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连璧难得安静本分地在祝秋的屋子里等到了后半夜,才等到了祝秋回来。

  她听到外边声响,忙出去迎接,只见绿蕊正扶着祝秋向这边来。

  “祝姑娘!”贺连璧忙唤了一声,笑着迎了上去。

  “让阿贺姑娘久等了,”祝秋说着,和贺连璧一起来到了门前,又停了下来吩咐绿蕊道,“你在此守着,我不想被打扰。”

  绿蕊依旧十分顺从地应了,然后她便眼睁睁地看着贺连璧欢天喜地地拉着祝秋进了房门,又毫不留情地将门重重关上。

  贺连璧拉着祝秋坐了下来,关切地问:“那老头子的事,你外公如何说?”

  祝秋垂眸答道:“他让我别管。”说着,祝秋轻轻叹了口气,自斟了一杯茶,饮了一口。

  “别管?”贺连璧十分不解,“为何不管?那灰鸠老头可是想以你为饵诱杀你外祖的!”

  祝秋没有说话,只是放下茶杯看着贺连璧,欲言又止。

  “那灰鸠究竟是什么身份?”贺连璧又问。那灰鸠身上处处都是谜团,她实在是太好奇了!

  “他说,这种陈年积怨轮不到我们管……”祝秋想了想,只觉得可笑,“我外公说,那灰鸠,是他的小师弟,是祖师卫城老前辈收养的孩子。”

  贺连璧听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谁能想到,当年卫城不止有三个徒弟?除开如今的祝、木、吴三门之外,竟然还有一个小徒弟?

  可这小徒弟和她暗影派又有什么关系?

  “可,可江湖上从来没听说过这号人物啊!而且,若那灰鸠真是你外公的师弟,那他怎会和你们三门结下血海深仇?”贺连璧忙问着,她有太多想不明白的地方了。

  祝秋轻轻叹了口气,无奈地道:“我外公说,五十年前,卫城祖师弥留之际,分立三门。祝家承袭了阵术,木家承袭了医术,吴家承袭了剑术。灰鸠入门最晚,当年又只有十四五岁,还未学成,祖师没来得及传授他什么便撒手人寰了。灰鸠性子偏激,没能学成出师,三门又各立门户,他心中不平,起了贪念,便把目标放在了卫城祖师的遗孀和孤女身上。卫城祖师给自己的女儿留了一套独有的内功心法,可怜当时小姑娘才十岁,卫城祖师的遗孀又不会武功,轻而易举地便被灰鸠夺取了心法。三门知道以后,群起而攻之……”祝秋说着,顿了一下。

  不用祝秋接着讲,贺连璧都猜的到结局,定是灰鸠落败,不然如今江湖上就不是三门,而是四门了。当年的灰鸠只有十四五岁,就算有了什么独门心法,也不见得能打赢联手的三门,听起来倒像是三家一起欺负一个孩子。

  只听祝秋接着道:“那一战,灰鸠身受重伤,发誓不再踏入江湖半步,否则便尸骨无存。三门平了灰鸠后,担心此时传出去有损师门清誉,便隐去了灰鸠的存在,因此,江湖上无人知晓‘灰鸠’之名。”

  可贺连璧听了,却只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便问:“若仅仅是如此,便也罢了,可那灰鸠为何这么恨三门?看起来倒和我母亲恨三门的程度不相上下……”她无意间说起贺无名,不禁又一愣,闭了口。

  一提起贺无名,她就会想起如今眼前的这个姑娘,是三门的姑娘,是母亲的敌人。她可以不在乎暗影其他门人对三门的看法,毕竟若他们有意见,贺连璧只管把他们打服就好,谅也没人敢说什么;可贺无名不同,那是她的母亲。

  祝秋自然是知晓贺连璧心中所想的,她此刻唯有装作不在意地岔开话题,接着说道:“我只知道,三门后来毁了灰鸠夺去的那本心法,至于别的,外公便没有再说了。想来,他们应当还对灰鸠前辈做了些别的什么,以至于让他这么恨三门。”说着,她又望着贺连璧,温柔一笑:“放心吧,有我外公在,不会出事的。”

  “我们还是年轻,竟对江湖上许多事情一无所知。”贺连璧道。其实,贺连璧也注意到这个故事有太多不合常理的地方了,只是她碍于祝秋,不想指明罢了。

  “他们有意隐瞒,我们如何知晓!”祝秋说着,似有些困倦了。她闭了眼,轻轻揉了揉太阳穴,又悄悄看了贺连璧一眼。

  贺连璧见祝秋面有疲乏之相,知道祝秋这一日根本没怎么休息过,自己也不好意思再打扰她,便站起身来,故意笑道:“夜深了,我去歇息了,祝姑娘也早点休息,莫要累着自己。”

  “你睡了一日,还要睡呀?”祝秋笑问着。

  贺连璧一挺胸,理直气壮地回答道:“我觉得我还能长个儿!”说着,她又灿烂一笑,转身便要走。

  “等一等,”祝秋却开口唤住了她,又问门外的绿蕊,“绿蕊,我让你吩咐下去熬的方子,可好了吗?”

  门外绿蕊答道:“刚从小厨房送来。”

  “送进来吧。”祝秋吩咐着。

  贺连璧心中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果然,门一打开,绿蕊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她把药放下,便又知趣地退了出去。

  “这是……”贺连璧看向祝秋,心中已然知晓了答案,只是不敢相信。

  “解忧散的解药,”祝秋微笑着,站起身来端过那碗药,又来到了贺连璧面前,柔声道,“给你。”

  “苦吗?”贺连璧问。

  “很苦,”祝秋如实答道,“而且要喝两个疗程,才能彻底解毒。这只是第一疗程。”

  “啊?那一共要喝多久?”贺连璧有些慌。

  “两个月。”祝秋十分诚实。

  贺连璧看着那黑乎乎的药,咽了咽口水,然后十分果断地向后退了一步,讪笑道:“我答应祝姑娘要办的三件事还没办完,怎能受这解药呢?我受之有愧!”

