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出结束后。
夏糖第一时间想着去找裴慕西。
甚至拒绝了乐队其他人提出的聚餐请求, 她收拾好,背着自己的琴从后台出来。
这不是一个很盛大的演出。
只是一个本地的音乐节,来观看的也多半都是本地大学的学生, 看完演出后,人群便开始四处散去, 只剩下寥寥些许散在海滩的不同角落里。
她背着琴混在人群里也不算突兀。
可此刻的心跳声大概有些突兀,带着一种久久无法弥散的余韵, 如鼓点一样响彻在耳边。
风有些大,但她有些顾不上。
只匆忙地环视着四周,好让自己在人群里第一时间捕捉到那个人影。
直到有人喊她。
“夏糖?”
她回头, 并不是裴慕西。
有个人站在她身后, 金色短发, 五官凌厉, 穿着黑色露腰吊带和长裤, 见她回头,表情有些惊喜。
夏糖愣住,“孟……孟老师?”
孟寒知,裴慕西第一次带她去看南广大学里的演出那天, 她看到的那个, 在舞台聚光灯下自在又自由的乐队主唱。
那个给她在吉他背带上签名的乐队主唱。
“原来真的是你。”孟寒知走了过来,笑眯眯地打量了一下她,“没想到你现在真的在玩乐队, 我怎么就觉着这么欣慰呢?”
夏糖有些没反应过来,“孟老师认识我吗?”
“认识啊。”孟寒知脱口而出, 下一秒却又改了口, 自顾自地说, “不对, 准确来说,是认识你姐姐。”
夏糖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我知道她找你要了签名,但是孟老师记性这么好吗,只是签了个名这也记得。”
“怎么会不记得?”孟寒知有些感慨,“当时她可是去了我们几场演出来找我,这么漂亮一个人谁看了都有印象,再加上我那会特忙,一般演出完就去下个地方赶趟了,根本没歇口气的时间,所以还觉着挺抱歉的,一直没给她签上这个名。”
“但后来不知怎么,我坐着公司的车到了机场,然后就看见她气喘吁吁地赶到了机场,我其实也没什么名气,根本没什么会追到机场的粉丝,她还是唯一一个,我就想着这个名必须得签了,当时她提起你,说是能不能给你写一句祝福语。”
“我本来是不记得这事的,但今天看到你在台上,虽然不是很明显,但我自己签的名字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当时只是随便签了一个名,没想到现在随便来看场演出还能看到你。”
孟寒知感叹着。
夏糖却听得有些发愣,她抿着唇,
“原来是这样。”
她只知道裴慕西买来了她想要的电吉他,要来了觉得她会喜欢的乐队主唱的签名,却不知道在裴慕西的视角里,还有这么多细节。
“对了,你姐姐呢?”孟寒知突然想起这事,“她没来看你的演出吗?我还想和她见个面呢?”
夏糖回过神来,“我也在找她。”
“这样……”孟寒知轻叹口气,“那有些可惜了,我要走了,本来还想着给她道个歉的。”
“道歉?”夏糖怔着问了一句。
孟寒知抚了抚额头,
“怎么说呢这事,本来她找了我这么多次,我好不容易要给她签个名,应该是满足她的要求的。但是吧,那天我也没多少时间,然后那支笔签完名就刚好没水了,你说好巧不巧,当时我要赶飞机,又找了周围好几个人也没借到笔,所以就没签上给你的那一句祝福语,后来我们乐队就因为点不好的事解散了。”
“就这事有点抱歉吧。”
夏糖觉得自己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件事。
她艰难地转动着自己的脑子,然后把琴包往上提了提,“那……最后就是没签上那句祝福语吗?”
