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随从四人组惊恐的注视下,苏南禅掏出明天澜送他防身的匕首,拽着圣树低矮的枝干手起刀落,不一会儿便砍了一大捆堆在身旁,拿打火石点上。

  在圣树荫下,用圣树枝叶点篝火。

  苏南禅,

  彼时太阳下山,温度下降,树底下的光线非常昏暗,显得那一团火焰格外温暖。

  苏南禅大咧咧坐下取暖,边搓手边招呼他们:“傻站在那儿做什么?过来坐啊!”

  “……”

  风铃铃咽了咽口水,扭头看向胆子最大的陈舒。

  另外两人也有样学样。

  陈舒:“……?”

  看他干嘛?让他趟雷是吧?

  嘴角抽了抽,陈舒望向苏南禅,他的身周仿佛被火焰镀了一层光,在这寂静的夜幕下尤为明亮耀眼。

  陈舒反应过来之前,脚步已经先迈过去,在他旁边坐下了。

  见状,风铃铃三人对视一眼,也畏畏缩缩地蹭上前。

  “我是被人打昏绑到这儿的,基本上什么都不知道。”苏南禅拿着一根闲置的树枝挑火堆,让火烧得更旺些,“把你们知道的都跟我说说吧。嗯……先从我们头顶这棵树说起好了。”

  秋夜寒凉,白叶伸手烘火,语气里听不出多少尊敬:“圣树是我们日月王朝的标志,圣树所笼罩的区域称为圣树灵场,每百年在树上投放一些祭品——多数是当时掌权人的政敌或死囚——以维持它的茁壮成长。”

  “今年正好是圣树百年祭,陛下说人祭野蛮,虽祖宗之法不可废,却不能大长此风,因此不让大办,大皇子就想了个招,在灵场围猎,以参与的皇子宫中侍从为筹码,胜者可以救回自己的侍从,败者的侍从则成为祭品,也免去人祭的骂名。”

  “说得好像我们不是人似的。”安梦儿无奈叹气。

  风铃铃瘪嘴:“在那些王侯公子眼里,我们确实不算人。”

  “等等,你们说参与围猎的皇子的侍从才会被抓过来?”苏南禅抓住重点,“可我家殿下没有参与啊!”

  明天华的邀请,明天澜是明明白白拒绝了的,他不是那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绝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出尔反尔。

  除非有人算计了他。

  苏南禅想起明天澜跟自己说的明天华的性格特点,脸黑了几分。

  该死的小肚鸡肠的蛇精病!

  陈舒问:“九殿下不想参加吗?”

  苏南禅扯扯嘴角:“没什么,白叶,你接着说。”

  白叶点点头:“你应该比较想听围猎的事,那我展开说说。这次围猎,明面上是大皇子的主意,其实是三皇子给他支的招。”

  风铃铃在一旁叹息。

  苏南禅皮笑肉不笑,果然。

  “围猎获胜的条件很简单,要么自己猎得最多的猎物,要么破坏其他人的追猎行动,总之只要自己的猎物多于其他所有人,就能取得最后的胜利。”

  苏南禅顾不上生气了,问:“这次围猎的范围是整个圣树灵场吗?”

  陈舒摇头:“不,只在外围。核心区域是圣树根系所在,就算是诸位殿下,也不敢在这里造次。”

  苏南禅挑了挑眉,一个搞事的想法在心里渐渐成型,不过在实施之前,他还有些事想确定。

  于是他戳戳陈舒:“外围区域具体指哪些地方?大吗?危险吗?”

  陈舒道:“以圣树为中心,十里之外方圆五里地便是灵场外围,因圣树在此,并没有什么十分危险的猎物,最大的也就是那些翼长数米的苍鹰。不过它们只在圣树周边活动,以树枝上的祭品尸首为食,不足为虑。”

  “这样啊……”

  苏南禅摩挲着下巴,微微眯起眼,良久,忽然露出一抹微笑。

  不知为何,围坐在他身边的人虽然烤着暖融融的篝火,却齐齐打了个寒颤。

  “反正那些皇子赢了也不会选择救我们,”除了明天澜,“横竖都要死,你们愿不愿意在死前,随我做一件大事?”

  苏南禅笑眯眯看着众人,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说:朋友,吃安利吗?

  最悲观的白叶脑子转得最快,几乎是苏南禅说完的下一秒,他就问:“你想整那群皇子一顿?”

  风铃铃、安梦儿:“蛤?”

  陈舒若有所思。

  “为什么不呢?”苏南禅站起身,背着手绕篝火转圈,“你们想,对我们这些侍从而言,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命。对那群皇子们而言呢?是面子。他们要夺走我们最重要的性命,我们为什么不能狠狠下他们的面子作为报复?他们都有夺嫡之心,若是可以教他们在自己的对手面前丢脸出丑,岂不比杀了他们还让他们痛苦?”

  四人仰望他的身影,目瞪口呆。

  “可是……他们是皇子……”安梦儿犹豫道。

  “不管他们之前是什么,在他们将我们送到这里时,他们就只剩下一个身份。”苏南禅竖起手指,“仇人。我可以死,但死之前不能不把仇报了。你们觉得呢?”

  风铃铃也有些迟疑:“话是这么说,我肯定也想报仇。但万一被发现,殿下们为难我们的家人怎么办?”

  安梦儿用力点头。

  “不用担心。”苏南禅露出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微笑,“你们只要照我说的做,做完了就回到这儿躲着,凭他们再聪明,也绝想不到被吊上圣树的你们会跳下来算计他们。”

  一句话,让安梦儿和风铃铃瞬间站到了他这边。

  白叶扬唇一笑,兴奋不已:“好,我入伙了!”

