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拿出了一张纸。
正是那日, 那位给老太太和二太太当说客的刘夫人画押的手书。
“老太太曾让新到的巡盐御史刘夫人入府规劝我。”黛玉道。
“是有这回事。”
“我不在你身侧,不知你是什么缘故,又恐信里表达不尽, 便请了她去。”老太太道。
林铎笑道:“老太太,莫急, 此事老太太, 倒无可厚非, 你怕我阿姊受制于我,让人来看来解救都不要紧。”
“只是,您有所不知——这手书虽然是刘太太画押的,但同老太太并无关系。”
二太太陡然紧张了起来!
画押!
怪不得那人不曾给自己回信!
原以为是没劝住, 羞愧不好意思,竟没想到她还画了押!
老太太眉头一皱,心中已经估算出了。
定然是她自作聪明的二儿媳!
不知道偷偷嘱咐了刘太太什么!这下让人拿住了把柄了!
“这事儿,在我的立场, 这是要命的事儿!”林铎声音陡然变冷。
“不知二老爷, 打算拿多少银子, 买二太太的命?!”
贾政云里雾里,“什么买命?”
他看向二太太:“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你做了什么?!”
二太太咬住牙:“老爷, 我也不知道他在胡言乱语什么?!”
“我是嘱托了几句刘太太,要她好好同林丫头说说…”
“仅此而已?”贾政不信。
他还是了解这个枕边人的。
性子有点左,乍一看, 没有什么脾气,但内里,总有些手段主意同人不一。
“仅此而已…”二太太道。
刘太太远在扬州, 对峙都要耗费许久,她就是抵死不认, 先熬过这阵,等元春封妃,看哪个敢为难她?!
“看来二太太想抵死不认了?”
“你是要说这封画押的证词是刘太太陷害你了?”林铎道。
二太太瞥了他一眼:“画押是不是刘太太画的,谁又知道?我也可以写封手书,说刘太太害我,难道就算证据了?”
“我是曾托她能劝劝黛玉,只因宝玉着实茶不思饭不想——他们也是兄妹情深。可刘太太要的好处费太多,我便不肯给。如此恼怒了我,也不是没有可能。”二太太道。
她是捏准了无可对峙,所以今日必须将此事圆过去。
右边在座的,都知道她是不肯承认,但都只能不做声。
承认了,那丢人的岂知二太太?
“既然如此,刘太太实在可恶,不止挑拨了两家的关系,还污蔑官眷,当报官裁决!”林铎拍桌决定。
二太太傻眼了。
报官?!
贾政也是头痛欲裂:怎么又是报官!
“家丑不可外扬!”贾赦也拒绝道。
传出去,不管是非对错,名声就完了。
还是个内宅妇人!
林铎哦了一声,扬了扬手里的信。
意思不言而喻。
要不告官也可以,出价吧。
老太太深吸了好几口气,道:“府里出一万两。”
一万两显然不能让林铎满意。
那么剩下的,就得二太太自己了。
二太太不作声,还想咬住牙。
贾政面色如墨,看了二太太一眼:“莫要因小失大。”
“你再给一万两。”
“老爷——”
贾政看着她,二太太敌不过,低下了头。
“是。”
“两万两?呵!”林铎摇了摇那张纸。
太便宜了,小爷不满意。
“莫要得寸进尺。说到底,你也只有这张手书。”贾政道。
“是啊,大外甥,见好就收吧…两万两也不少了…”
前面还得了好几万两呢!
你这动动嘴皮子,这一会功夫,府里就出去多少银子了!
贾赦又恨又羡慕。
“阿铎,依我看,还是要双方对峙,分说明白。”黛玉突然开了口。
“否则,别人空口白牙,就能将内宅之事加以编造传出去,到时候,死的却不知得是哪个了!”
老太太心中一叹,黛玉终究不一样了。
这话说的底气十足。
就是要府里给她个交代。
她跟宝玉,要分的清清楚楚。
二太太急了:“你一个小姑娘,开口闭口死呀死的!真是——”
她止住了,到底不敢再说。
对面林铎的笑让她觉得瘆得慌。
“我阿姊的意思你可能没听明白,要死也是别人死。这样就没有忌讳了吧?”林铎笑道。
“你到底要多少?”贾政道。
“四万两,然后二太太亲笔写一张陈情书。”
屋里顿时死一般的寂静。
呼吸声都弱了许多。
只有林铎,若无其事的看向黛玉:“阿姊,我还可以吃一个的。”
黛玉点头,拿起一个,林铎不肯:“换一个!要大点的!”