所以那句“祝夏糖小朋友快乐爆灯”的祝福语。
不是孟寒知写的。
孟寒知点头,“对。”
像是尘埃落定,给了一个从未料想过的答案。
夏糖恍惚着,攥紧琴包的背带,思绪仿佛又回到了27号那天,她在台下盯着台上的孟寒知的那天晚上。
在她浸入那场演出的瞬间。
也许裴慕西就在看着她,弯着眼,用着极具包容性又悬在空中的眼神,像一阵永不消散的风,包裹着她。
“夏糖?”
孟寒知在喊她的名字。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夏糖迅速回过神来,看着眼前表情疑惑的孟寒知,不知怎么,说了一句,
“孟老师你知道吗,其实她并不是我的亲姐姐。”
“啊?”孟寒知有些愣怔,
“不是亲姐姐啊原来?”
“那你们感情肯定很好吧。”
孟寒知留下这一句感慨,被人喊走,和夏糖告了别。
夏糖却在原地滞住。
不知该作何反应,也不知该用什么表情。
她想去寻找裴慕西的心情没有像刚刚那样急切。
她只是这么站着,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夜晚的海风总有些浪漫,让她想起了很多事。
她忍不住将琴包放下来,放在白软的沙子上,打开的那一秒连呼吸都滞住,却又在看到背带上的那一句话时呼出那口憋着的气。
签名华丽流畅。
那句祝福却歪歪扭扭。
原以为签名都是设计过的,所以才会和正常写字时的字迹有这么大差别,可现在看来,大概这句祝福就是裴慕西用右手写的。
像夏糖小时候以为的所有聪明的人一样。
裴慕西是左撇子。
但有一段时间,裴慕西突然开始执拗地训练自己用右手写字,并且也仍然能将字写得很好看。
所以夏糖从没想过这一句祝福语会是裴慕西写的。
特地用右手写。
为什么呢?
夏糖觉得自己知道答案。
她甚至仿佛都能看得到,裴慕西没能给她要到那一句专属祝福后,蹙着眉心为她感到难过的表情。
裴慕西肯定以为,比起她自己的祝福,夏糖会更因为孟寒知的祝福而感到开心和喜悦。
裴慕西肯定是想着,签名这种东西,配上祝福和名字,才更好。
裴慕西肯定是希望,她快乐到爆灯。
裴慕西肯定是比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希望:
她永远自在和热爱。
裴慕西一向如此,从未改变。
一阵风海风刮过,夏糖吸了吸鼻子,将琴包盖上,她不知道自己蹲了多久,看了多久,反正再起身的时候腿有些麻。
踩在软绵的沙滩上,有些重心不稳。
一瞬间天旋地转。
分散在海滩四周的人群如星点,仰头那一瞬间看到的皎白弯月,像流星划过天空,和她一起旋转。
夏糖几乎不受控制。
有双手稳稳扶住她的肩,温热柔软的掌心牢牢撑着她,皮肤紧密相触,带着静谧而喧嚣流动着的血液。
最先彰显存在感的感官是嗅觉,对方身上照旧是那股淡淡的话梅清香,背紧贴着身后人柔软的胸口,带来某种绵密又躲不开的触感。
海滩路灯摇摇晃晃。
贴近的影子也跟着摇摇晃晃,不留一丝缝隙。
这一瞬间。
夏糖听见了自己无法抑制的心跳声,也听到了裴慕西放慢的呼吸声,一呼一吸在交缠,拉扯。
裴慕西将她扶稳,松开了手。
风大了起来。
夏糖转身,伸出手攥住裴慕西的手腕,似乎只有这种近距离的肌肤接触,才能舒缓她血管下血液的灼热感。
“怎么了?”
