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米莉亚的马车靠近梅里屯,第一眼看见的,就是穿梭在随风起伏的蔓草中的一小队人影。马车踏着小鹅卵石铺成的道路慢慢靠近,只见班纳特家的简和伊丽莎白头戴着花环,在路边欢快地朝她挥手,身后还紧跟着好几个小姑娘。

  “吁——”

  车夫勒住了缰绳,卡米莉亚请他先将行李送回内瑟菲尔德去,顺便跟希尔太太报个平安。此地离内瑟菲尔德仅有半英里远,她可以等会儿自己走回去。

  目光扫过几个小姑娘的面容,一抹微笑爬上了卡米莉亚的嘴角,她对简和伊丽莎白道:“几天不见,我发现你们跟她们意外地混得熟,这么轻易地就能够把这一群孩子带出来玩。”

  简和伊丽莎白相视而笑,“都是莉迪亚在带着她们,我们刚刚去湖边钓了鱼,莉迪亚带着几个姑娘去摘花了。”

  平心而论,班纳特家的所有人都对莉迪亚身份发生的变化惊讶极了。莉迪亚原本最大的爱好便是装饰帽子、缝新衣服,这在班纳特先生看来很是不务正业。一个屡屡惹出麻烦的姑娘突然变得正经起来,甚至很有责任心,很难不让人以为她是被什么东西附了身。但是,家里有谁要动莉迪亚的帽子时,就等着面对她的臭脾气吧。

  班纳特先生默认了莉迪亚跟着玛丽常常往赫洛德跑的行为,如果这能让他眼中的两个傻女儿变得聪明一些的话。

  虽然,在他没注意到的地方,她们其实聪明得不像样。

  话音刚落,莉迪亚拎起裙摆朝她们跑了过来,两个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追逐着她的脚步,脸上绽放出如花的笑容。

  她的裙兜里盛满了小花,卡米莉亚一个不注意,浅黄色的花瓣劈头盖脸地从头上淋了下来。

  “欢迎回到梅里屯!”莉迪亚捧腹大笑起来。

  简和伊丽莎白也被从天而降的花雨波及到了,身上落满了大大小小的花瓣碎屑,卡米莉亚和她们互相帮着对方将头上的花瓣拨落下来。

  莉迪亚依旧捂着嘴咯咯地笑着,“这可是我们商量了很久的,特意为你准备的欢迎仪式。”

  见莉迪亚不以为意,卡米莉亚故意板起脸,用那双蓝色的眼睛看了莉迪亚许久,她一直沉默不言。

  就在莉迪亚被盯得忐忑不安,不自觉避开她的视线时,卡米莉亚和伊丽莎白交换了个眼神,一把抓起落在她们裙兜里的一把花瓣,扔在了莉迪亚身上。

  “我们可不认为这是什么好主意。”她们异口同声地说,笑了起来。

  莉迪亚抖落裙子上粘连的花瓣,撇了撇嘴,翻了个白眼。

  这时候,温柔的简又来充当和事佬了,她揽住自己的小妹妹,“莉迪亚,我们得带着她们回赫洛德了,别等到太阳都下了山,让莫里斯先生操心。”

  这些时日里,班纳特姐妹可算成了那座山谷庄园的常客,她们时不时带着酥脆可口的面包来探望庄园里的姑娘,有时候还会教她们写写字,为她们读读故事书。

  一个原因是这些姑娘勾起了她们的同情心,更重要的是为了逃避班纳特太太的唠叨。

  社交季即将落下帷幕,又一个年收入两千英镑的青年选择孑然一身地离开梅里屯,他多次在公共舞会上邀请简跳舞,班纳特太太按捺着性子等着他求婚,却在最后关头出现了意外。班纳特太太成天在朗博恩念叨着那位先生没有眼光,班纳特先生也作壁上观,看着乐子,姐妹五人都不胜其烦。

  特别是简,她一直情绪低落,好在伊丽莎白常常带她出门,才渐渐冲淡了那种消极的情绪。

  知晓了其中缘由,卡米莉亚眨了眨眼睛,看向窈窕标志的简,说:“简,梅里屯附近很难找到比你更美丽动人的姑娘了,更别提你温柔的像水一样,任何人都会忍不住心神向往,然后为你神魂颠倒。再说,这个不行还有下一个,就只允许他们男士来选择我们吗?他们也应该像春天的鸟儿一样,飞到你的窗前梳理羽毛、展示歌喉,你只需要选择让你心动的那一个就行了。”

  算算时间,离简遇见她命中注定的良缘宾利先生已经不远了。尽管难免会有些波折,但从原著的脉络来看,简的一生过得幸福而又平淡。

  “你可真是高看我了。”简羞红了脸颊,“也祝愿你早点儿遇见命中注定的人,卡米莉亚。”

  卡米莉亚一愣,她也没有那个想法。

  说起来,她还从未在自己的姻缘上留过心呢。

  自己现在有钱、有田、有产业,还有值得奋斗的事业,仔细想想......

