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 周露睁开眼睛就看到顾许的脸。
天亮了，太阳还未出，时间还早, 她没有立刻起床, 而是静悄悄地看着顾许。
她侧身, 挡住了一半晨光，顾许的脸一半隐在阴影里, 薄被已经被拨到一边, 周露轻轻帮她盖上，遮到肩膀。
睡梦中的顾许皱了下眉，胳膊往外搭时恰好碰到她手, 直接一把握住了她手腕。
周露呼吸窒住，很怕顾许忽然睁开眼睛。
顾许没有睁开眼睛，只是握住她手腕, 好奇似的轻轻捏了捏, 握得更紧了。
顾许的拇指指腹贴着她手腕脉搏, 如果此刻顾许是醒着的，一定能感受她加速的心率。
当清晨的第一缕太阳光从窗户照进来，周露决定起床了，她轻轻松开顾许的手指, 抽出自己的手, 下床的动作也控制到最轻。
出门前，她也没忘记把昨晚挂起来的顾许的漂亮蓝裙子取下，规整地放在床边，方便顾许起来就能拿到衣服。
打开房门时有点声音, 好在顾许没醒, 周露没关门, 将窗户也打开，让外面的清新空气流通，吹散一个晚上她们二人呼吸交织产生的气体。
她去洗手间洗漱，快速把两人的衣服清洗干净，挂在高处。
今天的早餐，她做的是燕麦饼，小火煎了下，中间夹七八分熟的溏心蛋、新鲜的切片西红柿、还有几片生菜叶子，再冲泡两杯全脂热牛奶，顾许那份她放在微波炉里保温。
吃完早餐，她回到房间，顾许还在酣睡，手虚虚抓住她睡的枕头一角。
周露背着阳光站着，觉得有一点晒了，将窗帘拉上四分之三，阳光只能落在床脚，不会再晒到顾许的脸。
她犹豫了两分钟，还是换上白色工作服去上班，离开前，她给顾许留了两张纸条，一张提醒她醒来记得吃早餐，早餐放在微波炉里，另一张告诉她大门备用钥匙放在枕头下，让顾许有事可以先去找前面的邻居芹嫂求助，或者直接让芹嫂带着去找她，她在卫生所工作。
离开时，周露也还是不太放心，她从杂物间取出一辆老式的凤凰自行车，打湿一张毛巾，擦了一遍。
这是妈妈以前在的时候常骑的车，车上了年纪，链条有些生锈，她又找出些柴油润了润，骑着还算顺畅，没什么大问题。
她骑车出家门，将大门落锁，路上遇到早起干农活的伯伯，笑着打招呼。
伯伯问她今天怎么又骑车了，周露按了刹车，长腿落地，说不想让妈妈用过的东西就这样报废。
还有一个理由她没说，骑车方便她回来看顾许，不至于像那天顾许打电话来，她疯跑了半路，后半路碰上顺路的骑着女士摩托的芹嫂，才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来。
顾许一个人，她不放心。
到了卫生所，周露还是像以往那样准备工作，刚到8点，就有要看病的村民陆陆续续走进来。
她认真给村民们看病，今天却不如以往专注，给一个村民看完的间隙总是会忍不住想到顾许。
一般一个小时左右，她就起来活动活动，喝杯水，去上个洗手间，今天，她用这时间，骑车回去看顾许。
如果是走路，快的话从卫生所回家也要将近15分钟，如果是骑车，不到五分钟就可以。
跟后面看病的村民打好招呼，周露走出卫生所，骑车走了。
到家门口时，她刹住车，隔着铁门和院子看见已经起身的顾许，站在屋檐下，半眯着眼看日光，双手举过头顶，向两边侧腰，略微活动几下，慢悠悠走向客厅。
周露没有开门进去，看不到顾许身影了，立刻回去工作。
*
顾许没了手机，不知道时间，只知道醒来身边又没了周露身影，取代周露躺在她身边的是她的蓝裙子。
又在床上赖了几分钟，她才坐起来，换上蓝裙子下床。
打开灯，在书桌前坐下梳头时，她看见周露给她留的纸条。
两张粉色的便利贴粘在朴素的折叠镜子上，顾许看到粉色，心情无端变得很好。
她揭下两张便利贴，弯着眼睛看完上面遒劲字体写下的内容。
梳好头，她戴上发箍去洗漱，洗漱完又按照周露的提醒去客厅吃早餐，走过外面的长廊时，她看见雨滴落地面，听见滴答声，以为檐上漏水，抬眼才发现是她和周露的湿衣服在滴水，更何况今天出了太阳，没有下雨。
她停下来，惬意地眯着眼睛瞧着天上太阳，活动身体，想到自己可能马上就要被周露送下山，瞬间开心不起来了。
她继续往客厅走，从微波炉里取出温温热热的早餐，这次她记得拔下插头。
