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好思过吧,想清楚了再来找我。”

  贺连璧听见贺无名如此说着。贺无名把她关在了房间里,还不给她吃的,然而这对她来说似乎一点威慑都没有。

  “我没错!”她执拗地喊着。

  “没错?”贺无名冷冷地反问着,“一派少主,如此儿戏,还是没错吗?”

  贺连璧轻咬嘴唇,她不否认自己所作所为的确有些随意,可贺无名有什么资格数落自己?她作为一派教主,任性的时候可是要比她这个少主多了不知多少。

  “我就是没错,”贺连璧隔着门对贺无名喊着,“我喜欢祝姐姐,我想见她,我想和她相守一生!有错吗!”

  贺无名听了,微微一愣,随即便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贺无名刚走,夜枫和萧家兄妹便摸到了窗边。贺连璧听见“嘶嘶”的声音,忙到窗边去看,只见三个脑袋齐齐地扒在窗边。

  几人对于贺连璧被关简直是见怪不怪的了,他们熟练地给贺连璧递了一个食盒进去。夜枫先开口道:“少主放心,教主肯定只是一时恼怒,过些日子就把你放出来了。”

  “少主,”萧梅也开口笑道,“那食盒里的东西可是我哥哥用一块上好的玉佩从厨房里换来的,你可一定要吃完,不能剩下。”

  萧松颇为无奈:“分明是你偷了我的玉佩去换的,傻妹子,那么大块玉佩,你就换了这么点吃的回来,真怕你有朝一日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听着萧家兄妹斗嘴,贺连璧的心情总算轻松了些。夜枫又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个袋子来,从窗外递给了贺连璧,道:“少主,这是治伤的药。”

  贺连璧接过那药,微微叹息。萧梅注意到贺连璧心情不佳,刚要开口问,却被夜枫一把抓住。夜枫摇了摇头,萧梅也知趣地闭了嘴,只是看着那些药,眼里尽是疑问。萧松倒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只是默默看着夜枫。

  贺连璧看着那药,心中苦涩不已。若是她的祝姐姐在,只怕此时会亲自给她上药吧?她的祝姐姐会温柔地为她清理伤口,会轻柔地用手指划过她的伤口为她上药,或许还会为她按穴、为她诊脉……到那时,想必自己的脉搏又会跳得飞快,然后祝秋会浅浅一笑,轻轻地吻着她、安抚她。她大概会醉倒在祝秋的怀里吧,就如以往千百次一样。

  可贺连璧如今却把她放走了。

  “我喜欢祝姐姐,”她突然开口说着,眼里是虚妄的期冀,“我想和她在一起,如人世间寻常夫妻一般相守一生……不,我们会比人世间的寻常夫妻幸福许多。”

  夜枫早猜到了原委,听了这话也没有太多惊讶,只是关怀地看着贺连璧,她知道贺连璧选择的这条路不好走。萧家兄妹就不同了,萧梅惊讶到说不出话来,而萧松则全是话:“你说什么?你喜欢那个祝家姑娘?是我想的那个喜欢吗?你当真喜欢她?你把她抓来是因为你喜欢她?两个女子,你们……”

  萧松喋喋不休的话还没说完,便被萧梅狠狠戳了一下,他吃痛,这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连忙闭嘴。萧梅这才开口笑道:“咱们暗影派的,行事一向不拘俗礼,这事也没什么奇怪的。”说着,又问:“少主,那我们现在去把她抓来吗?”

  贺连璧不禁一笑,又略带苦涩地道:“不用了,我还是不要成为她的阻碍比较好。”

  “啊?阻碍?怎么会?那这样下去,你们什么时候才能见面呀!”萧梅问。

  贺连璧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只是望了望傍晚的天,道:“我饿了,你们究竟让不让我吃饭?”

  夜枫忙道:“那少主先好好休息吧。”说着就要拉着萧家兄妹走。

  “松哥,梅儿,”贺连璧唤了萧家兄妹一句,笑了笑,道,“你们出去玩乐的时候,尽管记我的账,就当我还这玉佩的钱了。”

  萧家兄妹出去玩乐从不付钱,惹得周围百姓怨声载道,就算贺连璧不说这句话,也是她带着夜枫去善后的。因此,三人听了这话,不禁会心一笑,这才离去。

  贺连璧关上了窗户,没有理会那食盒,先从袋子里拿了药瓶出来。看着药瓶,她心中一动,吸了吸鼻子,喃喃道:“姐姐,怎么你才走了一日不到,我就这样想你了。”

  她脱了衣服,正要给自己上药,忽听窗边乱哄哄一片。她警惕起来,忙侧耳细听,却是暗影门人在四处搜寻灰鸠的身影。

  原来自大战后,灰鸠便不见了。

  三门离了贺兰山后,便在附近的一个名唤青云观的道观歇脚。木清一到地方,便带着祝秋进了房,还下了命令不许人来打扰。

  “你的武功究竟是怎么回事?”木清问,“还不肯从实招来吗?”

