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床占了房间的一半位置。
少女眼珠子转了转, 随后扫向承桑意,对方烟姿玉骨,由上而下, 骨子里透着一股矜贵。
再看看这张床, 她品了品, 问承桑意:“我问你啊,这张床上睡过几个人。”
“我一人罢了, 城主跑了以后,我才买回来的。”承桑意含笑,看着稚气不懂事,肚子里的鬼主意多着呢。
还知道那么深的事情。
一听只有一人睡过, 少女彻底放心了,翻身跃上,舒坦地躺下。
“你的城主为何不要你。”
人躺着, 话还是不停。承桑意也不介意,顺势躺在她的身侧,“大概嫌弃我长得不好看。”
“啧啧啧, 那人眼睛多半是瞎了。你是我醒来见过最好看的女子。”少女洋洋得意, 眼珠子又是一转, 好奇地问承桑意:“我还没问你,你怎么带我回来?”
“长夜漫漫,寻个说话的人罢了。你孤独吗?”承桑意问。
两人笔直的躺着,肩膀靠着肩膀, 没有越矩,没有靠近, 更没有暧昧的举止。
少女回道:“确实很孤单,我醒来后也没人和我说话, 我见到你,才有人说话的。对了,你叫什么?”
承桑意失笑:“你都随我回家了,还不知道我的名字?”
“你也不知我的名字呀。再者名字不过是一称号罢了,无关紧要。张三李四王五赵六,无甚新奇之处。我叫长明。”
少女声音清脆,喋喋不休,丝毫不怯弱。
听到‘长明’二字,承桑意眸色骤然变了,忍不住伸手攥住长明的手腕。
“你抓我做甚?我说的不对吗?”
“对,你说得都对,我唤承桑意。”承桑意内心悸动,丝毫不敢露出来,徐徐松开长明的手,忍不住侧身望着她。
两人四目相接,屋内骤然安静下来。
承桑意抿唇抑制自己的激动,而长明却直勾勾地看着她:“你好像在哭?”
“你看错了,谁会好端端哭。”承桑意理屈,伸手捂住她的眼睛,迅速擦净自己的眼泪。
待松开手,承桑意已恢复常色,轻甩衣袖,举止缥缈,看得长明心花怒放。
“你可真好看,城主一定是眼睛不好。”长明轻叹一声,而后主动握住承桑意的手腕,“你是不是喜欢我?”
她又说:“只有喜欢才会让人无缘无故的对人好。”
“你很聪明,我对你一见钟情。”承桑意低眸,不敢面对长明的直视。
这句话,迟了百年。
“长明,我喜欢你。”她说。
长明掩唇笑了,“你可真实诚,也很傻,难怪会被人家抛弃。罢了,我陪你,若是你家城主回来了,我再走。”
“那、我谢谢你。”承桑意笑了,泪水在眼中转了转,回头之际轻轻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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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里添了位新主子,衣食住行都要改变了,承桑意本是辟谷,这回让人变着花样做吃的。
长明刚住了两日,凌霄宗的弟子就找上门来了,想要请小祖宗回山。
“我不回去,再住上几日,你们告诉丹青,不必担心我,让她好好修炼。”长明摆摆手,觑了承桑意一眼,城内有吃的有喝的,过得很是舒畅。
弟子们面面相觑,与承桑意说道:“承桑夫人,我家宗主说小祖宗敢醒,前尘尽忘,望您见谅。”
“我知道。”承桑意点头,“贵宗的恩情,我记住了,来日再报。”
凌霄宗的弟子行礼走了。
长明望着对方离开,转头问承桑意:“什么恩情?”
“小小的恩情罢了。我还有两座城池呢,你可要去看看?”承桑意避开她的话,“都很热闹的,你也会喜欢。”
长明是喜欢热闹的小狐狸。
果然,长明的眼睛亮了起来,“去啊,你有三座城池,都是那人的吗?”
“对,都是她的。她跑了,我捡了大便宜,你说,我是不是该高兴?”承桑意转头问她。
承桑意歪靠在坐榻上,肌肤雪白,满身清冷。
长明迎上她的视线,笑得直不起腰,“跑了便跑了,给你这么多东西,也是不错的,也算对得起你。”
“对得起我?那这百年孤独如何说呢?”承桑意轻阖眼眸,心跳怦然。
百年的时间太久远了。
久到她快分不清日月时辰,久到她想放弃生命,可丹青每年都会告诉她:长明会来的。
简单五个字,撑着她度过一日又一日。
屋内有些寂静,承桑意眼底晃动着水泽,长明默默注视她,日光将她细腻白皙的面容勾勒出完美的轮廓。
这样的女子,有实力有地位,却说她孤独寂寞。
长明撇撇嘴,眼睫轻颤,“你就是被伤了心,至今还没走出来。惦记着前面那位呢。”
“你过来。”承桑意朝着少女招招手。
长明巴巴地过去了,刚靠近,对方直起身子,勾住她的脖子,直接吻了上来。
长明:“……”这么直接吗?
