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沉溺倒计时45天【完结】>第8章 【43天】 我送你回去。

  “咳。”我装模作样地清了下嗓子,侧身转到庄临意跟前,拨开他小挎包上的钥匙串。

  林渡舟遇着了现世报,刚刚撞人家一下,这会儿小庄的钥匙圈勾着他衬衫的线,拉了得有一米远。

  两个人站在我身边,等着我解开。

  我气定神闲,轻巧一勾,没解成。

  靠……

  谁一秒钟能缠成中国结啊。

  两个人等着我东绕西绕,天都凉了,愣是给我急出一层汗。

  不是,庄临意白天跳舞晚上当物管吗?我家楼下所有老头老太太加起来都没这么多钥匙。

  “师哥,要不我……”庄临意刚出声,我心一横,把线给扯断了。

  随着“嘶拉”一声,林渡舟的衬衣侧边皱成小团。他垂下眼,慢条斯理地理平褶皱。我心虚,拉着小庄就大步往前走。

  小庄一步三回头,“不…不好意思啊。”

  我脚下生风,哪吒骑着风火轮来遇着我都得让两步。我低声说:“你哪儿来那么多钥匙?比我小学的教导主任还多。”

  小庄倒是得意洋洋,“嘿嘿师哥,老板说我现在来得早,让我管练舞室的门,加三百块工资。”

  说罢又发愁,“林医生那衬衣看着挺贵的吧?我会不会遇上潜规则?”

  我一愣,脚步也慢了,没想通他的脑回路,“嗯?”

  庄临意解释道:“他的节目是电视台收视最高的,我惹了他,不会被封杀吧?”

  我松了口气,果然心脏听什么都脏,我不干净了。

  我安慰他,“林渡舟能有多大的能耐,管到你头上来?他又不是台长。”

  话音刚落,林渡舟就迈着长腿从我们身旁经过。这回保持着安全距离,那一串显眼的钥匙没再惹出什么乱子来。空气留下他浅淡的男士香水味,还是上次的“雨后森林”,沉静而疏离。

  今天是什么倒霉日子,出门没看黄历。

  给台长办饯别宴的地方不远,于是大家都直接走路过去,十几二十个人零零散散地分布在路边,基本都是三两成伴,只有林渡舟形单影只,和谁都不太熟似的。

  我正大光明地打量他的背影,一身难以捉摸的黑,与翠绿葱郁的树叶、天边热烈的残阳格格不入。他好像带着冷气,将自己仍在旷远的史前岁月里,坚韧又支离破碎,每一个棱角都会扎得人流血。

  六年能把一只小心又胆怯的流浪猫养得心高气傲,那是谁把林渡舟变成这副模样的。

  庄临意顺着我的目光看,半晌,在我身边感叹,“林医生没有电视上看起来那么好相处,怪冷酷的。”

  冷酷吗?

  我对这话并不分辩,目光依旧落在他身上。夕阳余晖被云层遮盖得隐隐约约,他的肩膀偶尔停留晚霞,落下一片缠绵悱恻的红。

  去酒店会经过一段河边小路。这条河贯穿了城市,到了夏秋季节正是汛期,水面涨高,下了阶梯就能走到河边去,石柱上沉重的锁链被翻涌的河水冲刷得咵啦作响。

  之前我每天傍晚都会来河边走走,这几天把日子重新过了一遍,倒没来过了。

  行道树筛着日色,路上不少人在绿化带旁张望,也有打着手电筒照树叶的,零星地散落了一整条街。

  七天又七天,热烈喧嚣了一整个夏天的蝉,终于流尽夜以继日的血,灵魂褪去躯壳,给世界留下干枯的身体。天渐渐暗了下来,人们的手电筒在晃,灯光探寻每一寸树叶,蝉壳袒露在惨白的灯光之下,没有一丝温度。

  “找到了!”有小孩喊起来,高举手里已经死去的蝉。周围的人们凑了上去,一只又一只的手将蝉壳拿起来,一束又一束的目光凝视着生命的枯竭。

  10月15日,林渡舟溺亡的尸体被发现的那天,漫天的报道占据了所有新闻版面,大量的图片展现在众人眼前,湿润的白布下透出他散乱的发丝,侧边是被海水泡得毫无血色的手臂,指尖的伤痕被浸润泛白。他的死被人们高声议论,是他温和而缄默的生命送给世界的唯一一次狂欢。

  从身边路过的每一个人都在寻找蝉壳,闲散而随意,不过是茶余饭后的消遣。

  河水仍旧在咆哮,沉浮的水浪一次次地拍打堤岸,裹挟着铁链,长长的岸边留下大片阴湿。

  我能感受到胸腔里控制不住的心悸,晚风带着夜凉,卷走了周遭的空气。呼吸越来越急促混乱,脚步也变得虚浮,傍晚的河面埋在一片昏沉里,我似乎跟着水浪在晃,延伸的河水归入了残阳落下的山。

  河水晃得像发狂的海浪一般,夕阳隐匿了踪迹,天越来越黑,奔腾一般的冲刷变成寂静的水面,岸边拉着长长的警戒线,那是林渡舟出事那天的海边。

  我抬起颤栗的手扶住围栏,喉间干涩,像有无数的针尖在刺痛,垂下头,看见一滴晶莹落下来,凉风竟吹出了一头的热汗。

  “……师哥?”不知道庄临意前面说了什么,我只记得河水的咆哮。他停下脚步回身看着我,神色紧张,又叫了我一声,“师哥,怎么了?”

