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绿蕊一进祝秋的房门,便嗅到了浓郁的酒气。绿蕊登时警惕起来,说话都小心翼翼了:“小姐,该起了。”绿蕊说着,又往里走了几步,便看见了案桌上的两个酒杯……绿蕊一下子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唉,”绿蕊颇为无奈地发出了一声叹息,又故作不知地退了出去,一边走,一边像是在自言自语,“小姐近日劳累了,得多休息。”说罢,便退了出去。

  祝秋迷迷糊糊睁开了眼,扭头一看,她的身侧空空如也。她伸手摸了摸那地方,还是温乎的。正想开口轻唤找寻,却见贺连璧从梁上跃了下来。她的怀里甚至还抱着衣服和鞋子。

  “吓死我了,还好我反应快。”贺连璧说着,回头看向了祝秋。她乌黑的头发倾泻而下,随意地拖在脑后,并未像往常一般随手扎起。红色的中衣倒一向是她的风格。她整个人看起来慵懒又艳丽,祝秋不禁心中一动。

  “你怕什么,”祝秋向她伸出了手,贺连璧便把怀里衣服鞋子随手一放,熟练地把手递给了祝秋,然后顺势躺在了她怀里,“绿蕊就算发现你在这里,也不会宣扬的。”

  “那就好,”贺连璧轻轻呼了一口气,又闭了眼,轻声笑道,“弄得我好像是来偷情的。”

  “不是吗?”祝秋反问。

  “我来这里是为了保护你,做你的护身符。我还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我想守在你身边,陪你一起挨过这段日子。”贺连璧心想着,可又觉得这话有些夸大,又有些煽情,便不好意思讲了,最后也只是在祝秋肩头轻蹭撒娇,点头默认祝秋说的是对的。

  她说的是不是实话,祝秋自然心里有数。她也猜到了贺连璧这次偷偷摸摸来找她的意图,心中着实感动。看到贺连璧这样亲昵地倚在她肩头撒娇,她又心中一暖……她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她的心。

  哦,对了,她还没给她上药呢。

  “脱衣服。”祝秋说着,坐起身来。

  “啊?”贺连璧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待到她自以为明白了祝秋的意思后,她还有些没来由的羞怯,明明她不是个容易羞怯的人,“有点突然。”

  祝秋见她如此,轻笑着勾起了她的发丝,又摸了摸她的脸颊,温柔地挠了挠她的下巴,仿佛在逗一只温驯的猫。

  “想要吗?”祝秋柔声问,眼里尽是笑意。

  贺连璧刚要点头,却忽然回忆起绿蕊方才说的话。是了,她的祝姐姐近来劳累了,怎么能再麻烦她?便把她按在床上,道:“好姐姐,你歇着,这次我来。”

  “你来?”祝秋轻轻笑了,又故意逗她,“你昨日不是说,你自己够不到、只能我来吗?”

  “啊?我自己?你以为我……哦,”贺连璧登时明白了,“你是说脱衣服上药啊。”

  “不然呢?”祝秋看起来十分正经,仿佛不是她故意让她的阿贺浮想联翩。

  贺连璧一时有些恼怒,却又说不出自己是如何被祝秋耍弄的。毕竟祝秋看起来那么正经,而且她也的确没说让她脱衣服是做什么,一切都是她自己的胡思乱想。想着,贺连璧自己都没忍住,笑了,她把头埋在枕头上,懒洋洋地说着:“我这辈子算是栽在你手里了。”

  祝秋也不由得轻轻笑了。她的阿贺实在是太可爱了,和她在一起总能让自己放松下来,暂时忘却那些沉痛。没有阿贺在的日子,她的生活简直了无生趣。

  她取了药来,见贺连璧已经裸着背坐在那里,她便坐到她身后,如贺连璧一直以来所幻想的那般为她上药。药膏清凉,又正值寒冬腊月,本就强撑着的贺连璧被那药膏一碰,不由得浑身一颤打了个哆嗦。

  “你也太不知保养了。”祝秋一边上药,一边温柔地埋怨着。看着她背后留下大大小小的伤痕,祝秋心疼不已,用手掌轻轻抚摸着。

  “我有你。”贺连璧几乎是脱口而出,说罢,又甜甜一笑,感受着祝秋手指的移动。

  “可若有朝一日,我不在了呢?”祝秋问着,她的手不由得一顿,又若无其事地给贺连璧上药。

  贺连璧忙一把抓住她的手,道:“不会的。”

  “为什么不会?”祝秋垂了眼,“江湖之事瞬息万变,一年前的这个时候,我还仅仅只是一个依附于人、不能自保的祝家小姐,可如今……如今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祝秋说着,自嘲地笑了笑,又抽出了手来,认真地给贺连璧涂抹药膏。

  “在我眼里,”贺连璧若有所思,“你就只是你。”

  “阿贺,”祝秋轻轻涂抹着药膏,轻声问着,“我会不会也变成一个疯子?若是,我也成了时而癫狂的疯子,你可怎么办呀……”

