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砚清望着风平浪静的翟忍冬, 有很长时间脑子里一片空。她对眼前这个人的印象太固化了,偶尔从她身上察觉到的“纯情”、“傻”不过是情绪刚刚好走到了那里,没有继续往下延伸,而这一秒, 她放任自己悲观地想:她那一躲是不是一直躲到了喜欢她喜欢得控制不了, 才会跑去找她表白?是不是一直躲到了带上整个人整颗心, 却只能看着她和别人接吻?是不是一直躲到了她出现, 她分手, 她终于失去所有理智?
纪砚清短促地笑了一声,心里疼得发慌。她想不到更合适的词来形容这个翟忍冬了,抬手推了一下她的脸, 照旧问:“傻不傻?”
翟忍冬被推得看向一边林荫道——那条她们在夏天擦肩而过,冬天秃了的林荫道。
翟忍冬平静的视线虚了一瞬, 好像透过时间看见了纪砚清正在一步步走远。躲在树后的那个翟忍冬心跳还很快, 还不知道为什么会心跳加快,就被生来的疯癫驱使着跟上去。她口袋里装着一片一片撕下来的向日葵、蓝绣球花瓣和一朵朵满天星, 不远不近洒在纪砚清走过的路上,祝她一举夺魁、前程锦绣, 有朝一日亮如满天星斗。
后来的卫生翟忍冬没来得及打扫。
大风一吹,那条路干干净净, 好像纪砚清从来没走过, 她从来没来过。
那一秒, 她麻木了16年的心脏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酸和疼, 然后她生为人该有的感情就复活了,往后一点一点爱上了一个人, 一次一次帮助了很多人,到现在能被人戏言一句“人美心善”, 而不是“吃人肉”的怪物。
那她还傻吗?
她是幸运得无人能及。
翟忍冬胸腔里微不可察的波动起了又落,一开口就还是那个嘴不饶人的翟老板:“纪老师见多识广,说是什么就是什么,谁敢反抗,眼神威胁。”
纪砚清:“???”
纪砚清前一秒还丰富的情绪被气得烟消云散,怎么给翟忍冬脸推走的怎么给她扭回来,说:“你还能更煞风景一点吗?”
纪砚清把翟忍冬往粗壮的梧桐树上一堆,盯看着她的眼睛:“见多识广的纪老师今天就亲自教教你见到喜欢的人该是什么样子。”
说完,纪砚清偏头吻了上去。
不带一丝克制。
校园里的风吹着,没在两人身上吹出来半点十来岁该有的青涩、毛躁和小心翼翼的试探。
纪砚清欣然接受。
她深吻着面前的人,还是觉得成年人的直爽奔放更适合她们。
她们都不年轻了,没有很多时间可以拿来浪费。
所以从当天下午开始,纪砚清就把两人的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每天早出晚归带着翟忍冬看景购物,吃烛光晚餐,在海景餐厅的露台上拥抱接吻。
恋爱里该有的物质她们有,该有的浪漫和仪式感,她们也不缺,所以即使纪砚清每天必须戴着口罩出行,也丝毫不觉得累赘。她的好心情里只有越来越娴熟的牵手和越来越频繁的亲吻,好像怎么都不够。
第六天,纪砚清挑了一部午夜场的老电影。
两人原打算晚上十一点再出发,不想午休进行到一半,纪砚清的手机忽然响了。她的好梦被搅乱,不耐烦地踢了一脚翟忍冬,说:“接电话。”
翟忍冬被纪砚清抱着动不了,手伸出去够了很久才在电话挂断前接通:“你好。”
对方很明显静了一下,确认:“请问这是纪砚清纪老师的手机吗?”
翟忍冬:“是。”
对方立刻放开了声音:“您好,我这边是Lars Chan的助理……”
对方话到一半,手机忽然被清醒过来的纪砚清拿走了。
纪砚清说了声“稍等”,静音手机,命令翟忍冬:“把耳朵捂上。”
翟忍冬看纪砚清两秒,翻身侧躺,右耳压在枕头上。
纪砚清一抬手捂住她的左耳,然后解除静音:“你好,我是纪砚清。”
对方:“纪老师您好,您要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过来拿。需要给您预约时间吗?”
纪砚清不假思索:“不用,我三个小时后到。”
对方:“好的,没问题,我马上去回复Lars。”
简短的电话结束,纪砚清立刻掀开被子下床。
翟忍冬坐起来,看着把居家服脱在床尾凳上,赤.身裸.体往卫生间走的纪砚清说:“三个小时后去哪儿?”