裴慕西问,语气有些担心,却依然很温柔,没有将手腕从她掌心里抽出来。
夏糖盯着裴慕西的手腕,眼眶有些止不住的发热,再一次的,说出那句她说过很多次的话,
“姐姐,我就知道是你。”
-
我就知道是你。
这是一句夏糖和裴慕西说过很多次的话。
也是她一直后悔那时没和裴慕西说出来的话。
车祸后。
南悦斯死了。
留下来的,只有丢了半条命的裴慕西。
在当时的状况下。
夏糖知道裴慕西迟早会离开南广市。
裴慕西是个自由自在的人。
能束缚住她的,只有她自己。
但夏糖实在很难过。
不是因为裴慕西不肯见她而难过。
而是因为,她觉得自己也仿佛被浸入了裴慕西那片死寂深沉的深海里,跟着裴慕西一起浮浮沉沉。
所以她觉得自己应该给予裴慕西一点微薄的力量。
于是她在那些手写信里,传递了自己幼稚且天真的支持,她说,如果这里的人和事都很难让你感到开心的话,就逃吧,姐姐。
她当时这么单纯地想着。
但是她没想到,在裴慕西真的离开之后。
她开始后悔。
因为和裴慕西分开的过程,比她想象的要痛得多。
不是几周,不是几个月。
而是过完了一整个春夏秋冬。
那年,连极少下雪的南广市,都下了一场极为漂亮的雪。
于是她开始渴望裴慕西。
发了疯似的,想念裴慕西。
虽然她从未因为裴慕西没再和她见面就离开,而感到怨恨,或者是对裴慕西产生一些不好的想法,亦或者是恨她,不喜欢她,可人的心情总是很复杂,于是在裴慕西离开的许多时日里,她开始没由来地想:
要是今天她跑八百米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在终点接住她的是裴慕西就好了;要是今天她妈又开始挑毛病说她写字这么丑高考考不好的时候,她能去隔壁或者是打电话给裴慕西哭就好了;要是她在那些比赛里登上领奖台的那一瞬间,在台下能看到裴慕西就好了;要是她去南广大学报道有些慌张的时候,裴慕西又能够从天而降,扔出一个450ML的喷漆罐,从那个小巷口里走过来就好了;要是裴慕西能见见她,或者是和她说说话就好了。
她总是这么想着。
却又渴望自己能给予裴慕西毫无保留的力量,就像裴慕西以前义无反顾做的那样。
只是有时候难过一点,没什么的。
她尽全力地安慰自己。
直到她成年后的那场演奏会来临。
这是她第一次在这么多人的地方演奏独奏曲目,那是南广市最大的音乐厅,而她终于用自己最热爱的事物,登上了那个闪闪发光的音乐厅。所有人都会来,连她那个失了恋受到重创的小姨妈也会来为她加油。
人是会受到周遭情绪感染的。
很多平日里没怎么说过话的同学听说这件事后,路过时都会为她加油,为她打气。
室友姜矜月一直在她耳朵边上念叨,让她别生病别感冒,别熬夜,一定要用最好的状态去呈现这场所有人都很期待的演出。
还有外公外婆,总是骄傲地给周遭所有邻居宣传着她要在南广最大的音乐厅参与一场国际演奏会,还会有自己的独奏曲目。
就连她妈,都偶尔用那种“女儿长大了这么能干了”的这种惆怅眼神看着她,甚至还在她说想出去走走看看的时候,直接带着她去了游乐场。
游乐场。
这是一个藏着许多珍贵记忆的地方,一走进去,就可以让人心脏开始冒泡泡。
她已经十八岁。
不再是渴望去游乐场的年纪。
她妈倒是玩得很开心,坐旋转木马的时候眼睛眯得都找不着一条缝了。
但夏糖只是撑着脸,觉得有些无聊。
看到人群里,有家长给自家小孩系上气球的那一瞬间,她盯了很久,想起了自己手腕上被系过的那只□□熊气球。
一瞬间。
有个炮弹在心底炸开。
炸开一个无法被其他任何人任何事填满的空洞:
