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股怨恨随着言羽年纪的长大愈发强烈,现在言羽想做的,就只有好好陪着外婆,紧紧地把自己在这世上所剩的最后的亲人护在身边。

  所以无论别人怎么劝,无论老杨怎么说,言羽都是不为所动,可只有外婆也来劝言羽时,言羽心底便会铺天盖地地席卷起,对自己无能的厌恶来。

  窗外不知何时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四下黑洞洞的,看不清一丝街道的轮廓,偶尔有跛足的流浪猫哀嚎一声,搁着夜里的冷气远远地传到言羽耳朵里来,听得言羽愈发心烦意乱。

  随手把刚刚桌子上的那本书放了回去,言羽无声吐出一口浊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后,揉了揉脸,试图不让别人看出端倪来。

  言羽总是这样,不论遇到什么事,都喜欢自己一个藏起来独自舔舐伤口,把重担都留给自己扛,只给别人留下潇洒的身影。

  再次抹了一把脸后,言羽紧紧地闭上双眼,再次睁开时,已经把刚刚的烦躁全都藏到眼底。

  想着明天还有考试,今晚多少也得看一点书,言羽转过身,想去寻找顾淮琛,一扭头,却发现顾淮琛不知何时已经在自己身后,安静地坐在客厅的另一头,正静静地抬头仰望着背后的夜空。

  言羽一愣,刚刚伪装好的轻松表情瞬间僵在了脸上,像碎裂的石像般一点一点从脸上剥落。

  “你,你什么时候到的?”言羽张了张口,语气有些艰涩。

  要是换做以往,在接触到言羽眼神的一瞬间,顾淮琛便会浅浅地朝言羽笑一下,笑意直从眼底荡开,可是现在,顾淮琛眼底却笑意全无,只剩下深深的担忧。

  顾淮琛抿了抿嘴,默了片刻后,回答言羽道:“刚刚在卧室里,听到外面好长时间没有说话的声音,又没见你来找我,我担心你出了什么事,所以才到客厅来找你。”

  顾淮琛坐在客厅的另一头,距离言羽不远不近,那是个很绅士的角度,既不会因为距离过近而偷听到言羽和外婆的讲话,又不会因为距离过远,让言羽产生疏离感。

  仿佛顾淮琛就是坐在那里,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评价,只是简简单单、一如既往地陪着言羽,只要言羽一回头,就可以看到顾淮琛坐在那里等着他。

  在这个距离下,言羽可以可以看到顾淮琛清晰的眉眼,以及饱含着忧虑、却又因为尊重言羽的想法而不会过多打听的包容眼神,这种眼神总能给予言羽内心最深处的平静。

  两人一站一坐,一远一近,就那么静静地望向对方,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过了片刻后,言羽抿了抿单薄到有些缺了血色的下唇,朝顾淮琛的方向走去,最后在顾淮琛旁边不远处的沙发上坐下,看着顾淮琛的双眼,静静地开口道:“陪我复习了半个月了,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这句话不咸不淡的,被言羽说得没什么感情。像是随口的一句闲聊,又像是质问,仔细琢磨下,又仿佛像是带了点委屈的倾诉。

  顾淮琛看着言羽的双眼,似乎想从那双勾走自己魂魄的眼眸中,探究出其中最幽微的情绪变化。

  两人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对方的眼睛,谁都没有先退缩,一楼地下传来刘姨打扫卫生时哼歌的声音,更衬得二楼如沼泽一般的寂静。

  最后,顾淮琛注视着言羽的双眼,缓缓开口道:“和我朝夕相处了这么久,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空气中仿佛有一条看不见的细线在拼命拉扯着,线身坚利冰冷,稍微一碰便会因割伤而血流不止,现在线的一头被言羽握在手中,另一头被顾淮琛缠在腕上。

  两人无言地较量着,似乎想在这潭沼泽中,拼出个你死我活。

  言羽无声地盯着顾淮琛的眼睛,咬了咬牙,似乎正在和自己的内心做着拉扯。

  最后,言羽放弃似的闭上了眼睛,浑身脱力地往后仰躺在沙发靠背上,抬手遮住了眼睛,闷闷道:“你问吧,就这十分钟里,你想问什么我都有问必答。”

  这是言羽唯一一次的妥协,也是言羽无声抛出去的缆绳。无形的绳子一圈又一圈地缠到了顾淮琛手上,把两人的关系缠得愈发亲密,在这世上愈发独一无二。

  可顾淮琛接下来说出的话,却让言羽躺着的身躯微不可察地微微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