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影宫下,乌泱泱汇集了一群人。木清站在人群之首,身侧是义愤填膺的吴文巽和一向淡定的木晖,而他身后是震天的喊声,什么“诛杀暗影妖女,救出祝家主君”的话。

  他们已经围了暗影宫好几天了。可贺无名一直没有下任何命令,十八堂堂主不敢擅动。中间有暗影门人出去应战,却落了败。

  贺连璧也一直拖着,她不愿意早早地把祝秋送出去,直到祝秋开口,她才意识到不能再拖了,只好以少主之尊,召集十八堂堂主应战。

  贺连璧和祝秋立在窗口,听着三门的口号,不由得自嘲一笑:“我的名声倒还真是响亮。一群人都到贺兰山了,竟还不敢对我们教主说一句狠话。”

  祝秋远远望着那些嚷嚷着要救出她的人,无奈叹息,道:“你我就是个幌子。”

  两人正说着话,却听一阵敲门声响起,接着便是夜枫的声音:“少主,十八堂堂主都在下面了,就差咱们雁门堂了。”

  “好,我知道了。”贺连璧虽是这么说,身子却是动也未动,只是紧紧握住了祝秋的手。

  “阿贺,”祝秋想了想,还是开了口,“我得走了。”

  贺连璧的眼睛登时红了,她深吸了几口气,似是在努力压制住自己的情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早知道祝秋必然要回到三门,可她还是无法做出云淡风轻的模样。她不想胡搅蛮缠让祝秋必须留下,那样看起来实在是不懂事。祝秋有自己的方向,她怎么能轻易干扰?

  更何况她还是暗影派的少主,和三门水火不容。她不能逼着祝秋做出有利于自己的选择,那样只会徒添痛苦。

  祝秋自然是明白贺连璧的想法了,可贺连璧越是不哭不闹,她的心里就越是过意不去。她的小姑娘实在不像外面说的那样是个十恶不赦的妖女,她实际上是个十分贴心懂事的小丫头,让祝秋舍不得伤害。

  “小孩子,”祝秋把贺连璧拉进了自己的怀里,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忍着泪意,柔声道,“你在我面前不用忍着的。你安心,就算我回去,我们还是可以见面的,又不是说再也无法相见。”

  可贺连璧还是忍着哭腔“嗯”了一声。她在她怀里蹭了蹭,贪恋着她的温暖,又抬起头,在她唇边轻轻一印,又强挤出一个笑容,道:“我们一起出去吧,记得要装成极度仇恨我的模样,不然被三门中的人知道你我的关系,你的日子怕是难过。”说着,又故意笑道:“我倒要看看,我把你送回去,三门中人会不会主动退去。”

  十七堂堂主正在山下和三门对峙着,忽听一声“少主到”,十七堂的堂主便纷纷让开路来。

  贺连璧红袍黑衣,戴着个鬼面具,腰间绑着鞭子,手里还提着剑,她身后跟着夜枫和萧家兄妹,让她一看便是个魔教少主的模样。祝秋也跟在她身后走了出来。她给祝秋的手上绑了绳子,绑得不是很紧,就是意思了一下,毕竟戏要做足,以后祝秋也更方便应付那些嘴碎的三门中人。

  三门中人看到祝秋,发出了一阵骚动,随即便是更猛烈的呼声:“诛杀暗影妖女,救出祝家主君!”吴文巽看见祝秋被绑着,也焦急地唤了一声:“阿秋!”倒是木清有着符合他年纪的沉稳,一贯的沉默。

  “吵吵闹闹的,烦死了,”贺连璧故意这么说着,又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居高临下地戏谑着问那些三门中人,“不如这样,你们叫我一声姑奶奶,我便把你们的主君放了,两全其美,岂不快哉!”她一边说着,一边坐在了山石之上,看起来倒是怡然自得。

  暗影门人听了这话,哄堂大笑,指着不远处的三门中人嚷嚷道:“叫我们少主一声姑奶奶,我们少主便大发慈悲放了你们的主君!”

  贺连璧故作悠闲地坐在山石之上,微微眯眼,看了看脸色铁青的三门中人,对身侧的祝秋轻声说道:“姐姐,我为了抓你大费周章,如今轻易把你放了只怕会让暗影门人心中不服,只是走一下过场,你别见怪。我很快就会把你送回去的。”

  当然,贺连璧也是有私心的,如果三门连个过场都不愿意走的话,她是不是可以名正言顺地留下她的祝姐姐?可随即,她便因自己有这种想法而感到羞耻,怎么能用这种手段来耽误祝姐姐回去呢?

  祝秋只是点了点头,也轻声回答着:“我明白。”

  底下那群人中,吴文巽最先按捺不住,他拔剑便走了出来,剑指贺连璧,高声喝道:“妖女,休要猖狂!你放了我表妹,今日我也放你一命!”

  贺连璧微微皱眉,对祝秋轻声说道:“你这表哥一向自大,没有自知之明。”

  祝秋十分无奈,只得回复道:“下手轻些,然后,便放我走吧。”

  那一瞬间,贺连璧的面色凝重起来,随即她又立马恢复了那轻松不羁的模样。她从山石上站了起来,一边扭了扭脖子,活动了一下筋骨,一边对吴文巽笑道:“表少爷,吴公子,我看,如今是你在我暗影宫猖狂吧。”她说着,从山石上跳了下来,同时又做了一个手势,示意萧家兄妹保护好祝秋。

  “妖女,”吴文巽恨恨地咬牙道,“只恨当初没有识破你的真面目,竟被你蒙混过关,还让祝家世叔不幸殒命。”

  “祝纬该死!”贺连璧冷喝一声,施展轻功,拔出了剑,直冲吴文巽而去。吴文巽这次对战倒比上次熟练了一些,见贺连璧如此,连忙躲避,让贺连璧扑了个空。

  “妖女,”吴文巽骂道,“今日我必让你自食苦果!”