如果裴慕西真的会回来就好了,就像之前答应过她的那样。
虽然她表面上想让自己放低期待,好让自己放平心态,就算裴慕西真的没来,她也不会因此难过,或者因此生气。
可她却不受这种控制,心里始终带着高高的希望,
那种当时看不到也触不到的希望。
她往裴慕西那个早已打不通的电话号码上发了很多短信,没有回音;也往裴慕西那个落满灰从没被打开过的工作室里塞了很多封手写信,也没有回音。
她愿意继续等着裴慕西。
可也很渴望裴慕西,能看到她不算盛大,却很热爱的“第一次”,天知道她多想让裴慕西看到那个自己。
但裴慕西真的没有出现。
在那场演奏会结束之后,也依旧没有出现。
她试图留在场馆里多等一会,直到裴慕西披着月光而来,可仍旧没有任何回音。
可她还是执拗地等着。
直到家里所有人开始催她上车,她原本还想再等一会,可那天连裴斯云都来了。
裴慕西的妈妈,裴斯云,和她说,
“回去吧,夏糖。”
这像是一锤定音的一句话,告知了她这个事实:
裴慕西没有回来。
否则不可能连裴斯云都劝她回去。
她只能跟着其他人一起上车。
车子开始启动,她觉得自己已经说不出任何一句话,只能恍惚地听着其他人开始说话。
她低着头,看着自己帆布鞋不知何时散开的鞋带,像分散在不同角落,向着不同方向奔射而去的交叉线。
只有一个相交点,再也不会聚集。
她愣愣地看着,却没有任何想弯腰去系鞋带的冲动。
直到她的小姨妈唐北檬发现了她的异样,低头用着那双洋溢着幸福和雀跃的眼睛看她。
也是,和自己的初恋久别重逢,破镜重圆。
值得她这小姨妈开心得升天了。
所以尽管在她们面前克制,可唐北檬眼底还是有些无法压抑住的开心,一种特别荡漾特别具有生气的开心。
“怎么了夏糖?”唐北檬问她。
夏糖挪了挪脚,摇摇头,没说话。
唐北檬盯了她一会,瞄了在前排高谈阔论的大人们一眼,然后凑到她耳边,用着气音问她,
“你是不是在想你那个初恋,邻居姐姐?”
夏糖说不出话,她是为唐北檬感到开心的,可是她又不自觉地将自己的状态和唐北檬对比,于是有些撕扯着的难过。
如果今天裴慕西真的不回来的话。
她很怕裴慕西再也不回来了。
她久久没有说话。
唐北檬似乎也得到了答案,于是皱起了脸,试图说些什么来安慰她,可又不是很会安慰人,说着一些乱七八糟的话,
“没事的夏糖,她会回来的。”
“我听你们说她出了事,可能就是……”唐北檬费力地找着原因,试图理解裴慕西的做法,“太难了,有些事情对她来说太难了,所以她才会想着逃避,也许……也许她自己现在状态很差,所以……所以她……也许只是不敢见你。”
这很难得。
因为唐北檬从没见过裴慕西,就能试图去理解裴慕西,这是在很多大人身上都无法找到的品质——全天底下最强的共情能力。
大概是被唐北檬这样笨拙的理解触动。
夏糖觉得自己有些憋不住眼泪。
眼眶发着烫。
硕大的泪珠从眼眶边缘上坠着,模糊视野。
甚至就要这么溢出来,一颗一颗地滑落。
“别哭别哭~~”
唐北檬开始手忙脚乱地安慰她,大概是不知道做些什么,能想到最好的办法就是摸头。
像削面机器人一样摸她的头。
机械而笨拙。
一点也不像裴慕西。
裴慕西会轻轻地揉她的头,会将她抱在怀里,会让她被泪水浸满的脸埋在她柔软细腻的肩上。
夏糖试图从唐北檬身上找寻到这样的安慰。
也不想让前排的大人看到她的异样。
于是她将脸埋进唐北檬的肩膀上。
不一样。
虽然温热,但是气味,触感,都不一样。
可她只能凑合着用。
她憋着憋着,没让自己传出呜咽声。
她妈在前排问,“怎么了这是?”
