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存善堂。
隔间内为人看诊把脉的岑溪身着一袭墨绿色长衫,衣领处绣着复杂美丽的灰绿滚边图纹,与他头上的那简易的竹簪相呼应,原本松垮的发丝亦被那竹簪挽一半,其余的发丝垂直肩膀处直至腰间。
与他整个人的气质相符合,却透着一丝成熟的诱惑,俊美到了极点。
他垂眸,提笔在纸上写着药方,交给患者时,语气十分温柔地叮嘱道:“按照这个方子抓药,每日早晚煎水服用,五日后便可痊愈。”
病人双手合十,感恩戴德地向岑溪道谢。
等人离开后,他便垮了脸色。
“殿下,您又来做什么?”
岑溪无语地看着站在一旁,如同石墩子似的赵玄。
他好像有点什么毛病。
日日都来他这药堂里待着。
别的什么也不做,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他。
就是因为他日日在这里站着,导致许多病人都不敢来找他看病了。
没人来找他看病,就意味着,他赚不到钱,意味着他又没法子买奇珍异草,没法子买漂亮的衣服首饰了。
这简直就是在砸他的饭碗啊!
“来找你看病啊,”赵玄说得一脸认真,下一秒,他又叹了叹气,“但你不愿意给孤诊脉。”
岑溪发现,他是真的欠揍!
皇宫里那么多太医,只要他有点小病小痛,便都会排着队来为他看病。
可他偏偏要跑到存善堂来折腾他。
“殿下,您身子健康得很,活到一百岁都不成问题!您不用再来瞧了,我就算给您诊一千次一万次脉,也都是这个回答!”岑溪强压着心中的愤怒和不满,耐心地向他解释道。
“可孤最近夜间总是觉得浑身燥热得厉害……”
赵玄话还未说完,就被岑溪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他朝着他无声地比了个嘴型,半带着威胁意味,示意他闭嘴。
那天晚上的事情,他都已经说过了他不会再计较,可是赵玄就像是听不懂人话,为了这个事情,一直缠着他。
好吧,其实像赵玄这样,样貌俊美,又有钱多金,某些方面还很厉害的男人,偶尔约着欢好,疏缓一下也挺不错的,所以后来他又喝醉了酒,来找他谈心,他并没有违心地将他赶走。
可是!让岑溪最不能接受的是,在快要攀升情欲巅峰之时,他从赵玄的口中,听到了别人的名字。
他无比确定,赵玄喊的是别人的名字。
因为他不叫“缚儿。”
彼时赵玄正意乱情迷,不知天地为何物,而他心中却还记着那个叫什么缚儿的。
岑溪当即便没了兴趣,一把将赵玄推开,穿着衣服离开了。
赵玄并未向他解释什么,但这几日总是变着法地给他送各种礼物。
虽然算不上多昂贵,但却是投其所好,送的都是些并不寻常的花花草草。
只可惜,岑溪根本就不缺这些,他所收藏的,要远比这些来得更为珍稀。
而且他也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赵玄了,他岑溪没有贱到,要为人替身的地步。
为什么他还要纠缠不休?
说实话,赵玄挺贱的。
至少在岑溪看来,赵玄是个实打实的下贱胚子。
得不到心上人,便来其他人这里寻乐子。
既然心中早已有了喜欢的人,为什么又要来招惹他?
又不愿意向他做出解释,却又还要来继续向他示好,是觉得他是个好拿捏的,还是觉得他好骗?
就靠这么几株花草,靠这么些银子,便能将他收买去,继续给他当宣泄欲望的替身吗?
赵玄倒也还算有眼力见,发现岑溪的脸色不太好看,立即结束了方才的话题,发自内心地夸赞道:“今日这身衣裳,真衬你。”
岑溪:“……”
赵玄是真的有病!
很可惜他只是个治病的大夫,没有积累那么丰富的经验,能够帮他看看脑子。
“你很喜欢绿色吗?”赵玄问道。
知晓了他的喜好,下次送礼时便能更加准确地投其所好了。
岑溪闻言,没好气地回呛道:“是啊,殿下瞧见我头上的绿帽了吗?”
赵玄:???
他总觉得,岑溪这几日就跟吃了火药似的。
见着他也没个好脸色。
哪怕他日日给他送礼,他也都是冷冰冰的。
但有些事情,他又的确不知该如何向岑溪解释。
他总不能说,他爱上过自己的弟弟吧?
况且……他现在也看不透自己内心所想。
只是觉得,他既然已经和岑溪发生了这么亲密的关系,便应该要负责任。
哪怕岑溪是个男子,他也应当要有些担当,不能让岑溪觉得,皇室之人,如此地不重礼法。
况且,他心中有过谁,也不会影响到他们日后的相处不是吗?
他已经答应过他了,与他成亲之后,便不会再纳任何妾室进门了。
只是暂时还没有办法,给他一场隆重的婚礼,以及宣告天下的名分。
“你还在生气吗?”
“我有什么可生气的?”岑溪反问。
赵玄一时之间被他问得哑口无言。
是啊,他有什么好生气的呢?
他分明知道,岑溪看向自己的眼神里,没有一丝爱慕之意。
不爱怎么会因为这些事情而生气呢?
思即此,赵玄瞬间哑火。
“殿下,你能别来骚扰我了吗?你只需要高抬贵手,我便能过好想要过的生活,这对你来说,很难做到吗?”岑溪手中紧紧攥着那支毛笔,力道大得惊人,甚至……直接将笔杆掰成了两截。
锋利的碎片扎破了他的皮肉。
殷红的鲜血与墨汁交融,滴落在宣纸上,绽出一朵妖冶的花。
赵玄见状,立即上前一步,想要为他处理伤口。
但岑溪哪里会接受他的触碰。
他侧身避开了赵玄伸过来的双手,冷声道:“不劳殿下费心,我自己就是大夫,能处理好这些小事。”
“你就一定要这样跟孤说话吗?”赵玄被他几番冷言冷语地呛声,心中也有了几分火气。
他一直都是很好脾气的,可是岑溪一直都在他的头上踩。
因为心中自觉亏欠,而对他百般忍耐。
可没想到,他竟然丝毫不领情。
岑溪知道赵玄此刻也已经生气了,但他正好趁着激怒他的这会,彻底地和他撇清关系。
只见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捂着流血不止的伤口,缓缓从医案前走到赵玄面前,跪了下来,磕头道:“抱歉,草民该死,还望殿下恕罪。”
“岑溪!”赵玄真是气极了,直呼其名道:“你一定要这样气孤?难道孤待你不好吗?”
“殿下待草民极好,是草民无福消受,还望殿下就此高抬贵手,放草民一条生路。”岑溪整个人都伏在了地上。
现在这样的岑溪,和赵玄印象里的岑溪,实在是差太多太多了。
他印象里的岑溪,有着铮铮傲骨,哪怕是在圣上面前,也能稳如泰山,丝毫不见一丝怯色。
如今,他竟然为了和自己撇清关系,甘愿一寸一寸折断他的傲骨,向他下跪,求他高抬贵手。
“好!好得很!”赵玄真是被他气得胸闷气短,他冷眼瞧着跪在地上的岑溪,甩袖愤然离开。
临出门时,他听到岑溪说:“愿殿下美人在怀,得偿所愿。”
好一个“美人在怀,得偿所愿。”
赵玄从药堂走出来时,气得脸都绿了。
贴身伺候的小太监,大气不敢喘,生怕触了霉头。
岑溪竟然敢这样气他!
赵玄在心中暗暗发誓,他一定要让他尝点苦头。
否则他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