坐在餐桌前，顾许打量自己今天的早餐，她严重怀疑周露也当过厨师，不然怎么几乎每一顿做的都是不重样的，味道也好。
今天的早餐有点像改良汉堡，顾许搭配着热牛奶一起吃，笑着吃光了。
吃完早餐，她试着去厨房清洗餐具，这次她很小心，没有弄碎，可惜手机不在，不然她一定要拍个照发给爸爸妈妈还有周露，炫耀炫耀。
接下来，顾许想不到自己还能做什么，直播也没有网络，手机不见了没法开热点，周露也不在。
她最后想到一件能做的事，就是守着她和周露的衣服，她搬了一张长凳到走廊，又从周露的房间里拿出那本厚厚的《瓦尔登湖》，还是从第一章 开始看，看的时候脑子里自动响起周露温柔声线。
密集的排版似乎变得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看完第二章 时，顾许听见敲门声，迟缓地抬眼，看见两个警察站在大门外，一位男警，一位女警。
她起身，将书签夹在看到的书页处，提着裙摆小跑过去开门。
跑到门边，才发现钥匙不在身上，忙说：“两位警官稍等，我去拿钥匙。”
男警官叫住她，“先看一下这是不是你的手机。”
顾许止住脚步，走近门边，看到男警官身旁的女警官从手上的红色塑料袋里拿出一个手机，跟她的手机外观一模一样，就连背面的划痕都一致，她不习惯用手机壳，只有一个玫瑰金色彩的裸机。
“是我的！”顾许惊叹：“你们这么快就找到了吗？”
男警官道：“就挂在门口。”
“啊？”顾许有些没反应过来。
女警官把手机从铁门缝隙递进来，顾许接过，又确认了一下，确实是她的手机，里面不到百分之二十的电量，估计是小偷打不开她的锁，留着没什么用还怕被警察逮住，所以偷偷还了回来。
“女士，现在确认手机找了回来，还有什么别的诉求吗？”男警官问。
顾许转脸看向另一位女警官，小声道：“我的内衣裤也被偷了，还有前两天一个光头男人硬闯进来，被警察带走了，你们能不能加强一下安全巡逻？”
两位警官都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女警官问她：“女士，看你应该不是本地人，到这里来是做什么？”
“我来散心。”顾许如实回答。
“我们可以理解为旅游吗？”男警官问。
顾许点头。
男警官给出忠告，“可以旅游的地方很多，基于安全还有各方面考虑，桃源村这样的小山村都不太合适，尤其对于你这样漂亮有钱的女性。”
女警官说：“抱歉，我们也只能做工作分内的事，按照程序来，别的无能为力。”
顾许第一次跟警察面谈，上次也只是看着警察将光头男人带上车，身体发着抖，说不出一句话。
这次的对话让她有些懵，她从小接受的教育便是有困难找警察，好像警察是超人，能帮助人民群众解决各种问题，今天第一次感受到其中局限。
但是，她也能理解，没有人能负担别人的全部，就好像她和周露也不能以一己之力将这个地方彻底地改头换面。
顾许深深吸了口气，问两位警官：“请问那个光头男人最后的处理结果是什么？”
小地方关于性骚扰的报案并不多，有一例便能引起关注，两位警官都有所了解。
男警官道：“金树荣犯的是入室骚扰罪，以及涉嫌毁坏财物，不过经判决，财物损坏很轻，入室骚扰罪情节按严重算的话，正常判决是处以五天以上十天以下拘留，并处500元以下罚款。”
顾许眼里的光暗了暗。
这个结果对于受害者的她来说，很难满意。
男警官道：“还有一些隐形惩罚，比如金树荣失去了考公资格，过不了政审，这对他是更大的惩罚。”
同是女性，女警官从更感性的方面安慰顾许，“女士，经过这次，他以后也会知道该克制自己的欲.望，村民们素质虽不比城市居民，但大部分还是善良淳朴的。”
最后，两位警官离开了，内衣裤被偷这事没有后续处理。
顾许站在原地想两位警官对她说的话，一边点开手机的天气，看到今天还有阵雨，彻底雨停是两天后。
她真的要因为这里有不好的地方就远远地躲开吗？
她思考这个问题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蹬一辆黑色脚踏车而来。
车上的人也看到她，愣了下，稳住车继续朝她骑了过来。
顾许低头看了眼手机，抬眼时，周露刚好在她面前刹车。