唐北檬是个很好的小姨妈,会在她不愿意被大人看到的时候,和她站在一边,就像是拿着小铲子的小人,把她碎碎的心给埋起来,然后让她哽住,再也哭不出来。
因为她听到唐北檬说,
“没事没事,夏糖就是觉得自己表现太好了,有点感动哈哈哈哈哈。”
……
夏糖很佩服唐北檬,能想出这样不符合她人设的理由。
可她还是没说话。
只是在唐北檬肩上蹭了蹭,想把滚烫的眼泪报复性质地蹭过去。
然后她听见唐北檬也吸了吸鼻子,刻意放轻的声音里,夹杂着几分气息,带着抑制不住的哽咽,
“夏糖你别哭了,你哭的话我也想哭,最重要的是,你不要再用你尖尖的下巴蹭我的肩了,我刚刚被人撞到了,你现在再这么一蹭一蹭的,可痛了,真的痛的我眼泪都出来了。”
唐北檬这个人真的很让人出乎意料。
比如说现在,她竟然会提起这种煞风景的事情。
夏糖不管,仍是在唐北檬肩上蹭了蹭,等缓了一会,才开口说,“谁撞的,我不信,撞这么严重,我明明看到你在和你女朋友打视频电话,笑眯眯的,一点也不像被撞到了。”
“真的啊!”唐北檬吸了吸气,似是在回忆,说出来的话有些含糊不清,“真的被撞了,被一个穿着黑风衣和戴着黑色冷帽的女人,这么冷的天穿这么少,脸色煞白煞白,我还以为她被我撞到受了什么内伤,然后我就去扶她,她只说了一句对不起就慌慌张张地走了——”
唐北檬絮絮叨叨地回忆着,话说到一半,却发现一直埋头在自己肩上的夏糖抬起头,神色紧张地盯着她,
“她长什么样子?”
“嗯?”唐北檬被夏糖过于紧张的视线盯着,忍不住缩了缩肩,然后费劲地把夏糖攥住她的手扯下来,揉了揉自己被攥痛的手腕,说了一句,
“挺漂亮的吧,眼睛长,睫毛长,就是脸色不怎么好。”
在某一瞬间,人的冲动会胜过所有的理智,控制着所有的躯体反应和动作。
夏糖觉得那一刻就是这样的瞬间。
她知道这个人就是裴慕西的可能性很小。
但她还是用了最快的速度,让开着车的表哥在最近的路口停了车,不顾所有人的阻拦,然后飞奔着,重新回到了场馆面前。
她知道再回去也看不到那个黑衣女人。
可她只是想回去。
她可以不需要见到裴慕西。
只需要证明,裴慕西来过。
她很急,几乎喘不过气来,因为跑得太快,胸腔疼得几乎直不起腰来,可场馆门口的人来来往往,没有人穿着黑色风衣,没有任何一个人拥有着和裴慕西相似的眼睛。
最后。
她只能颓唐地蹲在地上,任由眼泪从眼眶溢出,一颗一颗地滑落下来,坠落在地上,晕出湿迹。
这是一种令人窒息的难过。
因为她知道,如果裴慕西连今天都没来的话。
那她可能就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见到裴慕西了。
电话。
那一瞬间。
那时她能想到的,唯一可以联系上裴慕西的方式。
就是那个从未拨通过的电话。
于是她慌里慌张地掏出手机,拨出那个之前从未被打通过的电话,意外的是,这次打通了。
漫长的嘟声后,被接通的响声打破了僵局。
但电话那边并没有人说话。
仿佛根本就没有人,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夏糖无法控制自己的生理反应,那一瞬间她只剩下抑制不住的哭泣,好不容易才打通的电话,就被她这么浪费了。
她越哭越难过,越想越收不住眼泪。
于是那边终于出了声,是裴慕西的声音,有些虚弱,没有她以往听到的活力蓬勃,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嗓音似乎被风吹散,很轻很轻,
“我为你感到高兴,夏糖。”
夏糖拼命收住自己的眼泪,努力平缓自己的呼吸,她没有提及唐北檬被撞到的事情,她只能哽咽着问,自己最急切想要知道答案,带着希冀的那个问题,
“姐姐,你今天来了,对吗?”