心忽而跳了起来,沉寂百年的心活了。
软玉温满怀,剧烈的心跳撞上了同样剧烈的心跳。
冷冷的香气在鼻尖萦绕,染出几分从未有过的旖.旎。
长明眨了眨眼睛,唇角贴到柔软的唇角,一股奇异的香气飘来,让人心神飘荡。
心跳到了嗓子眼时,承桑意松开她,“高兴吗?”
长明下意识舔了舔自己的唇角,有一股奇妙的感觉,她点点头,“很刺激。”
听,多坦诚的话。
承桑意笑了,“你想试试吗?”
“不想。”
承桑意:“……”
少女轻飘飘的拒绝承桑意的话,让承桑意红了脸,“你、不喜欢?”
“你亲我就好了。”长明语焉不详地回了一句,屁颠屁颠转身走了。
日子忽而快了起来,承桑意有些恍惚,直到听到长明出门召唤婢女的声音。
她说:“我想喝酒,晚上我与承桑夫人饮一杯酒。”
承桑意轻笑一声,还是喜欢喝酒、烤肉。
不记得从前,习惯却没有改变。
承桑意舒心,有些犯困,听着长明絮絮叨叨的声音,她迷糊地睡了过去。
百年来,她第一回睡了好觉,没有梦没有惊醒。
醒来的时候,酒已备好,肉还没烤,院子里架起了火,长明围着火转圈,不知在忙些什么。
睡了一觉,承桑意的精神好了许多,走出门,“你在做什么?”
“你醒啦,你烤肉吧。”长明很自然的将烤肉的任务交给承桑意。
承桑意挑眉,“又吃烤肉,换一个,我带你去酒肆。”
“酒肆?”长明疑惑了一瞬,下一息,承桑意握住她手腕,“城主,我们出去吃。”
长明亦步亦趋地跟着对方,凝着对方纤细的手腕,唇角一撇,甚好。
承桑意多年不去酒肆,随意找了一间屋舍大的,拉着长明进去。
“你出来吃东西,要给钱吗?”
“你说呢。”
“我觉得不用给的。”
承桑意淡笑一声,“要给的,不能吃白食。不过今日我带着钱。”
灯火煌煌,两人手牵手着,身影重合。长明回头看着两人重叠的影子,扬眉笑了。
大堂内挑了个座位,两人落座,长明左观右望,好奇道:“你常来?”
“第一回,辟谷。”
“真无趣。”
长明托腮,好整以暇的看着对面的女子,眉眼清冷,顾盼生辉,她玩笑道:“我觉得我捡了个大便宜。”
“是吗?分明是我捡了个便宜。”承桑意冷笑一声,“跑路的城主给我数千年的寿命,又将三城理得井井有条,一切都很妥善,然后,她再跑了。”
“我觉得你的话,有些奇怪。”长明说道,“我给你捋捋,这里这么好,她跑什么呢?”
承桑意意味悠长道:“外面的野花更香,你懂吗?”
长明瞬息就懂了,甚至露出同样神秘的神色,悄悄靠过去:“有你好看吗?”
“没有。她眼瞎了。”承桑意偷笑。
长明没看懂她的笑容,还点点头,十分赞同她的话:“对,眼睛瞎了。”
“所以我来找你了。她找一个,我找一个,甚好,你觉得呢?”承桑意说道。
承桑意语气玩味,说话间,修长翻卷的眼睫轻颤,十分狡黠。
什么都不懂的长明上钩了,“说得也是,不能亏了自己。你用了百年才想明白这个道理,太晚了。我若是你,一日一个美人,左拥右抱,极为快活!”
承桑意:“……”她忘了长明擅虎狼之词。
话匣子打开后,长明喋喋不休地拉着承桑意说话:“我们宗门内有许多道侣,听说结成道侣有助于修行。便有弟子四处沾花惹草,啧啧啧,我亲眼见过两个女子抢一个女子,打得可精彩了。”
“打架前的事情,你也看到了?”承桑意觉得哪里不对,捉奸现场啊。
长明明亮的大眼睛闪了下,理所当然道:“见到了,不就是双修,我烤兔子,他们双修,与我无关呀。我兔子烤好了,正好一面吃肉一面看她们打架。不过呢,功夫差了些,打来打去,都没有你一招有用。”
承桑意扶额,她就不该开这个头。
长明还在说:“这不是寻常的事情呢,还有些更不寻常的事情。我告诉你话说,我那些徒孙们喜欢在林子里……”
话没说完,承桑意捂住她的嘴巴,“好了,你别说,我都知道了。”
长明兴奋,有种见到同道中人的熟悉感,“你也见过?”
承桑意:“……”我是这个意思吗?
绝对不是。朕曾经也是一朝女帝,犯不着跑到林子里看人家野鸳鸯。
她顿了顿,摇首:“没见过。”
“哦,有空带你见见。”长明十分阔气。
承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