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吴文巽来到了祝秋的院子里,想见一见祝秋。不知为何,这几日祝秋总是推说身体不适,许久没有见他了。

  他走进院子,看见绿蕊正在门口候着,便走上前去,请求绿蕊通报。绿蕊摇了摇头,低声道:“表少爷请回吧,我家小姐这些日子实在是累了,想好好休息。”

  吴文巽刚要开口,却敏锐地听见了屋内传来了什么声响。武林中人,有内力傍身,耳力向来比常人优秀些。他有些狐疑地看着绿蕊,问她:“她可起来了吗?”

  绿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表少爷,小姐就算起来了,没有传唤我,我也不敢进去一探究竟啊。”

  吴文巽体会绿蕊的难处,他知道祝秋对待下人一向严格,绿蕊向来是不肯违逆祝秋的。他唯有笑了笑,道:“好,那便让她好好休息吧。我来只是想同她说一声,外公怕表弟婚事拖得太久引人笑话,舅母闹得厉害,外公无奈之下决定给暗影派扬州堂送些金子去把陈八和秦源赎回来。婚事如无意外,定在了下月十五。祝家世叔也派人捎了口信来,说他后日便可抵达苏州。若是阿秋起来了,还麻烦你帮忙转告一声。”

  “一定。”绿蕊说着,颔首一笑。

  吴文巽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祝秋紧闭的房门,无奈地笑了笑,转身离去了。

  屋里,贺连璧把祝秋按在身下,怎么也不肯起来,让祝秋动弹不得。

  “你想见他?”贺连璧不满地问。

  “他似乎有事找我,我得去听一听。”祝秋回答。

  贺连璧生气地狠狠亲了她一口,问她:“你是我的好姐姐,还是他的好阿秋?”

  祝秋刚要开口回答,又听贺连璧气鼓鼓地道:“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回答,若是回答错了,我就……”说着,却又停住。

  “你就怎样?”祝秋笑吟吟地问着。她本想认真回答,听见贺连璧如此说法,不禁好奇她究竟还有什么招数。

  “我……我还能怎么办,”贺连璧看着祝秋,一时泄了气,“还不是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说着,她翻身躺下,闷闷地玩着手指。

  祝秋微微侧头看着贺连璧,无奈一笑。她轻轻拉过贺连璧的手,安抚着这只炸毛的小羊羔。

  一句话都没有说,贺连璧登时缴械投降,她对她一点抵抗力都没有。

  “只要我在你身边,你便只能想我,别的人或事,你一概都不许想!”贺连璧转头看向祝秋,故意做出凶巴巴的模样来。

  祝秋看着眼前的小丫头,心中一动,唯有满嘴应了下来:“好,只想你。”

  贺连璧满意地笑了。她侧过身来,和祝秋相对着,望着祝秋的眼睛,想了一想,终于还是问她:“你想和我学武功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祝秋有些奇怪。

  贺连璧答道:“你和我学,我教你暗影派的轻功,以后遇到危险了,就不会跑不过了。”

  她说着,又对着祝秋强挤出一个笑容来。贺连璧觉得三门中人没一个靠得住的,看似一心一意对祝秋的表哥关键时刻冲动坏事,口口声声宠她爱她的外公到了紧要关头也会选择舍弃她,那个从未露过面的叔父就更不用提了。偌大三门,竟无一人全心全意地对她!

  而祝秋偏偏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三门上,就算因这些人所作所为感到心寒,也不会舍弃三门……如此一来,祝秋以后的危险怕是不会少,而且多半是被三门中人自己坑的。

  如今看来,贺连璧迟早会离开她,她不能一直在她身边保护她,又没有靠得住的人,只能让她自己保护自己了。

  “我一个三门中人,学暗影派的功夫?”祝秋轻笑着,反问道。她知道贺连璧心中所想,也知道这是一个不切实际的设想。

  “就算学不了我暗影派的武功,学你祝家自己的武功也足以防身了。”贺连璧忙道。

  祝秋愣了一下,苦笑一声:“我若能学祝家的家传功法,我早就学了。可我从小到大,根本没见过那所谓的功法,从何学起呢?”

  “你父亲和你叔父不教你吗?”贺连璧十分奇怪,“我娘就算再不喜欢我,也是手把手教我武功的……虽然我也挨了不少打。”

  祝秋垂了眼,淡淡一笑,答道:“我也不知为何他们不愿教我,倒像是一直防着我一样,仿佛我是一个外人。”因为她姓祝却不会祝家武功,刚从木家回到汉阳的时候,还受了不少的冷嘲热讽。所幸,她后来那样努力,一边开义诊,一边尽心打理祝家事务,赢得了一些好名声,这才稍稍平息了些流言。

  贺连璧看着祝秋,一时语塞,却听祝秋又道:“你放心吧,绿蕊也是会功夫的。她身法虽不是很出众,但是有一把伞,是我找人专门为她设计的,暗藏机关,若有机会用出来,也是不可小觑的。遇见你之前都是她保护我,有她在我身边,我的处境也没有那么艰难。”

