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忍冬出生一个在男权至上的地方, 从出生那秒就注定了不受宠爱,但她怎么都没想到会备受折磨。
刚出生,她差点被爷爷溺死在瓦盆里;
一岁,被扔在野狗野狼频繁出没的山沟;
二岁, 喝了半年的辣椒水和香灰, 没能长出男孩儿的特征;
三岁, 被剃光了头发, 穿男孩儿的衣服;
四岁, 爷爷死了,村里来了一个神棍,给了他爸一颗能让女孩儿变男孩儿的灵药, 她吃得没了半条命;
五岁,知道她不可能变成男孩儿, 爷爷的花椒粒随便在她耳垂上碾几下就用针穿了过去, 也那么穿过耳洞的奶奶看着她耳朵上的血,差点哭瞎眼睛;
六岁, 她想上学,奶奶和妈妈就背着其他人让她上学, 她被打得一只耳朵聋了半个月;
八岁跳级到五年级,一书包书全被烧了;
十二岁上高中, 每天来回走七八公里的山路;
十四岁, 老师说她只要正常发挥就一定能考上重点大学, 近十年唯一的一个。
也是那一年, 她突然被定了亲。
对方年过四十,有传染病, 村里没一个人敢靠近他,但他能把房产、田地、存款全拿出来做彩礼, 那就有人敢把她卖过去。
粗硬耳坠硬生生穿过耳洞的时候,翟忍冬其实没什么感觉。
她被灌了一整瓶白酒,晕得很彻底。
后来是村里的流言告诉她,被赶去集市上买东西的奶奶和妈妈觉得不对,半路折返才把她从那个男人家里抢了回来。
抢回来的时候衣衫不整,所以即使她们三个都清楚根本没有发生什么,也还是堵不住村里人那句“她跟老男人睡过,身上有传染病”。
奶奶抢她的时候被推了一把,每天躺在炕上听着那些莫须有的流言,没熬几天就走了。
走得没什么痛苦,只是担心没人护着她们母女,她们往后怎么办。
翟忍冬想了很久。
用书包背着书和几个馒头一路找着去了城里,找到江闻,问了她一句,“我还没满14周岁,故意杀人会判几年?”
如果不会很长,她想杀了那个男人。
如果长,她还是想杀了那个男人,就当是还母亲一个自由——如果不是因为放不下她,那瓶农药早就把自由给母亲了。
江闻没回答她,只是问她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她不觉得一个外人能帮到别人的“家务事”,于是原路返回,不动声色地等了一个他吃白席,喝到烂醉的下午,从柴房里找出他最常用的,被磨得最亮的锄头,朝着他的头高高举起,狠狠落下。
经过的村民看见了,她母亲也看见了,一把抢过锄头,把她拉出去打了一个耳光。
“你想干什么?!”
“啊?!”
“你是想要我的命吗?!”
翟忍冬的平静让闻声赶来的村民恐惧:“我想要他的命。”
这话被他听到了。
毫不意外,她和母亲都挨了打。
母亲护着她,伤得很重,到冬天才勉强能下地走路。
那年的雪罕见得大。
第一次模拟考,翟忍冬考出全县第一那天,一向偏爱她的女老师却没有笑着夸她,而是面色凝重地骑自行车,把她送回了家。
路上,老师说她爸死了,她妈失手杀的。
她只来得及看到满地的血和拉走母亲的警车,白色的,她站在大雪的路边看着它渐行渐远,哭都哭不出来。
她一个人,送走了身边唯一爱她的人。
送向不见天日的牢笼,葬送了她一辈子。
从那天起,翟忍冬成了村里人避之不及的蛇蝎,大人小孩儿都在说她有传染病,说她杀人,说她吃人肉。
她没吃,只是每天天不亮出门上学,黑了回来,和从警局领回来后放在屋子中央的尸体住在一起。
冬天尸体腐烂得很慢。
翟忍冬每天都会去看一眼,看它什么时候才会发烂、发臭、生蛆……
一个月后,大雪压塌房子,他亲自架上去的房梁把他的尸体埋了。
翟忍冬从雪里土里刨出自己的和母亲的东西,住进了没有灯的柴房,里面养着一只羊。
以前,母亲每天早上会挤羊奶给她喝,那之后她有它陪着,才没有真的变成一个哑巴。
来年春天,母亲的案子判了:防卫过当,八年。
其实谁都知道,她是故意的。
但谁都不知道,她故意杀人是怕翟忍冬第二次举起锄头。
翟忍冬知道。
翟忍冬听到这个结果的时候表情没有一点变化。
舅舅觉得她可怕,带着母亲的东西离开后,再没有出现过。
翟忍冬照旧白天出门,晚上回家,在夏天如愿考上了大学。
收到通知书那天,她去看了母亲。
母亲很高兴,看了贴在玻璃上的通知书很久,说:“忍冬,妈只后悔没早点杀了他。只有奶奶养大你的话,你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不笑,不说话。”
母亲哽咽:“你这么出去,怎么和人相处?”
翟忍冬平静得不像个人:“一个人没什么不好。”
母亲落了泪:“往后你去哪儿啊?”
翟忍冬把通知书放回去,换了纪砚清那张和卫生巾一起发到手里的照片贴在玻璃上,说:“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