  我喘息了片刻,脑子里才处理了他的问话,缓缓摆手示意没事,头昏眼花的窒息感却没有减退,河面仍旧带着我起落,我在摇摇欲坠的世界里不得呼吸。

  冰冷而机械的新闻报道旁白在耳边此起彼伏,每一个字都印在我的脑海里,绕得头疼欲裂,最终警笛一般的耳鸣盖过了杂乱的声音,好似心电图机宣告死亡的一瞬,我被困住无法脱身。

  小庄的呼唤急切而焦灼,我看见他张阖的嘴唇,却听不见任何声音。仍旧满头大汗,眼眶因为窒息而被憋得充满水汽。

  我一晃身体,靠在了石柱上,指尖打着颤去解领口的纽扣,匆匆忙忙,半晌没有解开。

  一双手刹那间勾住了我的衣领,利落地解开了衬衣的一颗纽扣,黑色袖口前冰凉的腕表碰到肌肤,像情热最炽盛的时刻一场淋漓的雨。

  林渡舟将我拉到树荫下的花台上坐下,半蹲着身体凑到我眼前,双手捂住了我的耳朵,河水的嘶吼被隔绝在外。

  他的领带乘着风飞扬起来,发丝也被拂动。我看着他认真的脸,好像在嘈杂的天地间只能听见他一个人的声音。

  “深呼吸,”林渡舟沉稳的声音越来越清晰,穿过了尖锐的耳鸣,长驱直入地来到我的脑海里,“继续,深呼吸。”

  我照做,氧气渐渐回到身体里,头脑的混沌稍微缓解,发颤的双手握住他的手腕,被风吹得沁凉的温度安抚了浑身的燥热。

  我眼眶发烫,垂下头,散落的发丝遮住眉眼。

  林渡舟没有松开手,我的指尖也将他越攥越紧,我听见他近在咫尺的轻声言语,“还好吗?”

  “还好吗?”十年前的林渡舟背对着浴室的灯光,扶着我的腰身,浅淡一笑,“你走神了。”

  那天的我也是此刻一般头脑发热,我搭着他的肩,问他有没有吃过糖人,片刻过后耳语道:“你尝尝。”

  林渡舟慢慢靠近,鼻尖先触碰到了我的鼻尖,然后温度流连,他微微抬起下颌,与我第一次接缠绵的吻。我勾住他后背的衣服,闭上眼,感受到舌尖的缠绕流连。气温在交缠的呼吸里升高,林渡舟越靠越近,宽大的手掌从我的后背摩挲往上,兜住了我的后脑勺,延长了更加深入的亲吻,氧气渐渐抽离。

  他稍稍离开了些距离,轻声道:“深呼吸。”

  我抓起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领口上,眼眶发热,哑声唤他的名字,“林渡舟。”

  林渡舟清冷的眼睛里翻涌着情欲,我心甘情愿跌入那样一场迷迭与沉溺。

  抬眼间,林渡舟的眼睛就在我面前,仍旧那样冷,像冬日落下的初雪,覆盖在天地之间,四处一片宁静的洁白。

  “起来,”林渡舟松开了手,高挑的身形挡在我面前,“我送你回去。”

  我拨开额前的碎发,擦掉脸侧的汗珠,从绵延的思绪之中抽身,浮出水面似的深吸了一口气,才道:“……我没事。”

  小庄还在旁边,紧张的神色缓和了些,“师哥,不舒服就回家歇着吧,你刚刚吓死我了。”

  “不好意思。”我站起身来,才感觉到双腿有点发软,好歹是撑住了,没一头栽进绿化里,不然在他们两人的注视之下,像一朵娇花似的,怎么也有点儿丢人。

  林渡舟的脸色不太好看,到底也没多说什么,侧过脸去对小庄交代了一句让他自己去聚会,直接拉着我,穿过草坪,到了马路旁的人行道上。

  我的手腕被他攥在掌心里,不同于他手臂的温凉,他的掌心是暖的,温度像细长的小蛇,一路游到心底。

  我慢慢缓了过来,低声道:“横穿绿化带,缺德。”

  林渡舟一言不发,我能感觉到他挺拔的背脊上写着“不好招惹”四个大字。

  他打开车门,我没有推辞,坐上了副驾驶,打量了一下车内的陈设,宽敞、高档,散发着金钱的味道。

  当年是穷学生的时候,爱他爱得死去活来;这会儿他飞黄腾达一人得道了,倒是没带着我鸡犬升天。

  林渡舟在我身边坐好,我第一次坐他的车,觉得这感觉很陌生,他却侧身过来,无比娴熟地为我系上了安全带,仿佛这动作演练过千百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