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绿蕊一进贺连璧的门,便发现了地上的那一滩血迹,以及在床上不省人事的贺连璧。

  绿蕊不懂医术,一时有些慌,连忙去请祝秋。祝秋正在书房翻看医书,听见绿蕊来报,翻书的手顿了一下:“她呕血了?”

  “嗯,一滩黑血。”绿蕊十分紧张。她可不希望这祝府里闹出命案来。

  “她说过,她有呕血之症,她应当习惯了。我去看看,应当没什么大问题。”祝秋随口说着,放下了手里的医书,起身在身后的书架上翻找着什么。终于,她的手停了下来,从中抽出了一张折起来的纸,塞进了袖中。

  “对了,”祝秋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事一样,问绿蕊,“昨夜,四处可有异动?”

  绿蕊十分不解:“无人来报,一切正常。”

  “一切正常?”祝秋轻笑,“这可不是一切正常。”

  祝秋说着,抬脚便走。绿蕊紧跟其后,慌乱之中还不忘提上药箱。

  “不用带药箱了。”祝秋吩咐着,迈出了书房的门。

  绿蕊颇为诧异,可她一向不敢违背祝秋的命令,只好老实地放下了药箱,忙跟在祝秋身后去了。

  贺连璧睁开眼时,便看见坐在床边的祝秋盈盈笑着。房间里只有祝秋,绿蕊则在门外守着。

  “你醒了。”祝秋道。

  贺连璧还有些迷糊,想活动一下手脚,却忽然感觉到胳臂上一阵酸痛。她想抬起手,却是一点力气都没有,动也动不得。

  昨夜里的记忆涌上心头。她记得自己吐了一口血,然后便昏过去了。而她当时推测的呕血原因,她也想起来了。

  “你们这是做什么?”贺连璧咬牙问着。

  祝秋看着贺连璧,只是轻笑。她看起来一如既往的温柔可亲:“我倒是想问问,暗影派少主驾临寒舍,意欲何为啊?”

  贺连璧一愣,又故意装傻:“祝姑娘,你在说什么?”

  羊入虎口、羊入虎口!

  人人都说暗影派是邪门歪教,是魔教!可她堂堂暗影派少主,怎么在这祝府却总有一种自己才是那人畜无害的名门正派之感?

  “少主做戏的功夫的确让我惊叹,”祝秋仍旧保持着那端庄的微笑,却故意凑近了,在贺连璧耳边低语,“可你毕竟只是个小孩子,骗不过我的。”

  说着,祝秋直起身子,从袖中抽出了她方才从书架上拿下来的纸,小心打开,呈现在了贺连璧眼前。

  是一幅画。

  “少主,”祝秋低头看了一眼那画,又故意笑着问贺连璧,“这姑娘是你吧。”

  贺连璧看了一眼那画,眼前一黑,连连叫苦。

  她去岁生辰时,夜枫曾请了一个画师来为她作画像。原本自然是收在了雁门堂里,而这幅画像是后来仿做的。

  祝秋看见贺连璧的反应,颇为满意。她把画又收了起来,一边收,一边娓娓道来:“我祝、吴、木三门在江湖上也算有些人脉,我听说那画师曾为暗影派少主作画,便请那画师又按照记忆里的画做了一幅。我方才给你看的这个,便是我随手描摹的,不知少主可还满意?”

  贺连璧一时哭笑不得:“你找我的画像做什么?”

  “人人都说你是暗影派最艳,可我偏偏未曾见过。一时好奇,便求了幅画,聊以慰藉。”祝秋说着,又是盈盈浅笑,看起来温柔无比。

  然而贺连璧此时已窥破了她那温柔外表下的真面目。这可不是个善茬!

  “所以,你见我第一眼,便认出我了?”贺连璧故作镇定,还想调整一个轻松的姿势。她如今这样瘫在床上,实在是一点气势都没有,根本不是她暗影派少主的风格。

  “嗯,一眼就认出来了。少主名不虚传,纵使灰头土脸,也是艳压群芳。”祝秋如是说。

  贺连璧忽又想起了祝秋给她把脉看诊时的那些过分的举动,想起了她不安分的手指在自己胸膛上划动……她一时红了脸,又微微有些恼怒,半晌,才又说出一句:“你故意害我!”

  “暗影派少主造访我祝家,祝家自然要好好招待。毕竟,”祝秋微笑着说道,“来而不往非礼也。”

  “你给我下了什么药!”贺连璧故作凶狠地问着,然而这凶狠似乎并没能威慑到祝秋。

  祝秋依旧是浅浅笑着,如实答道:“那是我自制的毒药,名唤解忧散,专门针对江湖人士的。若不催动内力,便不会发作;若是催动内力,便视情况发作。你内力催动越多,毒就越厉害。”又道:“少主好福气,是第一个用上这药的。撑了十三天才忍不住催动内功,也的确出乎我的意料。”

  贺连璧一时哑然,她根本没听说过这个药。她又陷入了深深的恐慌中:用内力就会毒发,不用内力便注定陷在这祝府,逃都没法逃。这祝家大小姐手段又这样高明,她怎么能玩的过!

