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听过。”秋吟说, “天海阁一群砸钱的选手,凑什么热闹?”

  胀鬼发面馒头似的脸鼓动两下:“不知道,可能就是找死吧,也不懂这群修士什么爱好, 明明太清宗和玄灵宗两大宗都被您打得屁股尿流。”

  魔主大人贵人多忘事:“前几日有天海阁的弟子来过吗?”

  胀鬼:“有, 天海阁的长老, 管钱的,我打个半残,让他用仙器逃走了,不过够他受, 他们阁主应该来报仇的, 在魔墙外狂吠半天了。”

  “骂我?”秋吟见胀鬼犹豫地点头,“看来我的战书写得不够深入人心。还是他们不识字, 不知道‘十倍奉还’什么意思?”

  “大人要把他抓起来吗?”胀鬼的身体在空中转了转, “还是我直接杀了就好。”

  悲风剑灵突然跳出来:“张继闻在仙界的名声很好,不只因为万剑归一的实力, 还因为他没有第一人的架子,不论宗门和出身, 从不吝啬赐教,哪怕无根的游散之仙, 也受过他的点拨——天海阁的镇阁剑法还是他特意为之创立的。”

  悲风剑灵在提醒她, 天海阁也许有张继闻的线索。

  “去看看。”秋吟说, “正好待了一天,活动活动……”

  魔主大人突然没声了, 胀鬼不明所以, 觑着秋吟看不出悲喜的脸色,犹疑地问:“大人?”

  秋吟抬手示意他安静, 胀鬼立刻闭嘴,她侧耳去听,南境哀怨的风声中,夹杂着一声微弱的喘息,模糊得像一声叹息,从鳞穴里传来,如薄烟轻易消散了。

  她示意胀鬼留在原地,又跳回鳞穴里,所有洞穴的风吹草动在她眼前展开,一切如旧,没有什么异常。

  秋吟屏息去听,在寂静中等待,在她都要以为是错觉时,耳朵捕捉到几声沉闷的低咳,压抑而又剧烈,像是垂死之人最后发出的微鸣。

  她眼睛一动,定格在像死了一样低头不动的白衣,带着几分冰冷冷的审视。

  那人肩膀被咳嗽牵动着微颤,秋吟确实了罪魁祸首。

  怎么比记忆中在悬月峰时还要严重?

  悲风剑灵:“能忍到现在才出声,可以,不过还是你更强。”

  秋吟微微皱眉,语气中带着令悲风剑灵心惊的疑惑:“她在引我过去,为什么?”

  悲风剑灵一时语塞:“她可能在勾引你。”

  “是么。”秋吟得到答案,失去兴趣一般移开目光,“我还以为她想和我再打一架,上次她还是有些保留,打得虽然爽快,但有些缺憾,不过还是比那群送菜的蠢货能打多了。”

  自己主人终于从花花肠子的狡黠狐狸变态成战斗狂魔,悲风剑灵几番斟酌,颇为不情不愿:“她那身子骨脆得像纸,你多折腾几次就散架了,拼都不一定拼得起来,到时候仙界的废物杀光了,你只能折腾你手下的四个天王地虎玩了。”

  “她看着的确像个病秧子,还没我有活头。”

  悲风剑灵见秋吟说完,半天没有反应:“然后呢?”

  “你好像很关心她。”秋吟漫不经心地问,“你是谁的剑?”

  秋吟随口试探一句,更多是调笑成分,没想到悲风剑灵当场炸毛:“我当然是你的剑,谁要做她的剑!”

  “你不喜欢她?”

  “我当然不喜欢她。”悲风剑灵憋屈,“我也不是关心她,是关心你。”

  鳞穴的眼睛散漫地冷视,被万魔锁链囚禁于地牢,细长黑铁绕着南恨玉纤细的手腕,黑白相衬,勒出醒目的红痕,秋吟在她凸出的腕骨处停留片刻:“好吧,静竹。”

  金铜鸟从暗处飞来,停在她手背:“啾。”

  秋吟一愣。

  悲风剑灵:“怎么了?”

  秋吟的表情有些奇怪:“我以前是不是也养过会啾啾叫的鸟?”

  “你是说悬月峰顶的那些,那只小白雀?”

  秋吟回神:“对,是有这么一只……只有一只白雀?”

  悲风剑灵以为她喝醉了:“那只白雀被你奴役得最惨,悬月峰顶长翅膀的哪个和你没仇。”

  “扭捏什么,用这种手段吸引我的注意力。”

  秋吟耸肩,将之归结为南境只有沈静竹留的金铜鸟,太无聊了,“静竹,鳞穴里有止咳愈伤的花草或者丹药吗?”

  金铜鸟扇了扇翅膀,喙开合,发出清润的少年音:“有,各位北边来客特意上供给您的。”

  悲风剑灵腹诽:“明明是你们里三层外三层给人扒光,搜刮来的赃款。”

  “你捣腾出来,熬好给南恨玉送去,别让她死了,特殊时期,怪麻烦的。”秋吟微顿,又嘱咐一句,“有事等我回来再说。”

  金铜鸟点头,飞向地牢。

  等金铜鸟飞走,悲风剑灵透过漆黑的剑身,偷瞄秋吟的神情,试图从中看出一点伪装或者深意,但只看到如常的平淡,它欲言又止:“你……”

  “有屁快放。”

  悲风剑灵又怂了:“没事,困了,安。”