  也没有什么必要非得去找个真爱。

  如果碰巧遇上了,那就到时候再说。

  她的心脏轻轻抽动了一下,卡米莉亚皱了皱眉,下一秒,却似只是她的错觉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几只燕子盘旋在半空中,然后乘着风飞往远处的山麓。

  她们没有再聊这个话题,卡米莉亚关切地询问了几个姑娘在赫洛德的生活状况。看着她们亮堂的眸子,卡米莉亚决定争取尽快让她们能够有一所自己的学校。

  明天她就去索尔博客山庄。

  卡米莉亚欣赏着这番宁静的风景象和诱人的新鲜空气,白嘴鸦在耳畔呱呱叫唤,细细打量着博客索尔山庄灰白的轮廓,心里琢磨着,偌大的一个庄园,居然只住了斯卡查德男爵夫妇,连仆人都少的可怜。就在这时,索恩小姐出现在铁质大门边了。

  她搀扶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

  这就是斯卡查德男爵夫人了。

  算起来,这还是卡米莉亚第一次见到她,上次到访博客索尔山庄时,男爵夫人出门散步去了。

  男爵夫人的个子不高,身材有些丰腴,如果无人介绍她的身份,人们或许只会认为她是修道院的一位修女,一身黑色丝绒裙子,除了胸前的一串碎钻项链,身上也没有什么装饰。

  这位夫人比男爵还要年长一些。说起来,从前还时常有人议论二人的身份并不对等,男爵夫人是在男爵家道中落时所娶,只是农户的女儿。但夫妻二人风风雨雨数十载,一起从低谷里一步步爬起来,感情倒要比寻常夫妻更深得多。

  “伍德弗里尔小姐,你已经来了?”斯卡查德男爵夫人说:“可惜男爵大人昨天去找路易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卡米莉亚向她走去,她慈祥地吻了吻卡米莉亚的面颊,并同卡米莉亚握了握手。

  斯卡查德男爵夫妇有一个独生子,名叫路易,现在正在牛津读书,却有着很多贵族子弟的毛病,让男爵很是恼火。这不,学校又来了信,说路易。斯卡查德又逃课去酒馆里酗酒,斯卡查德男爵甚至顾不上自己的身体,拎着拐杖就让人套好了马车,要去好好修理儿子一番。

  那么,能够与卡米莉亚交谈的唯有斯卡查德男爵的代理人——索恩医生了。

  见到索恩医生那是半个小时后的事,那个时候,卡米莉亚已经喝了两杯茶,享用了一盘点心。

  理查德爵士又把索恩医生请去了斯伯里,希望他能从中斡旋,让男爵再宽限宽限这个月的欠款,他上周去伦敦赌马又输了一笔钱。

  索恩医生好不容易在从那里脱身。

  “伍德弗里尔小姐,还有玛丽,我们上去谈谈吧。”索恩医生说,他在博客索尔山庄有一间代理人办公室。

  “我看过你和玛丽的计划书了,里面有很多不错的想法。”索恩医生看向索恩小姐的眼神里充满了骄傲,他很高兴侄女能够找到值得忙碌的事情,并从弗兰克还有阿拉贝拉夫人的阴影里走了出来,“比如采用更加专业和技术化的培训,为这些姑娘今后工作养活自己做准备,我觉得这有些像学徒制度。”

  卡米莉亚点头,仔细想来是有些相似之处。

  索恩医生继续说:“斯卡查德男爵对这一点比较感兴趣。据他说,他名下许多产业人手都还不够呢。”

  “但是能提供给女性的应当有限。”卡米莉亚道出了事实。

  索恩医生肯定了这一点,解释道:“男爵经营着十多家工厂,几位自由党的党员说服了他,他准备在工厂里开设‘小工人’学校,教授些基础知识给未满十三岁的年轻工人。”

  “我们可做不到立即给他变出几个合适的老师来。”卡米莉亚思考了几秒,赫洛德只有两个大些的姑娘能勉强赶上。

  “事实上,男爵的许多设想需要好几年才能完成。”索恩医生回答。

  卡米莉亚明白了其中的意思,斯卡查德男爵这里目前只有一个模糊的设想,具体落实下来还需要好几年的功夫。

  “对了,”索恩医生忽然想起什么事,“郡上的资金已经批到梅里屯镇上了,现在应该就正由教区进行审议。”

  同时审理的还有成立学校的申请,卡米莉亚她们申请成立的梅里屯女校一般被视作初等教育学校,由宗教组织也就是教区和慈善机构联合办理。

  由斯卡查德男爵牵头,卡米莉亚她们已经能够被算作是一个慈善机构了。

  索恩医生告诉她们,只要教区完成了组建学校董事会的流程,那么她们就可以开始下一步工作了。

  正当此时,听信的仆人正快马朝着博客索尔山庄疾驰而来,他带着一个不幸的消息来到了索恩医生的办公室——

  以理查德爵士为首的部分托利党绅士,趁着斯卡查德男爵的缺席,拒绝发放赫特福德郡的津贴给女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