黛玉也耐心,果然选了个最大的,给他剥开,照旧喂到嘴里,给他擦了嘴角。
林铎则给她倒了茶水,“凉了点,阿姊润润嘴就好。”
“嗯。”黛玉端杯喝了一口。
然后两人相视一笑。
黛玉忽然释然了,连带着,过往的两年,在这个府里,所有的不解,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伤怀。
她一并都释然了。
因为有一个人,在这里,一笔一笔的在给她算账。
银子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里的人,低头承认,他们对不起她。
所以她发自内心的笑了笑。
老太太瞥见了那个笑,神情无比复杂。
“玉儿…是你二舅母不对。”她艰难的道。
“可这两年,我们可有苛待于你?就算没有功劳,苦劳总有一点罢?外祖母,是真的疼你的。”
这话,老太太看似说的虚弱又可怜,但其实已经怨恨了。
黛玉自回来,就是油盐不进,她好说歹说,都铁石心肠,任由林铎折腾全府。
她一开始只是以为黛玉受了林铎蛊惑,再加上贾琏做事出了岔子,宝玉又着急了些…
可现在看来,黛玉心中十分明白。
她就是半点不念旧情。
真是外甥如狗!
老太太眼底生了怨恨,却不能表露,她只能越发温柔。
黛玉看着她:“好。我只要一封陈情书,四万两,教养之恩一笔勾销,我们立字为证。”
老太太猛的一拍桌子:“你竟!”
用银子买教养之恩!
何等侮辱!
林铎慢悠悠开口:“老太太,话不能这么说,您方才用教养之恩换我阿姊宽容,我阿姊宽容了,银子一两都不要了!您却又不乐意了!怎么,你们是既要…又要…这就过分了吧?太欺负我们姐弟幼小无助了吧?”
幼小无助?!
贾政跟二太太简直听见这个词就想吐血!
“要我说,这教养之恩,真不如买断。这样,我们也不会觉得老太太您总在携恩图报。咱们坦坦荡荡做亲戚,不好么?又不是买断了你们的血脉牵连,你们不亏。”
老太太脸色极差,贾赦却心动了:“老太太,这话也有理,人家黛玉,头回来,就带了三万两,这三节两寿的,林家可没少送东西!”
“现在二房又闯了祸,已经是咱们对不住人家了——”
贾赦的理论就这一条:只要不出银子就行。
老太太说的一万两,还不是府里出!
二太太自己的三万两,她岂能不想法子从府里弄出来?
“老二。你说句话。”贾赦开始找同盟。
二太太也看向贾政,轻轻做了口型:“元春。”
元春等着要银子呢。
贾政也知道的。
只能心中恨恨叹了口气:“母亲!咱们是亲戚,不是结仇,咱们也不需要携恩图报,您说呢?”
老太太知道,她不同意,也无法了。
只能点了头。
沉沉的依着靠枕,再不想说话的。
这事定了,林铎又道:“还有二房贾宝玉。”
“我知道你们会说我已经罚了,可我罚了,是我有能耐,不是你们知错了,不能因为我厉害,你们就无视了自己的错误。对吧?”
“你要多少!”贾政快坐不住了。
“四万两!”
“这银子,你们二房自己出!”贾赦立刻道!
“我会盯着的!别想拿府里的银子顶账!”
“琏儿给府里办差,做错了,还要自己出银子,那宝玉,全是自己作的!”
“老太太,您若要给宝玉出,我也没意见,只是这银子不能从府里出!”贾赦心里疼的快滴血了。
老太太不看他,也不说话,似乎累极了。
“明面上就这些。”林铎笑道。
“一共九万两。”
“再加上欠我的九万两。”
“一共十八万两。两个九万两,倒是个吉利数字。”
“现在,劳几位写了陈情书和字契罢!”林铎起身。
老太太突然睁开眼:“那花魁——”
“后日便不会再来了。”
“明儿的我没办法,我表哥入宫面圣去了,今儿未必回府,今儿通知不了,明儿一早,花魁便上门了。”
“且我表哥都付了银子的——”
贾赦眼睛瞪得很大:“二房有银子,尽可以出!”
“花魁也不便宜!”
“一个五千两而已。”林铎微笑。
黛玉却心里疑惑,什么花魁?
萧逸找的花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