  “你这药可一点也不解忧!”贺连璧没好气地道。

  “解我之忧,非解你之忧。”祝秋浅浅笑着,答道。

  “堂堂三门,竟也会下毒!”贺连璧气得直骂,“我以为,只有我们暗影派才会做这样的事。”

  这话根本没有刺激到祝秋,祝秋淡然答道:“少主趁着我叔父不在家中、守卫空虚之时潜入,非常时期,自然要用非常手段了。”祝秋说着,又是一笑,伸手帮贺连璧理了理鬓边碎发,柔声问道:“少主还没回答我呢,潜入我祝府,意欲何为啊?”

  贺连璧觉得祝秋此人简直有一种魔力!明明是在审问她,看起来却还是一副对她无限关怀的模样……她究竟是怎么想的啊!

  贺连璧自然是不能把真实意图说出来的。她眨了眨眼睛,故意调笑道:“我来祝府,只为采花。”

  “采花?”

  “嗯,采花,”贺连璧轻轻笑了,“我听说祝家大小姐是个世间少有的美人,特潜进祝府,只盼可以一亲芳泽。”她说着,又挑了下眉,故意拿眼睛打量了一番祝秋。

  “哦?”祝秋听了,又轻轻凑近了,手指故意抚上了她的眉毛,轻轻描摹着她的面庞。

  贺连璧又紧张起来,呼吸不自觉地变快了。她看着祝秋含着笑意的眼,这才真正意识到祝秋才是这江湖上真正的大魔头,她这种修为尚浅的小妖女根本不是对手。

  江湖上还有人说祝秋是慈悲心善的圣女……到底是从哪传出来的谣言啊!

  “少主总是满嘴谎话,”祝秋说着,凝视着贺连璧的双眼,手指轻轻移到了贺连璧的唇上,微笑着道,“小孩子不可以说谎哦。”

  贺连璧也望着祝秋的眼睛,一时局促起来。她实在是没招了,根本不知道该做什么,索性破罐破摔:“姐姐,你饶了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挑衅祝家了。”

  能屈能伸。

  祝秋却笑了,她轻轻摇了摇头,道:“暗影派少主的话,还有人敢信吗?”说着,她收回了手,拍了拍衣袖,站起身来,道:“少主,这药效再过两个时辰便没了,到时候少主便可行动自如……啊不,也不是行动自如,若少主还要催动内功的话,也还是会毒发的。少主若是想要解药,那还是趁早来同我说实话的好,毕竟,我的独家秘方,自然也只有我有解药。”说罢,她转身便要走。

  “你何不杀了我痛快?”贺连璧嚷嚷着,“三门暗影水火不容,你杀了我,大功一件!总比现在这样折磨我要好!”

  “少主是暗影教主亲女儿,我可不敢得罪。激怒暗影派教主,于我有什么好处?不然,若有朝一日,暗影门人围攻我祝府,我祝府怕是担当不起。”祝秋说着,回眸一笑,眼里依旧温柔似水。

  贺连璧故意发狠,咬牙道:“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已然得罪了我暗影。”

  祝秋微微一笑:“我不信少主会把此事宣扬出去。毕竟,这事若让江湖上知道,只怕是会惹人耻笑。少主放心,整个祝府,只有我一人知道少主身份,少主如今的处境也没有那么难堪。”

  贺连璧一愣,还没反应过来,祝秋便已飘然而去了。她气的牙痒痒:祝秋之话不假,这事说出去也太丢人了!简直毁了她暗影少主的一世英名。

  她气得想要捶床,可偏偏手上无力,连捶床都捶不了,只能瘫着。

  她就不该来祝府!若不是为了给母亲寻寿礼,谁愿意来这啊!在她雁门堂吃香的喝辣的,还有夜枫千方百计地逗她开心,比在这祝府舒坦多了!

  想到母亲贺无名,她不由得又叹了一口气。

  贺无名生性冷漠,连对自己女儿也一向冷淡。她这一辈子似乎都在卯足了劲同三门作对,对别的事情一点激情都没有。二十年前,在贺无名只有十九岁的时候,她便创立了暗影派,从此一心一意对付三门。

  贺连璧记得,母亲少有的动情时刻,便是在提到祝家的时候。贺无名曾说过,祝家有她最想要的。贺无名对贺连璧一向严苛,贺连璧便费尽心思、想方设法地讨好贺无名。既然祝家有贺无名想要的,她便潜进祝家为贺无名取来。

  三门师出同门,都有自己祖传的独门秘笈,一般来说只有当家主君才有资格习得。三门便是仗着祖传秘籍才在江湖上拼得这般地位。贺连璧想,母亲这般和三门过不去,多半就是为了秘笈。

  只可惜啊,她的身份已然暴露,祝秋一直提防着她……她怕是不能为母亲寻得秘笈了。

  “如今连个消息都递不出去,也不知夜枫会不会来救我,”贺连璧心想,“唉,想什么呢?夜枫是肯定会来救我的,可夜枫来救我时,必然兴师动众,那我在祝府的糗事,岂不是要闹到人尽皆知?”

  想着,贺连璧咬了咬牙:“还是靠自己吧。”

  不就是个祝家大小姐吗?还能吃人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