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瑶哭哭啼啼表决心, 大殿前跪满了朝臣,处死妖后的奏疏如雪花般飘进女帝的大殿。
承桑意望着殿外跪着的朝臣,不得不佩服邵循的心计, 更好奇她如何煽动朝臣来殿前。
女官们不知所措, 跟着女帝身后, 面面相觑。
“让他们跪。”承桑意丢下一句话,拂袖走了。
离开大殿, 她又不知该去何处,走走停停,望着深深的宫墙,天气阴沉, 如同她的心情,郁闷、焦躁。
甩开追随的宫娥,她一人朝前走, 漫无目的。
回望来时路,她久久站立,邵循给她一个选择, 是选择皇后还是朝臣。
然而, 她不想做出选择。
她望向椒房殿的方向, 心情起起伏伏,想要做些什么,偏偏又毫无还手之力。
思来想去,她还是决意去见皇后。
相比较女帝的困境, 皇后的心情显然很不错,抱着汤圆吃了两碗, 李瑶在一侧,眼眶依旧是红的。
承桑意埋进殿门, 李瑶万分欣喜,“殿下,陛下来了。”
皇后懒洋洋地看了一眼,“来吃汤圆吗?”
“你很高兴?”承桑意有一瞬不解,都这个时候,她为何这么高兴呢。
皇后放下勺子,接过李瑶递来的帕子,顺势擦擦唇角,“为何不高兴,看你的脸色就知晓你心情不好。你心情不好,我心情就很好呀。承桑意,你总说你是帝王,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你能解决眼前的困境吗?”
承桑意沉默。
“你解决不了。你若不处死妖后,就会成为偏袒妖后的昏君,这与你的念想不同。承桑意,你是要你的江山,还是要我呢?”皇后眯着小眼,唇角明艳,十分高兴。
她的情绪浮于表面,与以往一般,楚楚清纯。
承桑意高兴不起来,“你宁愿死也不愿留下?”
“这是要处死我了?不如你先废后吧。”
皇后的语气轻快,就像是在说一件最轻松不过的小事情。
皇后乐悠悠,并不怕死,也没有求女帝。承桑意的心跌至谷底,她以为皇后会怕,生死面前怎么会坦然呢。
谁不怕死呢。
皇后宁愿死,都不愿留下。
承桑意半晌缄默,心莫名疼了起来,疼得揪心,她深吸一口气,主动忽略这种情绪,“朕不会废后。”
“别说大话,你在挣扎什么?”皇后主动走向她,望着她的眼睛,“承桑意,你想做明君,若是后世提到你就想起这件事,说你是被妖后蒙蔽眼睛的昏君,你会后悔今日的决定吗?”
承桑意如同一个逼入绝境的孩子,孤独太久后遇到一个朋友,而这个朋友却要离开她,将她一人丢在绝境中。
不不不,她不能接受。
“朕会止住谣言,长明。”
皇后听到不一样的名字后,眼皮跳了跳,“你止不住的。”
皇后相信邵循的能力。
“朕会止住的。”承桑意怒吼一句,怒到即止,眼眸发红,“你为何相信旁人都不信朕了。朕对你,并无不薄。”
说完,她又皱眉,情绪外露,她又失态了。
承桑意转过身子,努力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神色清明。再度转身的时候,她又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女帝。
“朕希望你留下,陪朕过完余生,不好吗?朕也喜欢你。”
皇后听到那句‘朕也喜欢你’,心跳了起来,这是她曾经想听的话,短短几日,她觉得毫无意思。
承桑意的冷漠绝情,让她感到害怕了。
“喜欢又如何,你的冷漠让我害怕。承桑意,你是一个合格的帝王,却不是一个好的伴侣。我初见你那回,确实心动了。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女子,圣洁如月光,远的让人触不可及。”
“我试图去追寻过月光,看着井中月,高兴许久,我以为我碰到了月,殊不知一切都是假的。月依旧高高挂在云端,而我只是一个坐在井边自欺欺人的小狐狸罢了。”
“尊敬的女帝陛下,你高贵你圣洁你美貌,但这些,都与我无关。那日朝堂上你若因为我而去保护顾夫人,我也会觉得我在你心中有几分份量。你没有,你高高在上,俯瞰世人苟且偷生,你从未动过怜悯之心。”
皇后的言语苍白无力,“我以为我在你心里与众不同,到头来,和贵妃她们是一样的。”
“顾夫人并非是你的母亲。”承桑意解释,她不明白长明为何坚持保护顾家人。
顾家有罪,她是女帝,按律惩处,哪里不对?
她错了吗?
她没有错。
“我是来报恩的,顾云初救了我,我以她的身份保护顾家人,尽力去保护,哪里错了。你有你的律法,我有我的恩人守护,所以,我们走不到一处来。”皇后坦然解释,“她不是我的母亲,是我的恩人。”
承桑意眼眸发红:“你从未与朕言明,你若说了,朕自然会帮你。”
皇后嘲讽:“我告诉你,我是妖?承桑意,你喜欢的是什么,是我这个人,还是喜欢我能给你解决麻烦的能力?”