  秋吟习惯了悲风剑灵时开时合的嘴,出了鳞穴,御剑飞向边境,胀鬼紧随其后。

  她遥遥看见通天似的高耸魔墙,狰狞着鬼脸,血红符文暗藏其中流转,如永夜的呢喃,其下泥土里杂乱着扎满宝剑,如伺机而动的森森荆棘,只等猎物飞过,疯长着绞杀。

  还未到边境,便能听见男人愤怒的吼叫,上气不接下气,估计喊完这段没断句的脏话,脖子到脸都能红成屁股。

  骂声穿过魔墙回荡在南土,群魔望向魔墙,如同看一个长嘴的大傻子,听出大傻子在骂魔主,露出狰狞的凶相,像在伺机等待魔墙放行,一齐扑上,咬碎不自量力的仙狗。

  而它们的魔主正御剑承风,略过人骨搭成的山道,骨骸一棱一棱地投下艳绝的夕阳,落在秋吟冷峻的侧脸,风吹起她散乱的黑发,那双漆黑如墨的眼时暗时灭,掠过如火焰般炙热的幽光,她手腕一转,漆黑长剑流过一层血亮的光:“开。”

  无解的魔墙闻声而动,如海分流,分开一条一人通行的道路。

  墙外骂得口干舌燥的天海阁阁主见魔墙突然分开,先是一愣,然后仰天大笑三声,像预见狗屁魔主脑袋落地。

  他刚要御剑而起,杀入南境:“你这卑鄙阴险的魔头,今日替天行道,为我那师弟……唔!”

  一抹黑红的血光如箭,瞬间穿透魔墙的缝隙,悲风剑利落地刺进阁主的胸膛,秋吟按着剑用力,将连反应都来不及的阁主掼进黑水,“嘭”地炸开漫天水花,多眼的鱼群吓得分散游走,又闻着鲜活的肉味试探着游回,绕着秋吟摆尾巴,像在询问可不可以吃。

  秋吟如红蝶轻点,落在水面,收剑:“带走。”

  “是。”

  胀鬼飘来,张开血盆大口,将人吞下去,还未等咽下,就听秋吟话锋一转:“等等。”

  “嗯?咕嘟、咕嘟。”胀鬼嗓子里发出怪异的吞咽声,像在将阁主整个人一口吞进去,“您吩咐。”

  秋吟不愧她喜怒无常的名声:“吐出来吧,我带着去。”

  胀鬼乖乖吐出到嘴的食物,有些遗憾:“您要去哪?”

  “履行承诺。”秋吟御起阁主的剑,托起血糊满脸的阁主,“十倍奉还去,和静竹说一声,我去去就回。”

  “静候您归来。”胀鬼不敢多问,只知道有人要遭殃,飘着退回南境,魔墙随之闭合。

  悲风剑灵:“你要去威胁天海阁?小心其他宗闻着味过来。”

  “我有不见仙。”秋吟瞥了一眼奄奄一息的阁主,“还有,这不叫威胁,这叫物归原主。”

  “那你真是人美心善。”悲风剑灵,“天海阁不小,你不会打算都逛一遍吧?”

  “去百宝集,我对那的菩提寺挺感兴趣。”

  听到“菩提寺”三个字,悲风剑灵不说话了,因为涉及到沈灼兰,可能还顺带一个张继闻,它的态度反而证明了秋吟的猜想,提示她菩提寺的确有线索。

  天海阁建在崖头,却因为灵船通达,人流不息,而且没有太清宗玄灵宗等“闲人不得擅闯”的矫情病,百宝集欢迎所有修士。

  只是因为最近事态严峻,灵船封锁了半边,生怕自锁的南境暗自潜入什么魔头,像玄灵宗一样丢尽颜面。

  不过山海剑阵都守不住的魔头,天海阁这千年未到的根基实在不够看。

  魔头本人将这片贵土的阁主装进一个流光溢彩的宝匣,无声无息地飘过,一路畅通无阻,穿过各处修士的小峰和修练的仙人,将宝匣推停在百宝集后高耸山崖的山阁前,礼貌地敲了敲门。

  因为长老和阁主前往南境,主阁的大门锁死,等候主人归来。

  守在里面的亲传弟子正忐忑地等待师尊的消息,就听见突兀的敲门声,他下意识以为是师尊回来,一激动起身,但随后察觉不对,师尊回自家哪里用敲门?

  可一路的法阵又毫无反应。

  他和同样守在阁中的师兄弟们打个手势,执剑靠近门边:“谁?”

  门外没有回应,又礼貌地敲了两下,极有涵养。

  那弟子紧张地质问:“你是谁?”

  “嘭——”

  布满法阵的阁门被不耐烦地一脚踹开,弟子们戒备地摆阵成一团,烟尘散去,只见门外空无一人,只斜甩进一个巨大的宝匣,流转着天边射进的光,亮得能闪瞎人眼。

  弟子们不明所以:“这是什么?”

  有一个女修扬声:“等等,那滴的是不是血?”

  弟子们一齐望过去,灵石所造的宝匣盖子缝隙处渗出鲜红,沿着宝匣的纹路慢悠悠地流动,直到临近地面“啪嗒”一声,晕开血色的花。

  领头的天海阁大师兄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他安抚紧张的师兄弟,灵气一动,隔空撩开宝匣的盖子,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定睛一瞧,里面塞着的正是他们尊敬的阁主,气息微弱。

  “阁主!!”

  另一边,秋吟暴力踹开门,随手推进箱子后,绕路前往百宝集,在天海阁的弟子反应过来前,先一步溜进菩提寺,如山海剑阵中的旧事幻境一般破旧,在神圣上度了一层落寞的香灰。

  “铃——铃——”

  佛铃被风吹响,像是知道有旧人要来,秋吟跨进寺庙,一瞬莫名觉得熟悉,应该是因为随着小秋吟在幻境里走过一遭,她已经不觉陌生,于是干脆寻着记忆,找到了高大的菩萨像。

  秋吟抬起头,对上金铜菩萨空洞的眼。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