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缚怎么可能在这种危急存亡的关头独自离开？
他可是圣上亲封的平宁大将军。
“此战，毫无胜算吗？”赵缚又问。
那名小士卒哪里知道这么多，他也是奉了林鸿朗的命令，才过来请赵缚离开的。
“孤不会走。”赵缚见他低头不语，当下便表明了立场。
但他很快又转身看向站在一旁的叶抒，语气里满是恳求：“阿抒，你随他离开吧。”
他作为大雍的皇子，又是平宁大将军，理应留在这里，为了北境的百姓，为了大雍的江山而战。
可是叶抒不一样，他只是一个被他强行拉进这场漩涡争端中的一个小百姓。
他原本，应该有自己的道要走的。
“你在胡说些什么！”叶抒甚至都顾不得还有外人在场，径直走向了赵缚，连敬语也忘了说。
“你想让我当逃兵？你自己留下来送死？”叶抒咄咄逼人。
“我没有那个意思！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你就这么急着把我送走？”
跪在二人面前的小士卒，头一次这么近距离吃瓜，但他却连头也不敢抬起来。
他之前也听说了一些传闻，据说五皇子殿下身旁的那位小侍卫，是他的救命恩人，多次舍命相护。
正因如此，连林砚将军都对那位小侍卫以礼相待。
如今亲眼所见，这才知道，这位叶公子有多么的与众不同。
竟然敢这样和皇子说话。
“我这是在保护你，你明不明白！”赵缚也气恼极了。
叶抒直勾勾地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不需要你这种将我从你身边推走的保护！”
话音落下后，他便同那位一直跪在地上的小士卒说道：“带我去阵前。”
“你敢！”赵缚语气中满含威胁道。
“我有何不敢！”叶抒丝毫不惧，与他对呛。
“带路！”叶抒语气坚定地命令道。
那位小士卒一开始还担心，会不会惹恼了殿下，但现在他根本就没有丝毫犹豫，抬起头同叶抒说道：“请随我走。”
“叶抒！”赵缚被他这个态度气得胸口疼。
他分明是在为了他好，他怎么这么不领情！
可赵缚又实在是不放心他就这么上战场。
他只能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将已经快要走出营帐的叶抒拉了回来，徒留那位小士卒站在门外，一脸的不知所措。
“你做什么！”叶抒愤怒地质问他。
赵缚叹了口气，心中暗骂自己真是败给他了。
“穿上盔甲。”
他说着，便将自己早已为他准备好的盔甲拿了出来。
动作十分娴熟地为他穿上。
“这是临行前我特意托人为你缝制的金丝软甲。”他顿了顿，话锋一转，“阿抒，我不想你为了我而丢掉性命。”
他想要叶抒能够活下来。
而不是为了他……
哪怕是死了，也没人知道他的姓名。
叶抒这般好的人，应该名垂千古。
“我与你一样，也是大雍的子民。”叶抒握住赵缚的手，他的脑袋稍稍歪着，将赵缚的手心贴在了自己的脸颊上。
“哪怕如今的大雍已经千疮百孔，可这终究是我们的家，是千千万万如你我一样的人赖以生存的家。”叶抒墨黑色的眼眸中蕴藏着点点星光。
可是如今有人，想要以无止尽的屠戮，来逼迫他们就犯，让他们献出脚下这片供养了他们千年的土地。
作为大雍的子民。
他做不到。
赵缚红了眼眶，“可是阿抒，战场上刀剑无眼！”
“若我贪生怕死，便不会和你一起来北境了。”叶抒语气坚定。
能够保护赵缚，能够上阵杀敌，为大雍献出一份心力，他此生便足够了。
赵缚为他穿好了盔甲后，又快速地替他挽起长发，并将自己头上的玉簪取了下来，为他簪上，他抚摸着他如瀑般柔顺的墨色长发。
“阿抒，民间有个习俗。”赵缚说着，眼泪便蓄满了眼眶，他声音一度哽咽，“送心上人发簪，意为欲与之结发。”
他不知他们能否从北境平安返回上京，但他想要与叶抒结发为夫妻，一刻也等不及了。
叶抒踮脚主动吻上他的唇，“等这场仗打完了，我们便成亲。”
……
赵缚和叶抒赶到时，只见原本和平繁荣的城内，如今已是一片狼藉，屋舍因为宁国人投了火球，而燃起了熊熊烈火。
许多未来得及撤离的百姓们，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倚靠在墙角，等待着救援。
二人不敢耽搁，立即跑上城楼查看如今的局势。
刚一上楼，便听到了冲锋陷阵的呐喊声，一支支利箭从耳畔呼啸而过，好在有叶抒在他身侧相护，赵缚才不至于受伤。
林鸿朗和梁衡在看到赵缚时，都流露出了不解的神色。
“殿下您怎么来了？”
“不是已经派人将您送走了吗？”
二人接连问道。
但赵缚手中紧紧攥着弓箭，“孤不会走的。”
他本就是来拿命博一条出路的。
在还没有达成目的之前，他是坚决不会就此离开的。
如今战局紧张，见赵缚坚持，林鸿朗和梁衡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赵缚跟着他们一起看向城下，只见人群中一位淄衣银甲的少年将军，驻马回缰，银枪带风，自敌军尸身上踏过。
不远处，早已被鲜血染透的巨幅旌旗随风猎猎展开，在漫天火光的照应下明亮如绸。
“那是……小林将军？”叶抒眸光紧紧跟随着那位手握银枪的少年将军。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林砚。
耳侧传来刀剑交击的声响，满目血肉横飞，如暴雨般的箭矢飞掠而过，飞溅的血污在空中抛洒。
叶抒见林砚身后有敌军突袭，他立即大声喊道：“小心！”
可是距离实在是太远了，林砚根本就听不到叶抒的提醒。
不过顷刻之间，叶抒根本就来不及做出行动，但下一秒，一支箭矢便直直射了出去，想要从身后偷袭林砚的敌军，也被箭矢贯穿了头颅。
城墙上的众人反应过来后，都齐刷刷地看向拉了个满弓的赵缚。
如此远的距离，并且还是在敌方不断移动，硝烟弥漫的情况下，赵缚竟然能够将其一击毙命。
“殿下，好身手！”林鸿朗率先反应过来，笑着夸赞道。
梁衡显然也不知道赵缚还有这一手，他一直以为赵缚就是个什么都不懂，还手无缚鸡之力的花架子，没想到……他竟然箭术如此出众。
这倒着实是出乎他的意料了。
……
空气中飘散着越来越浓重的血腥气，天空硝烟弥漫，黄沙滚滚大地之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整个旷野都布满了黑压压的士兵，如潮水一般迅速涌来，前仆后继。
伴随着声嘶力竭的呐喊声，石块犹如暴雨般呼啸着从天而降，箭矢凌空乱飞。
而林砚带领的镇北军，哪怕面对宁国如此强劲的猛攻，依旧没有丝毫后退的意思。
将士们不停地挥动着手中带血的兵刃，厮杀声和金戈交鸣声响彻天地，满目都是尸山血海，令人毛骨俱竦。
一望无际的战场犹如人间地狱，空气中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弥漫的硝烟在空中飘散，熊熊火光映照得天际一片血红，满身血污的士兵在做着最后的拼死搏斗，一边举刀猛砍，一边从喉咙里滚出野兽般疯狂的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