“朕……”承桑意眼眸定住,由衷的喜欢还在脸上,“朕在你心中,就是有利可图之人?”
“若我一无是处,你还会喜欢吗?你肯定很高兴,我这个人不识字,特别好骗,你吩咐一句,我巴巴地跑断腿。我若走了,你岂不是损失很大。”皇后破罐子破摔,“你喜欢的从来都不是我这个人,如同我,我喜欢都是你这张脸,而不是你这个人。试问,谁会喜欢冷漠无情的人呢。”
承桑意整个人在原地定住了,喉咙如被填了棉花一般堵住了,而皇后看着她的眼皆是疏冷。
她有些承受不住了。
“皇后,朕对你的喜欢,就这么不值一提?”
“承桑意,是你先糟蹋我的喜欢,我喜欢你的时候,你在做什么呢?”皇后撇嘴,人的感情可真复杂,利用后喜欢上了,就高高在上?
她摇摇头,将这种恶毒的想法甩出脑子里。
皇后警惕的后退一步,离承桑意远一些,哄骗孩子般开口:“不如你先废后,再解除血玉镯的禁制,我们还做好朋友,如何?”
“朕若解除禁制,你还会不跑?”承桑意不上当,“你这张嘴,满口胡言,你死了这条心,朕死了都不会废后。”
皇后露出生无可恋的神色,“你这个人,怎么就冥顽不灵呢。”
“皇后,你死了这条心。”承桑意甩袖离开。
吵完了还不放人,皇后怒视着女帝的背影,然后端起第三碗汤圆。
吵架耽误时间,汤圆都冷了。
皇后默默地舀起一颗汤圆放入嘴里,冷的汤圆有嚼劲,皇后咬了两口,想起四妃。
“贵妃她们在做什么,许久都没见了。”
殿内空荡荡,就她一人,李瑶不知什么时候就退出去了,无人回答她的问题。
皇后又吃了一颗,她想邵循了,不知邵循会不会死。
思考无果后,皇后闷头睡觉去了。
李瑶入殿,食案前也无人,殿下又去睡觉了,往日喜欢热闹的人,近日也不爱出门,也不知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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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入黑,殿前跪着的朝臣依旧没有离开,承桑意站在殿内,看着明月徐徐升起。
月光淡淡,星辰之光更为黯淡。
站立不过片刻,内侍长来报:“苏太傅来了,想见陛下。”
“不见,朕、谁都不见。”承桑意拒绝见客。
内侍长出去了。
“苏公,陛下说谁都不见,心情不好。”内侍长说与苏太傅听,“您要不明日再来,今夜天气冷,您若冻出个好坏,也是我的不是,我这就安排马车送您出去。”
“陛下不见我还是不敢见我?”苏太傅拄着拐杖,眉眼厉色,“陛下太过荒唐了,立后罢了,竟惹来了妖物。”
内侍长急了,忙说道:“哎哟,您别这么说,陛下心情不好,这事还没有定论呢,皇后殿下温柔贤良,未必就是妖物。苏公,您的心是好的,也想想家人。”
文官劝谏,只顾自己往前冲,丝毫不考虑家人的安全。上回苏公逼得顾夫人自尽,苏探花被罢黜,也是被自己父亲牵连了。
苏太傅望着灯火通明的殿宇,冷笑一声,“昏君。”
内侍长脸色大变,“苏公,慎言,您是先帝太傅不假,此事未曾定论,您岂可辱骂陛下。”
苏太傅扫了一眼内侍长,拄着拐杖走了。
内侍长气得心口疼,心里将这个老头子骂了一遍,连带着八辈祖宗一起骂。
苏太傅好歹是走了,内侍长松了口气,回殿去禀话。
女帝靠着龙椅,阖眸小憩,内侍长上前小心回话。女帝睁开眼睛,神色疲惫,“朕知道了。”
内侍长徐徐退了出去。
承桑意揉着额头,再无睡意,直起身子批阅奏疏。
夜色沉沉,外面不时传来声音,有人昏倒了,有人冻晕了。
到了后半夜,陆陆续续都倒了,内侍将人送去偏殿休息。
天明之际,人少了一大半,还剩些年轻的言官笔直地跪在殿前。
女帝免朝了,不见朝臣。
消息传到皇后处,皇后翻了个身子,问李瑶:“她以前免朝过吗?”
“没有,陛下登基后,勉励勤奋,从未缺席过朝会,这回……”李瑶欲言又止。
皇后裹着被子,有些意外,“她免朝做什么,怕了?”
她不理解女帝的做法,这个时候不是应该要服软吗,突然免朝,给朝臣不好的印象,岂不是得不偿失。
李瑶说不出来,“陛下是累了病了。”
“昨日还吵得那么厉害,我不信。”皇后翻身对着里面,不再理会承桑意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