纪砚清回头:“不是让你把耳朵捂上?”
翟忍冬:“你捂的。”
没捂住。
纪砚清自动补齐后半句,说:“去外面的卫生间洗澡,洗完我给你化妆。”说完拉上卫生间的门,里面立刻传来水声。
翟忍冬靠在床头听了一会儿,起身之前,门突然被拉开,纪砚清湿淋淋地站在门边说:“穿那件全蕾丝的黑色连体内衣。”
前几天逛街,纪砚清心血来潮要给翟忍冬买衣服,里里外外都买了,这是其中一件。
对于这件,纪砚清在店里给的评价是简约高级,隔天晚上亲自动手脱的时候用了一句“大老板,你知道你有多性感吗”,那一晚就变得意外得热、长。
翟忍冬撑在床边的手指微动,说:“嗯。”
纪砚清洗澡没翟忍冬快,出来的时候,翟忍冬已经吹干了头发,正靠在梳妆台边等着给她吹。
纪砚清走过来坐下,一边精致护肤,一边享受来自女朋友的专属服务。
翟忍冬问:“等会儿去哪儿?”
纪砚清:“保密。”
翟忍冬抬眸在镜子里和纪砚清对视一眼,手指穿入她的头发。
纪砚清舒服地眯了一下眼睛,加速护肤速度。
不久之后,纪砚清提来比藏冬那个大了不止两倍的梳妆盒给两人化妆,然后弄头发,换衣服,满意地在衣帽镜前欣赏片刻自己带着新中式元素的长裙,对靠在墙边的翟忍冬说:“出发。”
翟忍冬直起身体往出走。她今天穿的是纪砚清亲自挑的宽松休闲装——浅色系的T恤、长裤、羊绒大衣,简单大方,随性感觉很适合翟忍冬。
路上纪砚清开车。一路往郊区开。
到目的地,翟忍冬才知道她们来的是一家国内的高奢品牌工作室,每天只接待少量高级会员。
纪砚清不是,但工作人员依然对她礼遇有加。
翟忍冬的好奇心没那么重,没问。
纪砚清主动说:“这个工作室的主营业务之一是高级成衣,下面有一个新中式的子品牌,我是代言人,我的舞蹈是一部分设计的灵感来源。”
话落,一位年逾七旬,但风采依旧的女士迎上来说:“小纪,好久不见啊。”
纪砚清闻声,嘴角微微一扬,立刻就成了那个光环加身的纪老师:“好久不见。”
陈雎迫不及待地说:“来看看东西满不满意!”
纪砚清:“您帮我设计演出配饰十几年,就没有不满意的时候。”
陈雎:“这次不一样!”
陈雎想起什么似得调转视线,一对上翟忍冬,马上变得端庄持重:“想必这位就是翟老板,久仰。”
翟忍冬对这声招呼和招呼里的内容毫无防备。纪砚清适时说:“这位是Lars Chan,陈雎,著名珠宝设计师。”
翟忍冬说:“您好。”
陈雎直白地打量了波澜不惊的翟忍冬片刻,说:“跟我来。”
陈雎带着两人过来自己的工作间,将一个白色的首饰盒推到两人中间说:“谁来打开?”
纪砚清:“我。”
陈雎将首饰盒推过去。
纪砚清侧了个角度打开,没让翟忍冬看见里面的东西。
陈雎问:“怎么样?”
纪砚清细白的食指从链子上抚过,说:“我问问她。”
纪砚清将首饰盒转向翟忍冬。
里面是一条银色的项链,和纪砚清没收翟忍冬的那条除了颜色相似,其他再没有任何一点相同。
陈雎说:“小纪和我描述你的时候用的是裹了薄膜的长刀,雪里的刺玫,奔腾的野马,狂乱的长风……她用了很多词来形容你,还不愿意删减,可我不能把这些元素都放到我设计里,这会违背她给我另外一个词‘简单’。所以我让她给我一个总结,她说以前你的眼里都是她,以后她希望你一看到这条项链就知道她心里全是你。”
陈雎笑了一声,说:“我认识小纪这么多年,第一次听到她跟我提演出以外的合作,自然不能拒绝。我熬了个大夜,第二天就给了她设计思路,结果被她否了。”
陈雎笑着摇头,想起自己作废的手稿。
纪砚清说:“神话故事里的仙草太不接地气了,我这位老板是有颗菩萨心肠不假,但活在人间,我想要俗气的,随处可见的东西。”
纪砚清偏头看着翟忍冬说:“触手可及的才有真实感。”
所以玫瑰俗气吗?