  说罢,吴文巽便举剑迎了上来,两剑相撞,铿锵作响。战了几个回合,贺连璧自认剑法比不上吴文巽,但她身法要比吴文巽快多了,一个转身便轻易躲过了吴文巽的招数,左手熟练地解下腰间长鞭,狠狠一挥。

  吴文巽只顾着防备贺连璧拿剑的右手,却根本没想到她会突然亮出鞭子,加之贺连璧身法极快,他一个不防便被鞭子重重抽在了脸上,留下一条血印。

  “没劲,”贺连璧撇了撇嘴,这伎俩她都用腻了,她便跳远了嘲笑他道,“你也太不知变通了吧。”

  吴文巽被激怒了,还想再上前打,却被一条拐杖拦住了去路。

  “外公!”吴文巽不解地喊了一声。

  “你已落败,就不要再丢人现眼了。”木清冷冷说着。

  吴文巽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虽然不服气,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向后退了一步,愤恨地看着贺连璧,道了一句:“我不会饶了你。”

  “首先你要有能饶了我的本事,不然你说这话只会让人觉得你不自量力、可笑至极。”贺连璧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她在这种场合一向是能言善辩的,张扬又明艳,全然是暗影少主该有的模样。

  木清沉了脸,看向了高处的祝秋,又看了看贺连璧,冷声道:“丫头,我劝你早些放人,不然后果自负。”

  “尊老爱幼的道理我明白,既然木老爷子发话,那我自然也是不敢不放,”贺连璧说着,心中酸涩,却依旧做出那张扬随性的模样,道,“只是,老爷子你一点表示都没有,就想要人,未免也太轻松了吧,嗯?”

  木清紧抿嘴唇,似乎是在观望这丫头还能说出什么来。只听贺连璧继续说道:“你们这么多人来迎祝姑娘回去,看似诚意满满,可我提了一个小小的要求你们都做不到,实在是让我怀疑你们的诚意,看起来,你们更像是来寻衅滋事的……我怎么放心把祝姑娘送回去呢?”

  木清听了,眯了眯眼睛,挤出一个和善的笑容,问:“那依少主所说,该当如何呢?”

  贺连璧眼睛一转,道:“不如这样,老爷子,你答应我,会为我做三件事,我便放了祝姑娘。老爷子你放心,这三件事不会太难的。”

  祝秋听了不禁莞尔,这丫头真是有样学样,只可惜木清未必会应下。

  果然,木清瞬间敛了所有的笑意,咬牙骂道:“妖女,痴心妄想!”他如今站在整个三门面前,若是应下了这等事,岂不是颜面无存?

  贺连璧意识到自己似乎玩过了火,忙笑道:“老爷子,你又何必动怒呢?三件事不成,做一件事也行啊,我又不是那等不好说话的人,让你做的事也不会那么麻烦,你也不至于听也不听就拒绝,我就是想让你许诺我,不许让祝……”

  贺连璧的话还没说完,只见木清轻轻一抬手,一支冷箭刹那间从人群中飞射而出,直奔贺连璧而来。贺连璧一惊,连忙躲闪,那冷箭几乎是贴面而过。她稳稳地落在了地上,向三门中人望去,只见其中有个穿淡黄衫的妇人打扮的年轻女子,贺连璧知道,这是木晖的妻子杨瑚。

  想着,贺连璧不禁有些头痛。明面上来看,贺连璧在人家婚礼当天杀了祝纬毁了人家的大好日子,这笔账也值得说道说道了,难怪杨瑚那一箭毫不留情。

  “大家看好了,是三门先动的手,还放冷箭!”金苍不失时宜地嚷嚷了起来,他可是开心得很,又有大场面可以看了,尤其是能看到木清这老头子吃瘪,这让他更加兴奋。毕竟苏州扬州离得太近,平日里矛盾冲突不断,金苍更是一有机会就想给木清难堪。如今可以让木清在这许多人面前出丑,何乐而不为呢?

  金苍话音刚落,只见暗影这边也飞出了一支暗镖,那边木家陈九飞身而出,一把折扇轻松挡住。贺连璧回头望去,却见是萧梅放下手来,咬牙切齿地对三门中人喊着:“敢冲我们少主放冷箭,我看你们是不想活了!”

  那边半眉持剑而出,怒吼一声“还我主君”,便向贺连璧刺来。贺连璧就要躲闪,却不想金苍迎了出来,一剑挡住了半眉的攻击,对半眉道:“半眉大侠,上次还没打完呢,不如再试试?”

  吴文巽又想和贺连璧较量较量,便从人群中闯了出来。贺连璧颇为无奈,一挥手,夜枫便挡在了她身前,对她道:“少主安心,这种货色,夜枫能对付。”

  贺连璧满意地点了点头:“我相信你。”

  整个场面登时混乱不堪,双方都向对方发起了攻击,各自缠斗着,刀剑相撞之声不绝于耳,满场暗器乱飞,也不知哪个有毒哪个没毒。

  祝秋颇为无奈,这群人果然如她所料,脑子里只想着过招。

  贺连璧也颇为无奈,怎么连个让她把话说完的机会都不给她就打起来了呢?她好容易才想出一件可以由木清实现的事情,不说出来实在可惜。

  她想说,不许让她的祝姐姐和别人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