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鼓敲响, 宣告这场战役的开始。
以北境为起点，大军往着南方而去。
在那里, 是严阵以待的顾临修。
准备行军的那一日, 来了很多人。
道路两旁，无数的百姓们自发地向着这位前朝公主下跪拜倒。
池央坐在轿辇上，薄纱垂落，隐约遮住了其中人的容貌。
她眸光轻柔地开口：“诸位请起。”
人们却始终没有动作, 而是保持着手抚着胸口的动作继续跪着——那是北境的最高礼节。
有时候做的事, 不必刻意去言说, 百姓们自然知道。
就比如现在, 所有人都知道, 她们要往南方而去。
是为了给所有人一个更好的生活。
满天云霞之下, 池央开口下令：“出发！”
大军齐声策马而行, 没多久便消失在地平线, 只剩下烟尘滚滚。
战役一起, 立刻有来自四面八方的人愿意加入池央的队伍。
顾临修只想当皇帝，可没想当个好皇帝。
他在乎自己, 却不在乎黎民苍生的生死。
逐玉在齐将军的麾下, 成了战场上杀敌最凶的猛将。
她不习惯和别人离得近, 因为战场上随时都可能会受伤, 而她的血里却带着毒。
所以，逐玉总是将自己一丝不苟地包裹在盔甲之下, 略显孤独地站在一边。
只有看见小公主的时候，逐玉眉眼间才会泛起一丝算得上温柔的光。
她们之间并没有机会常说话，通常, 只是隔着人山人海的遥遥相望。
但很奇怪, 纵使中间相隔的距离那般遥远, 眼神也总能对上。
不需要多余的话语，便能够懂得对方的心意。
朝廷派下军队与之对战，等到解决完所有事，一路直到皇城脚下时，天气已经日渐寒凉起来。
重新回到这座熟悉的城池时，池央心内感慨万千。
但只片刻，她就收起了多余的伤春悲秋。
眸光转向朱红的城门，墨瞳深处似有烈焰随风而起。
城墙之上，是脸色泛着灰白的顾临修。
池央和顾临修对视短短一瞬，她朗声发令：“上！”
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朝廷的军队节节败退，而池央所率领的将士却如有神助，一路势如破竹。
如今兵临城下，士气已破，不少人甚至都动了投降逃跑的念头。
顾临修提着长剑，戾气森森地站在城楼前：“谁敢跑，朕就先杀谁！”
有人进言说：“陛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话没说完，就被顾临修冷冷瞥了一眼。
长剑送出，又毫不留情地抽出来。
染红的衣襟令顾临修看起来更添了几分疯魔。
他似乎早就疯了，听不得任何一句不合心意的话。
因为受残存毒素的折磨，他的脸色看起来病弱而苍白，眼下乌青浓重，像只游离地狱的恶鬼。
底下的厮杀声震天响，他却毫无所觉，只是恶狠狠地盯着池央看。
事情走到如今这一步，当真是超出顾临修的想象。
从城门，退到了皇宫。
最后退无可退。
宫门被撞破的一瞬间，顾临修气急败坏地怒吼：“不准跑！都不准跑！”
但四周的人此时都忙于逃命，哪里还顾得上去听顾临修的话。
甚至包括之前最狗腿的陈太监，也早都见状不妙逃之夭夭了。
他被大军困在宫殿中，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有轻巧的脚步声从外而来，似乎还伴着清脆的铃音。每一步，都好似踏在他的心头。
顾临修抬起头来，对上少女冷淡漠然的眉眼。
他知道她生得好看，一向都知道。
但今日，相隔一段时间的再见，让顾临修忍不住有些恍然。
他从那张已然长开的脸上，窥见了几分熟悉——来自那些被他亲手所杀的燕室皇族。
每个不眠的夜里，那些人都围绕着他，质问他为何反叛。
笑话。
他想做便做了，哪里有什么缘由。
池央慢步走近，看着顾临修狼狈的样子，忽然笑了下。
“成王败寇，自古如此。”
她声音不高，却很清晰地钻进顾临修的耳朵里。
“如今我为胜者，而你输了所以你合该去死。”
她看着顾临修，“这些话，觉得耳熟吗？”