  贺连璧竟不知怎么回答才能打消祝秋这样的想法,只是忙道了一句:“不会的。”说着,过了一会儿,似是经历了一番深思熟虑,又道了一遍:“不会的。”

  “唉,我的阿贺……”

  祝秋给贺连璧上完了药,便从身后给她小心地拉上了衣服。贺连璧喜欢她的温柔,一边自己系着衣带,一边不由得咬唇轻笑。

  “你会在汉阳留多久?”祝秋问着。明明昨日才见,她却已在为将要到来的分别感到不舍了。

  贺连璧想了想,灰鸠也没告诉她要留多久,那她便随心所欲一点吧,反正她现在只想和她的祝姐姐在一起。

  “如果可以,我想一直留在这里。”贺连璧说着,揽过了祝秋的脖子,下巴撑在了祝秋的肩膀上。她闭了眼睛,恨不得一直和她如此亲密。

  祝秋听了,轻轻拍了拍贺连璧的背,道:“好,只要你想,你可以一直留在这里。我可不介意把你藏起来。”

  贺连璧便留在了祝府,同上次一样,被祝秋“藏”了起来,只是这一次她是自愿的。绿蕊自然对一切心知肚明,她也十分体贴地没有宣扬,只是每日准备饭菜和其他日常用品时会备两份罢了。

  贺连璧自然也没有忘记夜枫。她曾出祝府去找夜枫,当面告诉了夜枫这个决定。夜枫表示理解,却也千叮咛万嘱咐,提醒贺连璧这毕竟是三门的地盘,一定要多加小心。贺连璧做出了承诺,答应夜枫,会隔三差五地给夜枫传递消息,不会像上次一样,杳无音信了。

  贺连璧有些过意不去:“要不你先回雁门堂?这里有我就够了。”

  “少主放心,”夜枫道,“我会和你一起留在汉阳城,你我同来同去,也可互相接应。我正好没怎么来过南方,多转转也是好的。”夜枫说着,不由得一笑。

  “好吧,”贺连璧微微笑着,“那便辛苦你了……只是苦了松哥,他又要有段时间见不到你了。”

  “哎呀,我和他没什么的!”夜枫忙道。

  “嗯?”贺连璧一挑眉,又故意低声问道,“去岁我生辰,你俩饭没吃完就出去了,去做什么了?”

  夜枫一时竟答不上来。贺连璧一笑,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道:“我相信你们没什么。”

  贺连璧便再次留在了祝府。她和祝秋每夜里同床相眠,待到白日里祝秋出去处理事务,她便乖乖地在房间里等她。偶尔她也会无聊,便溜出府去找夜枫玩,反正她的轻功足够躲过了。

  某日,她躲在祝秋的书房,还听见半眉向祝秋禀报近期侦查的事宜:“……暗影少主是个雷声大雨点小的,我们竟一点踪迹都没发现。”贺连璧听了,不禁掩嘴偷笑。

  “或许她有别的法子也未可知,”祝秋还做出认真分析的模样,“她一向不择手段,我们是吃过亏的。”

  半眉连连点头:“主君所言极是。”

  半眉走了,祝秋便低下头来接着处理杂事。贺连璧从她身后扑了出来,一把拥住了祝秋,轻咬了下她肩头,笑问:“姐姐,我一向不择手段?”

  祝秋十分淡然地回答着:“你夜里做了多少不择手段的事引我上钩,你心里不清楚吗?”

  贺连璧的脸不自觉地一红,又嘴硬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又不放心地补了一句:“你难道不想吗?”

  祝秋微微一笑,接着翻看手上账目,柔声说着:“等到夜里你就懂了,也就知道,我想不想了。”

  祝秋有了贺连璧的陪伴,也没有之前那段时间低落了。她每每在同木清周旋的时候,在她应付打发吴文巽的书信的时候,只要一想到她的房里还有一个小姑娘在等她,她心里就会轻松很多。每天太阳没下山前,她接着去应付三门事务,巩固自己的根基,虽然她因为内力原因不会再开义诊;有时她闲了,也会像以前一样弹琴画画,只是这时的弹琴便不是以前单纯的弹琴了,她学会利用自己的内力攻击别人了。

  每夜里便是只有她和贺连璧的时间,两人相依取暖。贺连璧会故意同她嘻笑打闹,趴在她怀里同她撒娇,伏在她肩头轻笑不止……这都会让她倍感开怀。

  祝秋根本不敢想,若是没有贺连璧的陪伴,她会是什么样子?

  不过,两人的确都各自有意回避了一些话题,一些会打破这虚假平和的话题。夜里,祝秋还是会梦见贺无名望着她的眼神,而贺连璧则会在这个时候一言不发地抱紧她。

  “姐姐,我在――”

  “……阿贺。”

  不知不觉,冬天过去了。而祝秋和贺连璧各自收到了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