  祝秋端着碗,上前一步,柔声道:“你舍命救我,这药你当的起。而且,”祝秋说着,笑了笑,“我相信你,就算没有这药的挟持,你也会完成你的许诺的。”说着,她把药碗向贺连璧面前一递。

  贺连璧嗅着那药香,实在是想接过来,毕竟中毒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可一想到这药这么苦,她不禁又有些怯;再看看祝秋那满怀期待的眼神,她又觉得一狠心喝下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有没有可以少喝些时候的方子?”贺连璧可怜巴巴地看着祝秋。

  祝秋十分果断地摇了摇头,道:“没有,我这解药还不是很成熟,目前只能这样。”

  “有蜜饯儿吗?”贺连璧不死心地又问。

  “夜已深了,怕是难寻。”祝秋道。

  贺连璧皱了皱眉头,心想长痛不如短痛,长苦不如短苦,于是一狠下心就接过了药碗,扬起脖子一饮而尽……然后,她整个人的脸就皱在了一起,看起来极为痛苦。

  祝秋看着她这般模样,却忍不住笑了,带着爱怜的意思,口中轻声打趣道:“小孩子。”

  第二日,两人又起了个大早,去见了见木家的人。木家门客虽多,但真正姓木的却也是人丁凋零,木清虽有两子两女,只可惜他的孩子们大多短寿,到头来他也只得守着几个孙辈过日子。因此,木清对祝秋、吴文巽还有木晖格外上心。

  贺连璧也跟着见了木清。木清虽已年迈,但气色不错,身体看起来还健壮的很。他看起来是个很慈祥的老头子,但眉眼间却又透露着一股子精明。贺连璧不禁暗暗叹了一口气,她又想起了那个面容可怖的灰鸠老头。

  唉,她倒是宁愿和那灰鸠老头在一处,毕竟眼前的木府,是她暗影派的敌人。强敌环饲,她的毒还未全解,若真出了事,她可怎么办才好?

  “这位便是阿贺姑娘?”木清问着祝秋,看向了贺连璧。

  贺连璧本来想只走个过场,却没想到木清竟主动提到了她。她不由得紧张起来,又故意做出那小家子气的模样,问了声好:“见过木老爷。”

  祝秋忙为木清引见,拉着贺连璧的手走上前来,道:“外公,这便是阿贺姑娘,我在路上出了变故的时候,是她一直护着我。”

  “哦?一个病人?”木清一挑眉,颇有些不敢相信。

  贺连璧忙道:“祝姑娘言重了,我也没做什么,只是顺道被一起掳走,期间还算镇定,互相宽慰罢了。”又做出感激涕零的模样来,说道:“若不是祝姑娘,小女子这一条命已然葬送。多亏了祝姑娘,才让我捡回了一条命。”

  木清又微笑着打量了贺连璧一番,冲贺连璧招了招手。贺连璧看了祝秋一眼,只见祝秋用眼神示意她过去,让她安心。

  贺连璧无奈,只好磨磨蹭蹭地挪了过去,可是刚到跟前,便听见祝秋在她身后说道:“外公,之前阿贺姑娘得了很严重的肺痨,日日咳血,这些日子才好了。但我实在不放心,外公,你要不要再为她瞧瞧?”

  肺痨?贺连璧听见这两个字眼前一黑,随即就又感慨起祝秋的聪明才智。肺痨二字一出,整个木府估计没人想主动接近她了吧。人人退避三舍,那才好呢!

  果然,木清也没有如祝秋所说一般把脉,只是看了看贺连璧的面容,点了点头,道:“气色不错。”又对祝秋道:“外公相信你的医术,你的医术要比木家人还要高明,晖儿也该当向你请教。只可惜晖儿如今只想着娶媳妇儿,倒懒怠了。”

  一席话,说的一旁的木晖脸都有些发红,木晖之母秦氏脸上也有些挂不住。木晖尴尬地笑了几声,道:“表姐聪慧,孙儿愚钝,孙儿定会多向表姐请教的。”

  吴文巽也忙附和着,笑道:“阿秋历来是我们中最聪慧的那一个,也是最用功的那一个,我们是比不上的了。”

  木清只是笑,指了指吴文巽,道:“你这小子,从前天不亮便偷偷出来练剑,不敢让人知道,如此刻苦,怎么又自谦起来了?”又道:“我家三个小辈,各有各的长处,秋儿聪慧,巽儿刻苦,晖儿呢,是个老实的。”

  贺连璧听了只想发笑,看来这木家老爷子是不怎么喜欢自己的嫡亲孙儿的。不然,也不至于当着她一个外人的面说这些。

  “好了,我们在这里说话,倒把阿贺姑娘晾在这里了,”木清说着,又看了一眼贺连璧,问道,“阿贺姑娘,让你见笑了。我们招待不周,姑娘如不介意,老夫让人带着姑娘去转一转我这木府,全作赔偿。”

  得,这是要支开她了。

  贺连璧忙笑着应对道:“小女子一直听祝姑娘说木府的好,正想去瞧瞧呢。”

  赶紧脱身,保平安!趋利避害的本能让她在木清面前多待一刻都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