不止话，眼前的一切都很熟悉。不同的是，当时的强弱两方是反过来的。
顾临修冷冷一笑：“要杀便杀，哪来的那么多废话。”
池央拿起了剑。
手腕却被人轻轻一碰，很轻的力道，带着两分凉意。
她转过眼，对上逐玉凝沉的眸子。
逐玉轻声说：“这种事，我来就好。”
“殿下的手，不该染血。”
她只喜欢小公主能永远干干净净，稳居高堂之上。
逐玉接过池央手中的剑，一步步朝着顾临修走去。
噬忧谷中学过很多一击毙命的法子，但在这一刻，她一个都没有用。
长剑狠狠刺在并不致死的地方，她听着耳边男人的惨叫声，眼睫轻颤。
像是想起了很多东西，又像是什么也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握住了逐玉的手。
女孩子声色清灵，像是叹息：“够了。”
逐玉回过神。
剑下的顾临修早就没了气息，瘫在血地中像团烂泥。
池央将她手中握的剑抽出，然后随手丢到一旁，然后极其自然地勾住了她的手。
她带着人走了出去，高声宣告：“顾临修已死！”
顿时，从各处都传来欢呼声：“大燕！大燕！”
在鼎沸的人声中，池央悄声问身旁的人：“阿玉哭了吗？”
逐玉面无表情：“才没有。”
-
重建新朝之后，朝堂之上自然又是一番洗牌重整。
“如果我没有当上皇帝，”池央问，“阿玉会觉得失望吗？”
逐玉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为何如此问？”
池央笑而不语。
半晌后，她听见逐玉低声回答：“殿下不论怎样，都很好。”
只要是小公主，便很好。
再过了半月，逐玉终于明白池央当时为什么会这么问了——她从旁支中寻了个孩子，打算让他继位，池昼从旁辅助。
得知消息的时候，池昼还和池央吵了一架。
说吵架也不尽然，大概是池昼在单方面地生闷气。
因为他觉得池央千辛万苦打下的一切，为何这般轻易拱手让人。
池央依旧笑眯眯的，安静地听他宣泄完，才轻声喊：“皇兄。”
“皇兄觉得自己不适合当皇帝，我觉得我也不适合。”
看池昼还想说话，她抢先一步，缓声道：“我在这宫里待的时间太长了，现在，我想出去看看。”
果然，一听见这话，池昼顿时喉头哽住，半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口。
当皇帝意味着会得到很多，但同时，也注定会失去许多。
池央生□□自由，不想再拘于这四方天地。
小皇帝是她亲自选的，也亲手教导了一段时间，这才最终登上皇位。
新帝登基后，出乎意料的，开拓了一条新的法令——允许女子上学堂，经商，参军。
甚至，为官。
这法令初时有不少人反对，但最终还是推行了下去。
因为齐盟第一个跳出来支持：“诸君难道忘了长公主的功劳吗！”
当年的嘉阳公主，如今已经受封为长公主。
连小皇帝都诚惶诚恐的人，这些官员又怎么会再敢反驳。
不过此时的池央，早已经听不见这些风波。
她将事情全都处置好后，便将摊子都推给了池昼，自己挑了个风和日丽的天气离开皇城。
“江湖浩大，”池央坐在马上，对着来人微微一笑，“阿玉可愿做我的领路人？”
她伸出手，一如当年邀请逐玉和自己一起改变这个天下。
逐玉眉眼微弯，没有一丝犹豫地将手放了上去。
离开前，逐玉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皇权这般诱人，殿下当真不会后悔吗？”
风扬起池央的发梢，她偏头，眸光直直地落在逐玉身上。
她微笑：“不悔。”
逐玉问：“为何？”
池央看着她，慢慢地俯下身，漂亮的眉眼凝成勾人的深渊。
一字一句地缓声说：“因为我心中，没有皇权，只有私情。”
【完】
作者有话说：
磕磕绊绊这个世界终于结束了，最后的结局就是这样啦，一切尽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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