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主到!”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乱哄哄的大殿登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站起身来,在看到贺无名出现的那一瞬间跪倒在地,口中高呼:“恭迎教主。”

  贺无名戴着可怖的鬼面具,入了席,坐了下来。暗影门人见状,一同高呼贺寿之后,便也都各自归位。下人将十八堂堂主准备的寿礼一一呈上,列队请贺无名一一过目。那些礼品千奇百怪,什么三滴便可致命的毒药,还有什么苗疆血蛊,夜明珠、宝剑之类的礼品在此刻显得黯淡无光。

  贺无名坐在高台之上,向下看了一眼,看起来一点兴致也无,只是点了点头,应付了几句。贺连璧也觉无聊,只是拿起酒来,又饮了一杯。

  金苍似乎在此时得了什么消息,一下子兴奋起来,又起身对贺无名拱手道:“教主,真正的大礼还未呈上呢。”

  “哦?”贺无名问,“金堂主还有什么大礼?”

  “不是金某准备的大礼,”金苍笑了笑,看向贺连璧,“是少主准备的大礼。”

  贺连璧一听,眉头一紧,登时紧张起来。果然,只听金苍又道:“只是少主不好意思呈上,便由金某代呈。”说着,金苍拍了拍手,只见金逸自大门口走来,手里还牵着一段绳子,绳子的另一头绑着一个女子。

  正是祝秋。

  祝秋刚睡醒,换了身衣服,梳洗打扮之后,便坐了下来,拿了针线在新穿的衣服上做了个夹层,把帛书塞了进去。刚做好,她便听见门外传来打斗声。她从窗缝里向外看去,只见是夜枫在和一伙人发抖着。为首的人她见过,是那夜在祝家想把她带走的暗影门人。

  她如今也认出来了,这些是暗影派扬州堂的人。

  “夜枫姑娘,这是教主的命令。”金逸道。

  “骗子!”夜枫心里清楚得很,教主才不会下这样的命令。教主若想见祝秋,方才就见了,还需等到现在?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金逸说着,便带着人围攻夜枫。

  夜枫不敌,败下阵来。她倒在地上,咬牙道:“少主不会放过你们。”

  “我等也是奉命行事。”金逸说着,做了一个手势,身后的扬州堂门人便冲进了屋子,金逸又对夜枫道,“这祝家姑娘实在邪门,我们也是为了暗影派好。若让她留在少主这里,还不知少主会怎样呢。”说罢,他微微一笑。

  前些日子他一直在监视祝秋,他可是知道一些内幕。片刻之后,祝秋便被人绑了出来。她如今空有内力,却不会用,在这些经验老道的暗影门人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大殿上,贺连璧一见祝秋被这样绑着,心疼不已,不由得握紧了拳头,站起身来。金逸向贺无名一拱手,道:“教主,此人乃是三门中祝家的主君,祝秋。”

  贺无名“噌”地一声站了起来,身体微微前倾,似乎想把祝秋看得更清楚一些。

  祝秋被绑缚着,她觉得自己仿佛狼入虎口,周围的暗影门人都虎视眈眈,那些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的目光让她十分不适,她也警惕地看着周围的人。她又看向了贺连璧,只见贺连璧紧紧握拳,转头对金苍道:“金堂主,你这是做什么?”

  “诶,不是少主费尽心思把这祝家姑娘捉来的吗?这在江湖上人尽皆知啊!金某,是在为少主邀功啊!”金苍笑道。

  “何须你多管闲事?”贺连璧说着,一挥袖子,就要走下阶来去给祝秋松绑。

  “少主,这祝姑娘可是放话出来要杀我们教主的,你把她捉来,却好吃好喝招待着,是要做什么?”金苍又说。

  “我的人,我要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不用金堂主操心。”

  贺连璧话音刚落,却听贺无名在高台之上冷冷道了一句:“给她松绑。”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有些发愣。贺连璧也有些惊异,回头看了一眼贺无名。可惜面具遮掩,完全看不见她的表情。祝秋心中也是奇怪,她望向了台上这个暗影派的教主,这个与她三门有着血海深仇的女子,心中竟忽然有些莫名的伤感。

  贺连璧此时却顾不得那么多了,在微微惊异之后,她便快步下了台阶,来到祝秋身边,解开了她的绳索。

  “姐姐,你没事吧?”贺连璧轻声问着。

  “我没事。”祝秋说着,揉了揉自己被绑疼了的胳膊,又抬头看向了高台之上的贺无名。

  “教主,为何要放了这三门里的人面兽心之徒!”不知哪一堂的堂主先开口嚷嚷着问,大殿里的其他人也都纷纷附和。之前贺无名特意传话不许人伤了祝秋,已经让暗影门人费解了。如今祝秋将矛头直指贺无名,前来围攻暗影的三门也已经在路上,而贺无名竟然还是要放了她?

  奇怪,实在是太奇怪了。

  贺连璧被吵得心烦,刚要开口争辩,却听台上贺无名又冷喝道:“都住口!”

  没人敢违抗贺无名,因为没人能打得过她。所有人都在此刻安静了下来,望向了贺无名。贺无名在高台之上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最终只是说了一句:“本座之令,你们还想违背不成?”

