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两耳不闻窗外事, 睡到黄昏,贵妃来了。
自那日传话失败后,皇后就没见过四妃。
皇后懒洋洋的爬起来, 隔着屏风见到了风姿绰约的贵妃娘娘。
“殿下是什么都不想管了吗?”贵妃惋惜着从屏风后走出来, 目光恰好与皇后对视, “您瞧您这般,是真的想被废后吗?”
“我正求着陛下废后呢。”皇后抬起手臂, 露出手腕上的血玉镯,在贵妃面前晃了晃,“你看到了吗?你的表妹已丧心病狂。”
贵妃步子顿住,目光凝结在皇后的手腕上, 那一瞬被刺疼了,“这是什么?”
皇后让李瑶退下,自己盘膝坐了起来, “我是妖,这是陛下为束缚我给我设的禁制,她疯了。”
“你是妖?”贵妃不由笑了起来, “您别与我说笑话了, 您怎么就是妖了, 莫不是被外面的事情逼得脑子坏了。我几日不来,您这么变成这副模样。”
皇后也是叹气,灵力被封存,若不然倒可吓唬她一下。
“你能带我出宫吗?”皇后也不强求了, 不信就不信,将她带出宫也是不错。
贵妃面露惋惜, “殿下已无母家,出去又如何, 您能养活自己还是怎么着,出去后活得下去吗?”
这点提醒皇后了。手镯一日不去,她出宫也是不成。
皇后打消出宫的念头,无趣的拨动着血玉手镯,脑海里快速转动着,她问贵妃:“你愿意帮助陛下脱困吗?”
“如何帮?”贵妃紧张的上前一步。
她是安国公的女儿,是陛下的表姐,自然盼着女帝安好。
皇后主动说道:“我死了,陛下就脱困了。”
“您这是给我挖坑呢。”贵妃旋即失落,“陛下对您的心意,还不明白吗?顾家谋逆,她费了多大的心思才保全您,我都看在眼中,我若把您弄死了,她不得疯了。”
她是过来人,明白自己表没对皇后的心思,就看昨夜,闹到那般地步,都没有松口。明眼人也知晓陛下是在意皇后的。
这么多年来,陛下难得有了喜欢的人,她也高兴呀。
“您还是安生地待在宫里,莫要胡思乱想了。”贵妃揉揉自己的脖颈,神色疲惫,“我不明白外面怎么会出现那样的谣言,群臣又怎么会深信不疑呢。”
皇后撇嘴,邵循为人刚正,旁人自然深信不疑。
但皇后没有说,反而笑着安慰贵妃:“你来了也无异,我不死,她便与全天下作对。”
贵妃瞥了她一眼,“您消停些,别胡闹,总有澄清的办法。”
皇后没理她,转身躺下了,缩进被子里,“没有办法,这就是真相。”
面对真相,承桑意只能顺从。
她的皇后确实是妖,百口莫辩。
贵妃急忙上前去拉着她,“您别睡啊,我来是想问问您可有什么自证的办法。”
“没有办法,就等着死。”皇后拂开她的手,转头看着她,冷冷道:“你若将话传出去,也不会有今日的局面。”
贵妃心虚极了,讪讪道:“我想传话来着,突然陛下来寻我,我、以为没什么大事。难不成,是有什么秘密吗?”
“没有秘密,你回去吧,与德妃好好过日子。”皇后仰面躺下,她知道,在这座宫殿内,她们所有人的命运都掌控在承桑意的手中。
没有办法。
她只能等承桑意突然开窍。
只是,她会开窍吗?
贵妃走了。皇后起来,穿上棉衣在椒房殿内外走了一圈,最后在西边草地里找到上回还没有放完的烟火。
她看着烟火,久久出神。
最后,她将烟火搬到更为隐秘的地方,累得喘气。
回到椒房殿的时候,殿内已摆膳,承桑意坐在案牍后,脸色差的很,眼下一片乌青。
“今日免朝,你昨夜干什么去了,约会哪位娘娘?”皇后大咧咧在承桑意对面坐下,端起汤碗就抿了一口,美滋滋地看着她。
承桑意听着声音,徐徐抬首,“你很高兴。”
“是挺高兴的,看你这么为难,我就高兴。”皇后挑眉,语气嘲讽:“你瞧瞧你,一朝君主,落魄成这般,说到底,你还是没有用。你困住我又如何,抵不住悠悠众口。你放了我,我替你解决这些麻烦事,如何?”
承桑意凝着少女灵动的面容,心慌了一瞬,她觉得自己快要留不住长明了。
缄默一息后,她冷冷拒绝:“你死了这条心,朕会保下你。”
“真是倔强的人,吃这个。”皇后心情很好,热情地给她夹菜,一点都不像之前愤怒的模样。
承桑意看着碗中的鱼肉,没有去碰。
皇后嘲讽她:“菜是你带来的,我刚刚吃,你觉得我会有空下毒?”