  贺连璧最听不得祝秋说这样的话,越听越难过,越听越心疼她,到最后还是只能默默地挪到她跟前,一把抱住她,用行动安慰着她。

  祝秋轻轻叹了口气,也伸手回抱住贺连璧。她闭了眼,贪恋着这片刻的安稳。没人能给她这样的感觉,除了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祝纬已到了苏州。听到这个消息时,祝秋正在抚琴,那一瞬间,一向不通乐理的贺连璧都听出了她琴声中的心慌与恐惧。

  “你怎么了?”贺连璧问。

  祝秋垂了眼,按住了琴弦,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没什么,”祝秋答道,“我要去等着迎接我叔父了。”说着,便要起身。

  “你叔父一走就是几个月,究竟去做什么了?”贺连璧忙跟在祝秋身后,一边问着,就要一起出去等着。

  “秘密。”祝秋说着,神色又不太对劲了。她看了贺连璧一眼,眼神中似有躲闪,勉强地微微一笑,抬脚便走了。

  贺连璧心中有惑,却怎么也猜不出来祝秋究竟在隐瞒什么。她看祝秋要走,来不及细想便忙提着裙边追了上去,紧跟在祝秋身后,一直到了大门前。

  木府来迎接的人已在大门边准备好了,几个小辈都在那等着。吴文巽见祝秋来了,殷勤地凑上前来,问了一句好。跟在祝秋身后的贺连璧见状,忙轻咳了一声。祝秋听见,也只是淡淡一笑,十分客套地回复着吴文巽。

  正说着话,突然听见门外嘈杂起来,祝秋向外走了几步,远远眺望,只见木晖正引着祝纬向这里来。两人都骑着高头大马,看起来好不威风。木府众人都是满脸笑容,做出开心会客的模样,然而祝秋却依旧面色凝重,直到祝纬快到跟前,她才勉强自己保持着一贯温柔的笑。

  这一切都落在了贺连璧眼中。贺连璧顺着祝秋的目光看向祝纬,把祝纬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祝纬今年三十岁,刚到而立之年,相貌英俊,看起来意气风发,倒和传闻中一样。

  不过贺连璧还是很奇怪,为何祝纬都三十了,却还没有娶亲。她也曾问过祝秋这个问题,但祝秋每次都敷衍过去,让她更为好奇了。

  正胡思乱想间,只见祝纬已到了木府跟前。见他下了马,迎候的几人便上前一一问好。一番客套过后,祝纬看向了祝秋,笑道:“秋儿,最近叔父不在,你打理家事,辛苦了。”

  祝秋颔首垂眸,答道:“秋儿不辛苦。”

  此话一出,贺连璧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个语气和她平日里简直太不一样了!

  “我先去拜会你外公,稍晚的时候再去找你。”祝纬又道了一句,然后微微一笑,抬脚大步走了。吴文巽和木晖见状,便也都跟在他身后一起走了。

  祝秋却仍是站在原地,似乎是等着祝纬走远。在祝纬转了个弯后祝秋再也看不到他时,她才敛了面容上所有的笑,眼神冰冷地望着祝纬离开的方向。

  贺连璧自然是注意到了这一点。她有些奇怪,可有不敢多问,只得旁敲侧击地问了一句:“你为什么不跟着去?”

  祝秋垂眸一笑:“三门主君相会,我只是祝家的一个小姐,不适合出现在那种场合。”说着,又对着贺连璧温柔地笑,说道:“我还有事要忙,今夜晚点回去,你可以早点休息,不用等我。”

  “哦,好。”贺连璧有些发懵,只有点了点头。

  祝秋又恢复了常态,温柔端庄,仿佛方才那一瞬间冰冷的眼神从没出现过一样。她又和贺连璧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看起来一切如常,这才带着绿蕊去忙自己的事。

  可贺连璧看着祝秋的背影,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在祝纬面前的祝秋,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奇奇怪怪的。

  夜里,贺连璧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是怎么睡都睡不着。听着外边打更,原来已到了三更天,而她却仍是一点睡意也无。

  她自傍晚喝了药后便在屋子里等着,一直仔细听着外边的动向。她想等着祝秋回来,然后再如同往日一样偷偷溜进她的房间。虽然祝秋让她不要等,可她还是等了。可她却没想到,已到三更天了,祝秋却仍没有回来,院子里一点动静也没有。

  贺连璧想着,叹了口气,颇有些失落。她想不明白祝秋究竟去做了些什么?想着,她翻了个身,正打算睡下,却忽然听见院子里传来一阵脚步声,是两个人的。

  她认得这脚步声,她知道是祝秋回来了。她刚要起身,却忽然又听见传来一声响,似乎是有人跌倒。她忙要下床去看,却又听见窗外传来绿蕊心疼的低语。

  “小姐,实在不行,我们不要硬扛了。和木公说一声,也总好过现在啊。”绿蕊道。

  “你想毁了我吗?”祝秋反问着,语气里有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绿蕊扶起不小心栽倒的祝秋,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感情,低声说道:“我只想让小姐平安。”

  “你的话太多了。”祝秋轻声说着,拍了拍衣袖,又继续向她房中走。

  “小姐……”绿蕊低低唤了一声,忙跟了上去。

  “放心,我还没有蠢到把自己搭进去,”这是祝秋的声音,“我忍了这么久,难道要前功尽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