平的独一无二的乖顺。
原平轻轻摩挲了一下他的下巴,也不再说什么,低头吃了起来。
等到人尝了好几口,原平都没有开口说话,沈知意不由得有点忐忑起来。
他想,自己应该是严格按照陈叔给的教程做的吧,会不会有哪里忘记了什么……?
万一不好吃,那就惨了——我又要在阿平面前丢脸了。
沈知意捂住脸,不敢去想象那个画面。但是他转念一想,自己在原平面前丢脸的次数应该多得数都数不过来吧……
比如上一次,那个什么的时候,他哭得太厉害了……最后还是原平抱着他洗澡,还给他穿衣服的。
想到这里,沈知意也不忐忑了,只抱住原平的手臂,问道:“老公……好不好吃,你说句话呀?”
“好吃。” 原平的右手伸过来,搂住了他的肩膀。“我很喜欢。”
“合你的口味就好!” 沈知意心满意足地靠着他,玩原平家居服上的纽扣,却意外察觉到背后的男人此刻的情绪……并不算高?
他刚想回头看看原平的表情,却被人紧紧地抱住,动弹不得。
沈知意有点疑惑,又有点慌张,只能抱住原平的手臂:“老公……?”
原平摇摇头,没有说话,只是把下巴放在他肩膀上,闻着沈知意的洗发水的味道。
他说:“让我靠一会儿。”
原平这么说了,沈知意就努力放松身体,让身后的人能够靠得更加舒服一点儿。
男人紧了紧手臂,让他的身体更加严丝合缝地和自己的嵌合在一起,却又不会到不适的地步。
原平没有说出口的是,在吃沈知意做的早饭的时候,有某一瞬间,他的心里出现了一丝恐慌——
他自己所拥有的,所剩无几的几个优点之一,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成为了沈知意也很擅长的事情……
这样一来,原平就再次陷入了一种迷茫——他不知道自己身上还有什么能够拿得出手的东西,来让沈知意对自己满意。
也许自己又开始患得患失了吧……原平想到沈知意说过的那些话,努力在心里对自己这么说。
也许正是因为他们之间,沈知意拥有的太多,而原平拥有的太少。
所以,一旦“等价交换”这个想法开始冒出来,就会搅得原平心绪不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