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许自小就是个娇气的人, 父母也将她养得娇娇，给她睡最软的床，喝最好的奶粉, 玩最好的玩具, 只要在能力范围内, 一切都给她最好的。
这样成长起来的她，不是个缺爱的人。
除了体质不好, 顾许前二十年人生可以说是一帆风顺, 今年才开始水逆，先是发现多年好友跟女友同时背叛自己，好不容易遇到真正喜欢的人, 她勇敢了一回，却是这样的结果。
“混蛋，你混蛋……”顾许的眼泪大颗大颗落下, 砸在周露手臂。
周露探到她脚后阻止她撕创可贴的手一僵。
当周露的手按住她手背时, 她蓄积的力气一下就散了, 软在周露的温度里。
“混蛋！”顾许松开了掀起创可贴一脚的手，低垂着头哭喊。
周露替她将创可贴抚平后，也没有将手移开，似乎依旧怀疑她会再次尝试, 用伤害自己的方式表明痛恨她的决心。
就像怀疑她对她的喜欢不过是一时兴起, 很快就会褪去。
“许许……”周露指腹轻轻摩挲她脚踝，语声温柔却无力。
顾许不想理周露，只是哭，发泄似的哭。
路过的人听到哭声往这边看, 摇着头走开了。
顾许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 对他人怎么看待自己无知无觉, 周露听到过路行人的叹息声。
“哎，好好一姑娘，这是被男朋友甩了吧。”
“男人呐，都不是好东西。”
……
顾许发狠地哭，什么千万粉丝的网红身份已经被她抛在脑后，完全不顾形象。
周露确认顾许不会再去撕后脚跟的创可贴，也清楚她大哭一场后，想做什么都力气有限，动作不会快。
顾许力气向来很小，她知道。
思虑周全，她才起身，坐到顾许身边。
顾许不想挨着她，不停往旁边挪，差点掉在地上，周露及时拉住她。
“许许。”
“你别那么叫我……”顾许抹了把眼泪，双目通红道。
周露紧闭双唇，不再说话，右手用力将顾许带回木椅，让她坐稳。
顾许双手一齐用力，推她一把，没怎么推动。
周露看见顾许脸上委屈神情又雪上加霜，知道自己惹她不高兴，站起身来。
顾许以为周露要走，下意识伸手抓住她衣摆。
周露道：“我不走。”
顾许松开她的衣服，下意识动作引起的尴尬让她忘记了哭。
旁边站着一棵布满灰尘的老树，树干粗壮，枝繁叶茂，也使得她们头顶浓荫遮蔽。
繁茂枝叶间隙落下点点光影，随着微风在周露脸上轻轻晃动，在她眼下一闪一闪。
顾许眼睛红红地盯着周露看，看不真切她脸上表情。
也看不清周露这个人。
浓浓的、沉默的尴尬在空气中弥散，直到顾许的手机铃响。
顾许自己没注意到，周露提醒她，她才手忙脚乱找手机。
“在这儿。”周露将她的手机递给她。
电话是妈妈打来的，顾许没敢第一时间接。
鼻子用力吸了吸气，薄肩跟着耸动几下，她才接通。
“妈妈。”
尽管顾许有意伪装和控制，她娇而甜的嗓音里还是不可避免地夹杂着一丝委屈。
“许许，宝贝，你怎么了？”
两个小时前，母女俩也通过电话，但那时顾许的声音还是快乐且充满期待的。
许丽恒的心揪了下，忽地有些后悔答应女儿只身去那个地方，即便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顾许将手机拿远了些，吸了吸鼻子，才将手机拿近，“没事，就是那个突然来了，有点emo。”
“妈妈，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许丽恒还在担心宝贝女儿，被女儿这么一问，也想起自己打这通电话的目的。
“许许，刚刚思佳和贾清来找你，我说你不在，没让她们进门。”
听到那两个名字，顾许有些喘不上气。
“她们来做什么？”
“说给你道歉，许许，你……”
“我不会原谅她们的，妈妈。”顾许斩钉截铁地说，她不愿意回收垃圾。
许丽恒听女儿这么说，松了一口气。
她和老公如珠如宝养着长大的女儿，说什么也不能被二次伤害。
“许许，妈妈听你的声音不太对，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那个来了而已。”顾许低着头，闷闷说道。
“宝贝，你听着不太开心，小露来接你了吗？”
顾许抬头，看周露要张口，急忙抬手捂住她的嘴，周露嘴唇还在动，无意吻她擦拭过眼泪的微咸掌心。
周露很快安分了下来，任由她捂着唇，甚至还把嘴唇抿起，避免亲吻她手心。
六月，顾许的心里下起了雪。
“许许？”
妈妈还在等她的答复，顾许凝了凝神，道：“没有，她今天有事走不开，我今天就在镇上住。”
“这样啊，镇上安不安全，旅馆正规吗？”许丽恒不放心地问。