  虽然木清心中已隐隐有了答案,可他还是要问个明白,因为种种迹象都表明,这个答案背后牵扯了太多事情。

  祝秋跪在地上,双唇紧闭,一言不发。

  “秋儿,”木清十分严肃,“你练了来路不明的武功,你当知道这若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了,会有什么后果,对我们三门又会有什么影响。”

  祝秋依旧一言不发。

  木清想了想,叹了口气,道:“那就这样吧。我会从亲戚里挑个好孩子,让他过继到祝纬名下,或者你父亲名下,祝家不能落到一个武功来路不明的女流之辈手里。至于你,你好好准备准备,等你叔父丧期一过,就和你表哥完婚,做吴家的夫人。我相信你表哥会保护好你。”

  祝秋似乎是早料到木清这样的安排了。三门对她向来如此,轻而易举地就可以夺走本该属于她的一切。她苦笑一声,想了想,抬起头来,直视着木清的眼睛,道:“外公真的想知道吗?这是我母亲用命为我留下的武功!外公也大可放心,我练这武功,只为保全自己,因为只有我自己可以保护自己。”

  木清显然被她这话刺痛了心,不禁狠狠拍了下桌子,道:“你这孩子,说的这是什么话!”

  “肺腑之言!”祝秋道。

  木清看着祝秋的眼神,一阵恍惚,这眼神实在是太像他的小女儿了。虽然祝秋容貌不像他的云儿,可这神情实在是太像了。

  天色已晚,木清显然也不想再就这些事上多费口舌。他摆了摆手,道:“我看你是太累了,神志都不太清楚了。你先回房休息,明日再来我面前回话,想清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祝秋微微垂首,听了这话不由得一声叹息。她行了个礼,便站起走了,毫无留恋。

  一出门,便见木晖迎了上来,对她道:“表姐,我给你诊脉吧。”

  祝秋摇了摇头,她很清楚自己的情况,她在暗影宫可没遭受什么折磨,反而是在这三门,她精疲力竭。

  “杨妹妹这些日子没少出力,表哥也身受重伤,你还是先去看看他们吧。”祝秋道。

  可木晖听了这话,却是一点离开的意思都没有。祝秋无奈,看来木晖是想来套话的。

  “我和外公很好,外公只是问了我这些日子发生的一些事情,不值一提,”她又挤出一个笑容,道,“我没事的,你快去忙吧。”

  木晖听了,这才将信将疑地离开了。

  祝秋也很累了,她想赶紧回房休息。最起码,在休息的时候,她是自己一个人,她不用理会那些琐事,她可以尽情地去想她的阿贺。

  至于三门中的事,等明日醒来,再想吧……她真的倦了。

  可她刚要走,却听见木清的房里传来奇怪的声音。日已西沉,按理来说,木清该在此时点灯了,可屋里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祝秋心下生疑,偷偷绕到屋后窗边,却在屋里听到了灰鸠的声音:“师兄,你在怕什么?”

  “怕?”木清似乎听见了一件很可笑的事情。

  “我听见你对那秋儿说的话了,”灰鸠道,“你不肯让她掌权,你要把祝家从她手中夺走……这还不是怕吗?你怕她真如你心中所想一般,不是吗?我甚至觉得,你想从她手里夺走的,不仅仅是一个祝家。”

  祝秋听了心里奇怪,不由得停下细听,未曾叫人来驱赶灰鸠。

  而屋里木清却沉默不语。

  “师兄,”灰鸠的声音里尽是嘲讽,“你就是个胆小鬼,你可知我今日看到你在人群前那般威风的模样,我都不敢认你了。”

  “住口!”木清怒喝道,“若不是看在同门之谊,我岂容你在这里放肆!”