  自然是没有人敢违背的。

  贺连璧见状,便想带着祝秋离开。可她刚拉上祝秋的手要转身的时候,却听贺无名望着她们的背影道了一句:“去哪?”

  贺连璧站住了脚步,回首看向贺无名,道:“回教主,这是我雁门堂抓来的人,我要怎么处置应该不关他人的事吧?”她的手还紧紧握着祝秋的手,十指相扣,似乎根本没有避嫌的意思。

  只可惜都这样明显了,暗影门人还是没往好处想。他们觉得自家少主一定有什么阴狠毒辣的法子来对付这祝家姑娘,让这姑娘身心受创。他们想,前面的这一点点好,可能只是为后来的狠预热,少主的妖女之名名不虚传……很明显他们并不了解贺连璧,他们只是了解自己。

  贺无名听了贺连璧这挑衅的话明显有些生气,她从高台上一跃而下,来到二人面前,看了眼贺连璧,又低头看了一眼两人紧紧牵着的手,最后把目光移到了祝秋的身上,眼里水光点点,似乎颇为动情。

  但很显然,祝秋的眼里尽是敌意。她很小就听说过面前这个女人,听说她是如何暴戾残忍地屠了吴家,听说她的暗影派杀了三门多少人……

  贺连璧看贺无名的眼神奇怪,忙挡在祝秋身前,遮住了贺无名的视线。她抬起头来直视着贺无名,问:“教主想做什么?”

  “松手。”贺无名说着,似乎在忍着怒气。

  “为什么?”贺连璧反问。她不懂为什么贺无名这样抵触,为什么突然开始管她!

  贺无名没有理会贺连璧,只是向祝秋伸出手去。贺连璧心中一紧,以为贺无名要对祝秋下手,当即伸出手去狠狠地挡了回去,把祝秋严严地护在了身后。

  “教主若想动她,还需先过了我这关。”贺连璧轻声道。

  其他分堂主听了这话,只当是她们母女二人中间闹了些矛盾。毕竟所有人知道,贺无名对待贺连璧一向没有什么温情,加之贺连璧前些天又愤而离山,所有人都止不住地这么猜测。他们以为,这只是因为母女不和,所以才有了这剑拔弩张的气氛。

  只有金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毕竟他一直派人盯着祝秋,他知道自家少主和这祝家姑娘之间必然有什么惊世骇俗的联系。他一直乐呵呵地等着看好戏,虽然前面他着实没有料到贺无名会如此忍耐,但所幸目前为止还没让他太过于失望。他甚至又斟了一杯酒,品得津津有味。

  “你以为我不会对你动手吗?”贺无名问。

  “你只会对我动手。”贺连璧说着,声音尽是苦涩。

  贺无名一怒,在众目睽睽之下扬手就要再打她,她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暴躁。从前的贺连璧只有认打认骂的份,可如今不同了,她要反击,她凭什么一直被打?

  于是,在贺无名出手的那一刹那,贺连璧解下了腰间的鞭子,狠狠地打了回去。贺无名轻松躲过,只是面具却被那一鞭子打落下来,露出了她布满烧伤的面颊。贺无名看着贺连璧竟动了兵器,还打落了自己的面具,不由得摇了摇头,怒从心起,接着便是更猛烈的攻击。

  贺连璧也是第一次看到贺无名没了面具的全部模样。那红色的伤痕遍布在她脸上,颇为骇人。她一时有些愣,在贺无名再次打向她时,她才反应过来,努力反击自卫。

  暗影门人哪里见过这阵势,一下子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有金苍恨不得拍手称快,感叹着好戏不停,小酒喝了一壶又一壶。毕竟若不是他把祝秋送来大殿,还不会有这样的好戏。他一向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祝秋被贺连璧牢牢护在身后,却也感受到了面前两人动起手来的凌厉,简直是毫不手软,招招无情。只是她如今看贺连璧动手的招式,心里却有了些别的感受,她开始有意地分析她们的动作,甚至在看着二人对打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内力似乎也在涌动着。

  仿佛本该如此。

  可惜贺连璧比起贺无名还是弱了一些,更何况她身上的伤还没好透,几招下来,她便一个不防被贺无名紧紧抓住了鞭子。贺连璧使劲想把鞭子从她手中抽出来,可鞭子那头的贺无名却不动如山。

  “白教你了。”贺无名冷冷骂了一句,手上猛一使力,鞭子便从贺连璧的手中脱落出来。接着,她一跃而起,一掌拍向贺连璧。

  贺连璧知道自己躲不过了,闭了眼,可面前一阵风掠过,那一掌迟迟没有落下。再睁眼时,只见灰鸠落在她面前,伸手替她挡住了贺无名的那一掌。

  贺无名有些惊异,还从来没人能挡住她的掌法。她大怒不止,不由得更加用力了些。贺连璧和祝秋也颇有些惊讶,这老者竟然可以和贺无名相抗衡!

  “婉儿,住手。”

  贺无名听见这称呼不由得一愣,她看向老者的遍布沟壑的面容,又看向了他混浊的双眼……

  “师……师父?”

  “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