顾许打量了一下四周，看到马路对面就是派出所，道：“安全的，妈妈，旅馆就在派出所旁边。”
母女俩又聊了会儿，顾许编谎打消妈妈一个又一个疑虑。
最后，妈妈对她说：“宝贝，有事就跟妈妈说，什么时候你想回来，妈妈马上去接你。”
……
电话挂断，顾许大口喘气。
她从妈妈哪里找回了确定的爱。
平复好心情，她转头看向周露，周露不知何时又由站转坐，是她试图捂住她嘴的时候吗？
她还没有原谅周露，不愿多想关于她的事情。
“你走吧，我已经跟我妈妈说好了，今天我就住镇上。”
“明天呢？”
“明天也不要你管，我可以去其他地方看看。”
“还有以后，也都不要你管。”
“许许……”
“说了不许再这么叫我！”
“你那个真的来了吗？”
“不用你管！”
顾许起身，不顾还没有把自己的鞋穿回，忍着痛往前走，只想快点把周露甩开，无暇避开小石子。
周露还是很轻易追上来，顾许转过身，抬手推她的肩。
“你自己说的选择权在我，你没想错，我就是一个这么任性、易变的人，刚跟你确认关系一会儿，我就腻了，我现在要走，你快放手，别再跟上来了。”
“还是这次，你又要说话不算话？”
顾许微仰着头质问。
周露垂着眼，她看不清周露眼底是何情绪，只听得从周露口中说出的话语声淡淡。
“先把你的鞋穿上。”
顾许捏紧拳头，将自己的鞋从周露手中抢过来，三两下穿好，继续往前走。
这下脚没之前那么痛了，她加快步伐。
周露仍旧跟上来。
顾许站定，瞪着周露，“你烦不烦，还跟着我做什么？”
“你的包还在我车上。”周露温声提醒，“住旅馆也要钱和身份证。”
顾许像被针孔扎破的漂亮气球，一下就蔫了。
她气愤地跟着周露往车的方向走，无可奈何。
她只是要拿回自己的东西，等拿回来就跟周露分道扬镳，各走各的，看周露还有什么理由要跟着她。
顾许很快拿回自己的包，检查了一下东西都还在，拎包就走。
让她不解地是，周露仍旧跟在她身后。
“你……”顾许气鼓鼓，却不知再说周露什么好。
周露一直跟她保持着半米的距离，像骑士护送公主，小心翼翼。
“镇上只有一个旅馆，不是很规范，位置也不在派出所旁边。”
顾许懂了，周露这是在给她指路。
“我有手机，有导航，不要你好心。”顾许说着拿出手机，点开智能地图，但很快就傻眼了。
这里的地图很粗糙，不像大城市里那样明了，甚至搜旅馆也搜不出来。
“跟我来，我带你去。”周露仿佛丝毫不计较她之前的恶劣态度，如忠诚骑士，所做一切都只为确保公主的安全。
顾许不想再理周露，看见路人，鼓起勇气上前问路。
问的第一个人是个中年女人，女人打量她一眼，眼露鄙夷走开了。
顾许迷茫地站在原地，想不通女人对她怎么是那样不友善的态度。
周露看懂了，没忍心告诉顾许。
顾许又问了第二个人，一个油光满面的大叔，笑呵呵回答她：“旅馆啊，我知道，我带你去。”
“谢谢。”
顾许刚道完谢，那大叔就来牵她手，顾许避开了，跑回周露身边。
“呦，这是两个一起啊，叔叔还没玩过三个人的呢，今天试试。”
顾许躲到周露身后，看到周露脖子上筋凸起，听见周露说：“你再乱说，我报警了。”
“臭.婊.子，出来卖还要立什么贞节牌坊，呸！”
男人往地上啐了口，骂骂咧咧走了。
顾许起了鸡皮疙瘩，心里发凉，“这人怎么这样？”
周露扭头看她，语气温和很多：“顾许，你还是回家吧，我直接送你去火车站。”
“我不！”
顾许跟她拉开距离，周露无奈，只能带着她去镇上唯一的旅馆。
是一家小旅馆，门口的牌子都褪了色，看不清叫什么名字。
进去之后，光线暗淡，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浑浊气味。
顾许心里有些打退堂鼓了，但她不想向周露低头。
“两位还是一位？”半弧形柜台里的前台抬起头，习惯性问道。
看到是两个漂亮女生后愣了愣。
顾许说：“一位。”
周露说：“两位。”
前台的视线在她们两个人中逡巡，疑惑的同时享受视觉盛宴。
先说话这个小姐姐也太好看，太精致了，戴着口罩也挡不住的好看。
“周露，你烦不烦？你再跟着我，我报警了。”
周露道：“我突然想到镇上还有点事要办，明天才能回去。”
顾许：“……”
顾许不理周露了，先办理入住上楼。
周露也办理了入住，特意要了顾许隔壁房间。
“小姐姐，你们是不是吵架了？”前台八卦地问。
周露没有回答，只把自己证件掏出，交了房费。
“我们这儿不太安全的，你最好还是把那个漂亮妹妹劝回去。”
周露点头，“谢谢。”
*
顾许乘电梯上了楼，穿过一条窄小的走廊，在昏暗的灯光中寻找自己要的房间。
空气中，不好闻的气味又重了些，顾许捂着鼻子继续往前走，听到一些不那么美妙的声音。