  陈舒立马跟上:“带我一个。”

  “我们也答应了!”风铃铃与安梦儿齐声说道。

  “那你们再歇会儿,我去看看能不能逮到兔子之类的小型猎物烤了吃,顺便看看附近有没有水源。”苏南禅抽出匕首挽了个漂亮的刀花,“吃饱喝足了才有力气报仇啊!”

  陈舒站起身:“我恢复得差不多了,跟你一起吧。我在家学过打猎,知道怎么辨别猎物的行迹。”

  苏南禅答应了。

  是夜,参与围猎的皇子们笙歌曼舞,畅想着明日大展身手,将对手们踩在脚底的美好画面。

  没有参与的皇子私下里也在悄悄开盘口,赌谁会是最后的赢家。

  孟十分则坐在明天澜房间门口的台阶上,冲练功的他喋喋不休,劝他明天手下留情,无论如何别闹出人命。

  所有人都很忙,都有光明的未来。

  次日一早,晨光大亮之刻,五位参加围猎的皇子骑着高头骏马,在上百名王宫贵胄及朝臣与其家眷的注视下,缓缓踏进圣树灵场。

  他们某个人身后都跟着一位助手,身份各异,神色也各不相同,但大致和他们差不多。

  唯独孟十分没骨头似的懒在马上,看看身前明天澜的背影再看看其他人,时不时地叹一口气。

  圣树灵场封禁法力,参与围猎的人只能用拳脚功夫,如此看来,他们应该能在明天澜手下躲过一死。

  但也只是不死罢了。

  唉,你说你们惹他干嘛?真愁人!

  孟十分用力挠头,仿佛满脑袋的不是头发,是虱子。

  四皇子明天渔是五位成年皇子中唯一不参与围猎的,他身体不好,入秋便穿上了厚厚的大氅,骑射之事从来与他无缘。

  坐在视野最好的位子,望着五位英姿勃发的兄弟,明天渔并不落寞,反倒唇角噙着饶有兴味的笑。

  “三位兄长今日意气风发,五弟似也颇有信心,都以为自己能取得头筹。”他的目光从五个人身上依次看过去,随即定格在末位的明天澜身上,眼神一凝,“倒是九弟,有些奇怪。”

  他这个弟弟好像有哪里不对?

  是哪里呢?

  此时的明天澜高居马上,一身赤色修身骑猎装端的是英姿飒爽。他左手勒缰绳,右手持弓,与志得意满的兄弟们相比冷静沉着得可怕,光线到了他那儿都自动暗一个度,为他添了些许阴郁危险。

  明天渔眯了眯眼,片刻后微微一笑:“今日这场围猎,怕是要上演一场好戏了。”

  他靠在椅背上,耳边尽是那群观战者们无知无畏的评头论足。几个弟弟凑过来问他要不要押一把谁赢,他婉拒了,心中却早已有了定数。

  静水流深,才更知底下波涛汹涌。

  大皇子提着长枪,不屑地扫了眼弟弟们选的兵器,嗤笑道:“娘儿们唧唧。”

  他的助手是他的侍卫长,官职与孟十分平齐,闻言,熟练地送上奉承:“大殿下天赋异禀,一杆长枪重百斤,尤能舞得如秋风扫落叶。另外四位皇子虽不差,却也难与您比肩。”

  “这是自然。”明天安下巴微抬,“我是父皇第一个孩子,承天命与万民期待而生,他人如何及我。”

  说罢,也不等令旗挥下,他双腿一夹马腹,厉喝一声“驾”,人与马便如离弦之箭狂冲向前。

  发令官哪敢喝止,只能赶紧挥下旗帜,聊做补救。

  紧跟着明天安之后冲出的是二皇子明天离与五皇子明天宁,前者是大皇子的忠实拥趸,后者是大皇子一母同胞的弟弟,两人虽慢了一步,但并未落下太远,左顾右盼寻找着猎物的影子。

  明天澜不动,明天华马腿踢踏,笑吟吟地问:“九弟不追吗?”

  明天澜瞥他,眼珠颜色变得浅淡,琉璃一样安静漠然,叫他冷不丁心头一跳。

  “那九弟就再准备一会儿吧。”明天华若无其事地笑道,“为兄先出发了。前面见。”

  话音未落,他已奔驰向前,不一会儿就跑成了远处的一个小黑点。

  这时,明天澜终于动了。

  四位兄长已经分散向四个方位,而他不紧不慢地走到了中间,抬手挽弓,搭弦上箭。

  孟十分开始捂脸。

  明天澜将一张铁弓拉成满月,箭矢直指北方,大皇子的位置。

  围观的人群霎时爆发出巨大的议论声,响彻四面八方。

  然而下一秒,比这更大的动静在北面响起。

  大皇子盯上一头肩高过人腰的瞎眼独狼,提枪策马冲向它,正要以绝对的气势和武力将其碾压的时候,忽然“轰隆”一声巨响,马腿踩踏的方圆十米地面猛然坍塌半米。

  马腿一弯,骏马摔倒在地,发出疼痛的嘶鸣。大皇子一时不察,被从马上甩下,整个人往前抛了近五米,头朝下摔在地上,以脸犁地,生生又滑出好几米。

  明天安:“……”艹他大爷!

  围观者:“……”完蛋要被灭口了!

  其他参赛人员:“……”完蛋要被灭口了!

  孟十分:“……”我为什么会看到大皇子这beyond(逼样)?

  明天澜:“?”好熟悉的画风……

  圣树灵场内外,一时安静得针落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