“不是怕你下毒,而是你的情绪。”承桑意观察入微,皇后对她的态度发生了大转变,就像是释怀了。
但她觉得皇后没有释怀,像是在密谋什么。
皇后淡笑:“我的情绪很好,你不吃我吃。”
矫情,给你夹菜也不好。
皇后自己夹菜吃,她爱吃肉,碗里都是肉,无忧无虑地吃着,忽视对面的承桑意。
承桑意不吃,皇后一人吃完了一桌菜,而承桑意一直默默看着她。
等皇后放下筷子,她才问:“皇后,你后悔了吗?”
“不后悔,毕竟你长得这么好看,有什么可后悔的。”皇后擦擦唇角,对上承桑意黯淡的眸子:“承桑意,以后若遇到喜欢的女子,别这么霸道,温柔些,你该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像我这么乐观。”
承桑意低头,像是被霜打了一般,缄默如初。
皇后托腮,徐徐道来:“你心中有恨,恨太后,不信任何人,那日我回来,你若对我好些,说些好听的话,我也会陪着你。但你用了最偏激的手段,我跟着你,失去自由,没有安全。承桑意,你懂无助的感觉吗?”
殿内安静一刻,承桑意依旧没有辩驳,甚至,什么都不愿说了。
皇后摸不透她的想法,帝王心思诡异,自己也懒得揣摩,很快,她二人就可以分道扬镳了。
承桑意枯坐良久,在皇后就要耐不住性子的时候,她说道:“朕做了一个梦,梦中,太后给朕一杯酒,酒是毒.酒,我喝了,死了。我死后,太后扶持我的弟弟登基。”
“她是我的生母,却毁了我。”
皇后眨眨眼睛,确实,太后那个老婆子确实敢做出那样的事情。
“皇后,你从未对朕坦诚。你与邵循坦诚的时候,为何不考虑告诉朕了。朕与你同床共枕那么多回,你有很多机会。但你从未言语,朕只当你功夫好,从未想过,你是妖。朕不怕妖。”
承桑意望着虚空,言语坦诚,“你从未信过朕,如何让朕信你呢。你对邵循的信任,分一点给朕,朕也不会出此下策。”
“你不信我,我也不信你。你废后,何必互相折磨呢。你让我懂了什么是‘人间的喜欢’,你不属于我,我也不属于你。承桑意,放了我,我依旧可以做你的后盾。”
“皇后,不可能的,朕不会放你。”承桑意依旧拒绝。
皇后叹气,这人可真倔,已至穷巷,不知掉头离开。
承桑意坐了须臾后,起身走了。
皇后在原地坐了许久,她唤来李瑶:“你给我拟一份奏疏,自请废后。”
那么倔强做什么呢,早些回头就好。
李瑶噗通跪了下来,“殿下,您别乱想,陛下一直在担心您,您这么做,会伤了她的心。”
“这是最好的选择,快去些,写些好听的话。”皇后摆摆手,一瞬间,她又释怀了,不怪承桑意,也怪自己错得离谱,这条命就还给顾家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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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的奏疏呈至女帝的御案上。
承桑意就扫了一眼,丢人炭盆里。
翌日,皇后又让人送来一份,照旧被丢人炭盆里。
皇后让人上午送一份,下午送一份,陆陆续续送了□□份后,终于不小心被朝臣看到。
朝臣顺应皇后之意,再度逼迫女帝废后。
大殿上百官跪请,皇后躲在门外偷偷观察,终于舒了口气,与李瑶说道:“瞧,我尽力了,好了,回去吧。”
李瑶耷拉着脸,“陛下都没说要废后,您这是做什么,自己坑害自己吗?”
“李瑶,我放你一日的假,你回家看看老娘,明日再回来。”皇后喜不自禁,脚步轻快极了,边走边蹦了起来。
“殿下,陛下若真废后,您怎么办!”
“先回椒房殿,让御膳房给我烤两只兔子吃,再搭配些酒。”
主仆欢快的回到椒房殿,皇后打发李瑶回家,坐等半个时辰后,御膳房送到烤兔子,还有两坛酒。
皇后盯着酒看了许久,托腮冥思,须臾后,她将酒倒在了床榻上。
随后,她跑去西边,将烟火都搬进了殿内。
夜幕降落,冬夜黑而沉。
皇后将烛台丢在了床上,火焰一扑而上,她拿起兔子腿咬了一口,手腕上的玉镯晃了晃,她扫了一眼,“你愿意套着就套着。”
言语下,她坐了下来,望着扑上屋檐的火,接着,火烧上了烟火,火.药一蹴而就,呲呲烧了起来。
承桑意,我送你的烟火,最后,烧了自己。
皇后继续咬了一口兔肉,沉静一刻,外面响起了救火声。
她扭头去看,门口空荡荡。她难过地笑了笑,将兔肉丢在一边,冷了,不好吃。
她望着头顶上的火,眼中映着火焰,突然间,她释怀了。
顾小姑娘,你的命还给你。我还是我,只是长明,不是皇后,不是顾云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