让她想起高考完那个暑假，周思佳拉她看一些小视频，眉飞色舞跟她分享跟男人做和女人做的差别，顾许大受震撼，默默听周思佳分享完，又看视频，她连一分钟都没坚持下去。
言语太脏，也太暴力。
那时的她不明白为什么这种相爱才会做的事情，会那么粗暴。
她觉得恶心。
今天她突然明白，从街上问路的经历明白，从此刻所处的环境明白，好像做那种禁忌的事，相爱并不是唯一限定条件。
那些声音刺痛耳膜，顾许加快步伐。
她要了个旅馆最好的大床房，费用也不到200，进房间后，发现条件比她想象的还要差。
门把手黏糊糊，地面也脏兮兮，很多地方都有不明液体，白色床单也并不洁净。
最后，顾许犹豫许久，也只是抽了纸巾将凳子擦了几遍，坐下去。
周露走了吗？
还是在这个旅馆的某个房间住了下来？
顾许又难过起来。
也不知是因为她还会想周露，还是眼前的居住环境太差。
顾许深吸一口气，安慰自己忍过今晚就好了，明天就离开这里，再去找一个村落看看，或者直接乘火车离开，像周露期待的那样。
顾许刚下定决心，就收到一条来自周露的短信。
[我就住你隔壁，有事可以叫我。]
看到这句话，顾许一肚子委屈想要倾诉，想想她的骄傲，又昂起头，把委屈都憋回去。
她看着面前跟椅子配套的褐色桌面发呆，觉得口渴，想要喝水，伸手去拿杯子，看到里面一个套被吓一跳，赶紧把杯子丢下。
更让她惊吓的是，她听到门卡刷门的声音，门开了。
她惊恐回头，看见一个光着膀子，纹着青色花臂的男人朝她冲来，像一座泰山，顾许吓得失声。
“这次的姑娘质量这么高呢，模样真俊。”
“你……你……这是我的房间，你出去！”顾许随手从桌上拿了个东西砸向男人，不许男人靠近。
“妹妹别这样，哥哥先给钱行不行，先给钱再上服务。”
“我不是……不是……”顾许疯狂摇头。
她不知道男人为什么能开她的门，但听起来，男人是走错房间了。
“这是跟哥哥玩情趣？”男人笑着靠近。
顾许，知道解释无用，咬牙大喊：“周医生！”
周露出现得很及时，说明缘由后，男人并没有什么过激行为，叹一声可惜，离开了。
顾许失魂地蹲在椅子上，整个人缩成一团，手里还紧紧攥着空调遥控器。
周露走近，温声安抚，“没事了，是旅馆的失误。”
“带我走。”顾许魂不守舍地说。
“好。”
周露轻拍她的背，“许许，你先从椅子上下来。”
顾许腿脚都发软，动作艰难，她见顾许实在无力，所幸背过身，将顾许背在身后。
趴在周露背上后，顾许心里踏实不少，开始流泪，眼泪浸透周露军绿短袖，灼到周露心里。
顾许不知道周露已经发现，悄悄抹眼泪。
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跟周露一起面对一切的心理准备。
周露为她考虑，为她设想好后路，都是周露不够勇敢，是周露对她没有信心，对她们之间的感情没有信心。
但就在刚刚，她真的再一次被击退，心生退意。
她习惯了把自己的意志摆在第一位，习惯了要第一时间收获想要的东西。
可爱情比她以前想要的所有的东西都复杂。
还会有一些环境带来的意想不到的危机。
如果她不来这里，不会那么高频率遇到这些。
如果不遇到这些，她也不会萌生退意。
周露好像真的比她更了解自己。
“周医生。”顾许轻唤一声，轻到她不确定自己有没有顺利发声。
“嗯。”
周露听到了，一边扭头，一边回应她。
顾许头往前伸，突袭似的一口亲在周露右颊。
周露愣住。
顾许认真道：“周医生，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我承认自己确实不够成熟，心性也没有我之前自以为是的那么坚定。”
“但是，我还是想努力试试，为我们的感情试试，也请你对我多一点信心，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写这本文时，查资料了解到很多靠个人没办法解决的社会性问题，比如嫖.娼啊，拐.卖，很多事情不只是人的欲.望这么简单，很多时候是一个社会，或者说一个小社会，一个特定的社会环境一定程度上的“默许”存在的，这种“默许”不是真的允许，而是这些问题太复杂，没有完美的办法可以彻底解决问题。
但转念一想，现在的国家已经比几十年前好很多了，相信未来也一定会越来越好吧~
感谢在2022-09-25 20:09:25~2022-09-26 23:39: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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