但裴慕西只是沉默了一会,然后说,
“对不起。”
语气轻轻的,一句对不起。
将她反复抛高又逼迫自己调整的希望,彻底残忍地砸在地上。
足以击溃夏糖当时的心理防线,在情绪上涌的状况下,她想到那些裴慕西没出现的瞬间,想到老师问她最希望谁来看这场演出时,她的回答——她那时无比笃定地说,裴慕西。
她那时是相信裴慕西会出现的。
但是裴慕西没有。
所以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又变成了小时候那个不懂事的小孩,无法控制地将自己以为的那些成熟和懂事全部抛弃,哭得完全喘不过气来,于是她只能呜咽着说,
“可是你明明……答应过我的,你答应过,一定会来的。”
“要是姐姐……你真的……没来的话,我可能就……一辈子不会和你说话了。”
慌乱之间,她说出了自己在信件里写的那句话。
在邀请裴慕西来演奏会的时候,为了强调演奏会的重要性,她在信里写着说:要是姐姐真的没来的话,我就一辈子不会和你说话了。
这是一句狠话,也夹杂着些幼稚的孩子气。
她只是幼稚地想着,说不定这能让裴慕西稍微回来看看她呢?如果裴慕西真的回来了的话,如果她真的见到了裴慕西的话,她一定要把所有的运气全都送给裴慕西。
可是真的在说出口的时候,她又不自觉地往这句话里加了“可能”这个词语,她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句话。
情绪上涌的时候,人很容易失控。
也许只是她太过于渴望。
也许是因为她当时真的太幼稚。
裴慕西当时没有说话,只是放缓了自己的呼吸,任由哭泣声和喘不过气来的呼吸声在电话里蔓延。
那天,夏糖说完这句话后又在电话里哭了很久。
裴慕西也沉默地听着她哭了很久,没有再说话。
后来,夏糖从那阵情绪里缓过来,回去找唐北檬,拿着裴慕西的照片让她辨认。
唐北檬无比笃定地说,就是她。
于是夏糖得到了答案。
当她再去打那通电话时,却已经停机。
她想,裴慕西当时肯定是有什么原因,无法停留的原因,才会这么慌张地从场馆离开,才会来不及和她见面。
或者是说。
裴慕西那时,仍然比她想象的要痛苦。
夏糖很后悔,也许她当时不应该那么急切,也不应该只是哭着说,裴慕西当时答应过她,所以就非得让裴慕西出现。
这当然会让裴慕西感到难受,并开始自责,甚至会开始害怕面对她。
情绪平复后她开始不断地换位思考。
她不该如此对待一直用真心待她的裴慕西。
所以。
再次和裴慕西相遇的那天,她想起了自己的这句话,有些愧疚,有些害怕,不再敢上前去,用任何逼迫性的动作和语言,来给裴慕西施加压力。
害怕裴慕西会想起她当时闹脾气时说的话。
明明她没有这么想过。
明明她只是希望给予裴慕西力量。
但是她却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
就算加了“可能”这个词进去,她也很后悔。
于是在后来的无数个日日夜夜里,她都想回到那个瞬间,将那句狠话收回,然后说:
我就知道是你,姐姐。
作者有话说:
糖糖惊喜出现,嘻嘻,想不到吧,看过《热恋》的宝贝有印象的话,应该可以看到这个伏笔——糖糖在给710打电话的时候,说是被一个人撞了要710呼呼,想不到吧,这个人就是我们西西。(这里的糖糖指的是《热恋》里710的糖糖,我一般喊夏糖喊甜甜夏ha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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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BaN在2022-12-27 00:00:00~2022-12-28 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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