“周医生，现在是11点04分，卫生所这么早就下班了吗？”她惊讶问道。
周露不说话，脸上透出淡淡的红，红里浸出一层薄汗，耳后似乎更热，一滴汗珠顺着镀了太阳光的白皙脖颈流下。
落在顾许眼里，健康又性感。
顾许微微偏头，朝跟她隔了扇铁门的人娇俏一笑，“周医生，你是不是特地回来看我的呀？”
周露在她的笑容里败下阵，垂下头，掩住眸中强烈情绪，“怕你出事。”
顾许看见她握着车把手的手用力到青色血管筋纹凸起，心里也升起一种难以辨明的心绪。
“警察来过了吗？”周露依旧没有抬眼，垂眸看着地面问道。
顾许道：“来过了，我的手机也找到了哦！”
她略过了两位警官给她的忠告，只跟周露分享手机找回来的喜悦。
周露终于抬眼看她，说：“那就好，有事给我打电话，我得回去上班了，还有病人等着我。”
她说着就要骑车离开，顾许忙叫住她，“周医生，等等。”
“还有事吗？”周露急刹住车，回过头看她。
顾许说：“我也想去卫生所看看。”
她想了解周露的工作环境，想看看桃源村更多的人。
周露犹豫片刻，还是拿钥匙开了门，让顾许坐后座。
顾许觉得新奇，坐上去，因为没有柔软的坐垫，有些硌屁.股，不过问题不大，她把长长的蓝裙子卷巴卷巴，当坐垫。
坐垫解决了，两只脚没有落地的地方，只能荡在半空，顾许觉得自己也没问题。
出发前，周露说：“可以抓紧我的衣服。”
顾许直接倾身，把脸往前一贴，抱住了周露的腰。
不出意外地，周露的身体又僵住了，顾许又抱得紧了些，“周医生，你的腰好细啊。”
周露没有回应她这句夸赞，只道：“抓紧，出发了。”
顾许抱得很紧，但车子向前时，她的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往前倾，好像整个人的重量都落在周露身上，她手抱着周露的腰，脸贴着周露的背，虽然还不适应颠簸前行的感觉，但也觉得安心。
有顾许坐在后座，周露骑得比自己一个人时慢了些。
到卫生所时，她刹住车，扭头问顾许：“腿累不累？”
“啊？我又没骑车。”顾许脸还贴着周露的背，手环抱着周露的腰，没有松开。
周露无奈地笑了笑，“我是说你的腿顿在半空中，没有支撑，一点感觉也没有吗？”
被周露这么一说，顾许有点感觉了，慢慢地，她觉得腿很酸。
“下车吧。”周露说。
“哦。”
顾许双脚落地，腿酸立刻缓解好多，她跟着周露往卫生院走，卫生院也有个院子，里面停了周露的自行车，还有一些她之前没见过的老式摩托，还有小三轮。
周露脚步加快，顾许也跟着加快脚步。
“周医生，你以后多骑骑自行车吧，我觉得好有趣。”她微喘着气道。
顾许小时候学过自行车，觉得费体力不说，还难以保持平衡，很快就放弃了。
看到电视剧里主角骑着自行车载人的场景，也很不解这情节浪漫在哪里。
今天亲自体验了才知道，被喜欢的人载着就是会给整个世界都蒙上一层她喜欢的粉色滤镜。
“好。”
周露跨进了卫生所，等着看病的村民们都笑盈盈地转过身，视线却都落在顾许身上。
其中一位慈眉善目，只剩几颗上牙的老奶奶笑问：“这就是周医生不放心的小朋友吗？今年多大了？”
顾许顿住脚步。
谁是小朋友？她吗？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村民们觉得今天的周医生不大对劲，不仅第一次骑着母亲生前骑那辆自行车过来上班，还每隔一个小时就要回家看一看。
问起来，周医生只说：“家里有个小朋友，不太放心。”
村民们只听说顾许家里来了个长得贼俊的姑娘，不知道还有个小朋友，都说：“那确实要回去看一看的，实在不放心，带到卫生所大家一起帮忙看看也好。”
周医生只是笑笑。
没想到周医生真的把人带来，村民们看得眼睛都呆了，心里确实觉得这姑娘长得顶漂亮，年纪看着也小。
这天，熬到周医生下班，小朋友顾许拽着周医生的手，不服气地问：“我已经成年，都能谈恋爱了，怎么还是小朋友？”
周医生眉眼柔和看着她道：“谈了恋爱也是小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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