可能吧。
但却是最能代表爱情的东西。
翟忍冬低头看着被陈雎抽离了俗气,只剩火焰一样狂热,又被银色衬出寂静的玫瑰浑身带刺,被长风拥抱。
带刺的玫瑰,只有长风能给它最紧密的拥抱。
不仅不疼,还透着一种充满危险的疯狂。
纪砚清很满意。
刚定稿的时候,陈雎说“长风”是配角,“玫瑰”在哪里,是何种姿态,它就在哪里,以那种姿态追随着它。陈雎问她能接受给别人做配角,她说舞台上不能,对翟忍冬没什么不能。
呵。
她浑身每一处都陷入她的时候,不正是肉眼可见版的她心里全是她。
纪砚清手指在叠着的腿上轻点,抬眼问翟忍:“大老板,还满意满吗?”
翟忍冬目光一顿,恍然回神似得说:“嗯。”
说完短暂安静,补了一句,“很漂亮。”
纪砚清闻言,本就不低的嘴角立时提了起来。
这位老板的说话方式,她可太熟悉了。
“嗯”是肯定,不命令不多说。
今天能主动补充后面那三个字,可见满意程度。
纪砚清放下叠着腿,起身走到翟忍冬身后,随即微微倾身,右手从她脸侧经过,拿起盒子里的项链说:“把你那条来路不明的项链收走那天,我就打算送你一条官方认证过的。”
陈雎的小助理眼明心亮,见纪砚清要给翟忍冬戴项链,立刻走过来,想帮她把翟忍冬头发拨起来,结果手还没碰到就被纪砚清用眼神婉拒了。
小助理转而拿了镜子,放在翟忍冬面前。
纪砚清把项链装进口袋,拿了陈雎一支铅笔,盘起的翟忍冬头发,说:“之前一直担心今年赶不上,就没告诉你,现在想想,是我低估了陈老师的实力。”
陈雎笑道:“我怎么觉得是太重要了,才不敢随随便便就下结论?”
纪砚清笑而不语,从口袋里拿出项链给翟忍冬戴。
翟忍冬后颈的伤疤还在恢复期,有几道深得至今明显。
纪砚清的目光从上面一扫而过,微弓着上身扣S扣,扣好之后食指轻拨延长链上坠着的玫瑰花瓣和紧紧缠绕她的长风,笑了一声,松开翟忍冬的头发,理理妥当,抬眼和她在镜子里对视。
陈雎是个极有眼色和情调的人,确定纪砚清能帮翟忍冬戴好项链后,就带着小助理走了,偌大的工作间里顿时只剩下一站一坐的两位主角。
纪砚清便不压着了,伸手转过翟忍冬的椅子,让她面对自己,接着向上抵了一下她的下巴,单指将她的圆领T恤勾成大V领,看着带刺玫瑰和浩荡长风在她胸骨窝里缠绵。
太具视觉美感了。
纪砚清指肚顺着拉开的领口摩挲着翟忍冬的皮肤、锁骨,看它们一点一点泛起血气,又被翟忍冬眼里平静的黑削弱气势。
这一幕反差极具具蛊惑力。
纪砚清忍不住俯身,一手撑在翟忍冬身后的桌上,一手扶在她腰侧,隔着薄薄一层T恤磨蹭着下面那件将她紧紧包裹着的蕾丝连体内衣。
翟忍冬的身体微微紧绷。
纪砚清没做更多,毕竟是在外面,她的面子可以不要,但不能让这位老板给谁留下话柄。她只是低头将她胸骨窝里的玫瑰含进嘴里润着,确定它完全湿了才不舍地松开,抬头在翟忍冬耳边,用只有彼此能听见的声音说:“大老板,会哭吗?”
纪砚清偏头碰了碰翟忍冬的耳垂,声音更轻:“你就是最烈的马,今晚我也要将你变成雨后惹人怜爱的玫瑰。”
颤抖着,被她拥入怀里。
往后有一个地方肆意地展露脆弱,躲避风雨,或者仅仅只是绽放着,就能让那个注视了二十多年的人为她神魂颠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