  “同门之谊?”灰鸠笑得很开心了,“师兄若念同门之谊,当年就不会被姓祝的威逼利诱,和他们一起背叛师父、抛弃我们!师兄,若非你临阵倒戈,投向姓祝的,如今江湖局势就不会是如此了。师兄若念同门之谊,就不会逼我发下毒誓、隐瞒真相,三门也不会如今日这般耀武扬威了。”

  祝秋心中了然,外公果然在当年的事上说了谎。可灰鸠接下来的话,便让祝秋震惊不已了。

  “师兄,”灰鸠开口问,“我且问你,你对师父,可还有一丝一毫的感念?”

  木清道:“师父授我武功,我自然感念师父。”

  “那你便该厚待秋儿,弥补你当年的过错,”灰鸠道,“因为秋儿身上流着师父的血。”

  祝秋听了,脑中一阵轰鸣。他们的师父,卫城祖师……她的身上有卫城祖师的血脉?

  “怎么可能!”木清怒斥道,“秋儿是我的外孙女!”

  灰鸠笑了笑,道:“师兄,秋儿那功夫你应该熟悉的很,你们当年在师父刚去世的时候,便火急火燎地想要夺取秘笈……怎么,如今想装作不识吗?只是师兄,我当年没有告诉你,只有卫家的血脉,才可以轻而易举地练成那秘笈上的武功,至于别人,只怕过了十年八载也不能得其要领。因为这秘笈是师父专门为师妹设计钻研出来的。”

  祝秋脑中一片空白,只是听着两人说话。

  只听灰鸠接着道:“师兄,师父曾对我说,卫家各个都是天生的武学奇才,只是上天给了你一样东西,必然要收回去一些。师父的兄弟姐妹众多,各个武功出众,可到最后,清清醒醒活下来的只有他,其他人非死即疯。师父曾钻研医术,想要改变卫家的现状,可他后来发现这只是徒劳无功。没办法,他只得设计出来这样一套武功,唯有卫家上了年岁且精神稳定的人才可练习。而且,对卫家来说,这几乎是一套速成的功法,对旁人来说,只怕会觉得别扭奇怪。他相信长此以往,代代相传,卫家或许可在摆脱疯魔的同时,依旧屹立于武学之巅……”

  灰鸠说着,顿了顿,“这秘笈的确如他所愿。卫家的血脉,练这秘笈,实在是太容易了。婉儿无师自通,秋儿的内力也骤然变强……果然啊。”

  “你说什么!”木清不敢相信地问。

  灰鸠笑了笑,道:“我说,秋儿是婉儿的孩子。或许你如今已不熟悉婉儿的名字,但你应当熟悉贺无名的名字。”

  “贺无名是师妹和你的女儿?”木清问。

  灰鸠摇了摇头,道:“师父的确曾把师妹许配给了我,可我们却仅仅是兄妹之谊。相信如今你也知道了,在你们背叛师门抓到我后,我骗了你们,我说秘笈被毁、师妹师母坠崖去世,实际上秘笈被我藏起来了,师妹也只是和我分了两路走罢了。我过了很久才敢去找……”

  “如今看来,当时姓祝的并没有相信,只是他没有从我身上搜出来秘笈,师母师妹又杳无音信,他没有办法而已,只有留我一命,说不定还有线索,不然他也不会让他儿子去找秘笈。我在外游荡数年,终于找到了师妹,彼时师母已经去世,师妹已不愿再涉江湖事,她早早地就嫁给了一户姓公孙的人家,住在长江边上的小渔村里,日子还算和美。”灰鸠说。

  灰鸠又叹了口气,道:“只可惜师妹命短。她生了一个儿子,却没想到儿子早夭,那时她腹中已有了另一个孩子。她悲痛过度,在生下一个女儿后,便撒手人寰了。只是她在临死前,曾嘱咐我,要帮她照看她的女儿……”灰鸠说着,又是一怒,“可她的女儿,却还是被你们三门欺负了!”

  木清愣了愣,又问:“贺无名,她知道这些吗?”

  灰鸠冷笑:“让她知道,你们三门背叛了她的外公,欺负她的母亲,又薄待她的女儿?她已经被你们害成了这副模样,我怎么敢让她知道?”说着,又是一阵笑,“世间之事大抵如此,背叛了师父的人如今自称是卫氏武学正统,在世间自诩正义之士,耀武扬威好不快活!而真正的正统,竟以邪魔外道之名存于世间……哈哈,可笑!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