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林子里, 偶尔几缕阳光落下,几名明月派的弟子都追了上来,站在一旁看着不远处正在对峙的两个女人, 双方对视间仿佛火花四射。

  他们都不明白陛下怎么一醒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不顾圣体, 非要回来问个没人知道的人。

  那人莫非是什么深藏民间的大师?

  还是某个叫陛下魂牵梦绕的坤泽?

  正当几人心中万般猜测时,听了尧华那一句回复的雍嫒反而冷笑了起来,接着神色莫名地看向尧华正牵着的小女孩,着重打量她的面貌, 脸上隐隐可见压抑的怒火, 阴阳怪气道:“你不是说她负了你吗?还有这孩子...”

  “真是和她长得一模一样!”她咬牙切齿,不敢相信傅浔会在她离世的一千多年后和某个女人在一起,并且生下孩子。

  明明她就应该还被封在茅山派后山,永远不得出来!

  她死前已经再三跟茅山派掌门强调过了,要将她封死在那里,除非自己回来,否则永不见天日!

  她始终有种预感, 老天爷不会让她就那样死去, 她终究会再归来, 掌控她的大雍朝,得到傅浔!

  看, 她果真得偿所愿, 借着后世的身体回来了。

  不, 应该说是她成为了雍嫒, 雍嫒也成为了她!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 归来时傅浔早就被放出来了, 还和其他女人搅和在了一起。

  这女人偏偏是茅山派的大弟子, 有机会解开傅浔的封印。

  叫她越发相信了心中的猜测。

  而此时,尧华则看着明显不对劲的雍嫒,心中有种预感,却也毫不畏惧,朝她冷声道:

  “不过一个玩笑话罢了,你还当真了?我们派的师弟师妹都知道我是开玩笑的,我不过十八岁,哪能有孩子。

  至于傅浔这个名字,也只是我忽然想起来用用罢了,好像是我们派之前收过的恶鬼?”

  “你又这样激动干什么?莫非与那恶鬼有什么关系?”她微微勾起抹笑,迎上对方腥红的眼睛,仿佛在逗她玩似的,语气调侃。

  雍嫒则猛地怒火中烧,一双眼越发腥红。

  她堂堂一国女皇,哪里有人敢对她如此放肆!

  敢这样对她说话的都已经被五马分尸,不得好死了!

  她微微眯眼,压抑着自己的怒火,浑身散发着一股嗜血的威严,却暂时只能逼自己视线下移,死死盯着长得与傅浔一模一样的小女娃,命令道:“既然没关系,那你就把她给我!”

  “凭什么?”尧华不卑不亢,直直地对上她那双凌厉的眼睛,心里只是嗤笑着。

  这雍嫒太过不对劲,不过这样更好,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人更容易溃败。

  而果然如她所料,雍嫒看到她那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心中怒火到达顶点,再也忍不住地暴怒道:“就凭我是这大雍朝的女皇!你敢不听从于我?!”

  说完这句,她竟还冷声朝着身后的明月派弟子道:“将她抓起来,藐视女皇,一等大罪。”

  她不耐烦极了,想直接用最干脆的方法将这女人给除掉。

  无论对方有没有和傅浔发生关系,都成功地恶心到她了。

  她需要除掉她,然后将这和傅浔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掌控到手里!

  但事实却出乎了她的意料,正当那几个明月派弟子犹犹豫豫地走上前来想听从她的命令拿下谢汝南时,却忽然从丛林中冲出了许多茅山派弟子,迅速地挡在了谢汝南身前。

  原来这些人早在李音兰回去后便得知了谢汝南在这的消息,纷纷起身找了过来,也恰巧听到了雍嫒的话语,心急地冲了出来。

  有些性子比较急的弟子更是直接嚷出了声:“我师姐说的都是大实话,女皇怎么了?女皇就可以不分青红皂白地处死人吗?!”

  “壹壹更是我们师姐救回来的,除非你证明你和壹壹有关系,否则凭什么给你?!”

  又有弟子不服道:“我们来这是参加宗门大比的,说几句大实话就要被抢人又杀人灭口吗?那干脆把我们都杀光算了!”

  “对啊对啊!我们大师姐没错,要杀她就先杀了我们!”

  所有茅山派弟子都坚定无比地挡在了尧华的身前,云意更是握紧了她的手,眸光闪烁不定。

  她已经可以通过雍嫒这一系列的行为确定对方重生了,也就是和上辈子一样,一千多年前的女皇回来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提前回来,但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以一千多年前那女人的狠厉,谢汝南的复仇会变得难得多。同时,她也不知何时会再次被控制。

  此时她心中怨恨无比,眼里全是阴翳感。

  要不是那宿命般地被控制和女皇的从中作梗,她和谢汝南根本就不会分离,谢家和傅家也不会被灭门,一切的悲剧都不会发生。

  所有的一切,都像一个不断轮回的齿轮,早已写好了结局,无法被改变。

  但这一世,她就算是豁出命来,也绝不会再让谢汝南受一点伤害了!就算和雍嫒同归于尽,她也要弄死她!替过去的自己偿还罪孽。

  思及此,她越发握紧了谢汝南的手。而此时,对方的手竟也紧紧回握住了她的手,目光冰冷地看向不远处的雍嫒,刚想开口,岂料茅山派众人中忽然冲出了一道身影。

  小师妹李音兰从小就比其他弟子们会打扮,此时更是在灰扑扑的道袍外罩了一件薄薄的亮色纱衣,显得容颜娇美,站在茅山派众人面前朝雍嫒糯糯道:

  “阿嫒,师姐她不是故意的,你若实在是想杀了她,那便拿我去抵吧。”

  说完这句话,她便期期艾艾地低下头去,长睫遮掩了眼中闪烁的眸光。

  她完全没想到雍嫒竟是整个大雍朝的女皇,也就是这样一个女皇,竟朝她表白,说要娶她!

  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脱离这个破破烂烂的臭门派了!

  不如借此机会跟她走算了...

  想到这,她更是心中喜悦,手不自觉攥紧了衣衫。

  可却没曾想,雍嫒却一改往日态度,只冷冰冰看了她一眼,接着便直接掠过她,冷笑道:“就凭你,什么东西?”

  接着她又看向众人,眼底是阴狠:“你们以为自己的命有多值钱吗?不过一个小门派罢了,你们的先祖没有完成我的交代,本就应该被诛九族!如今只是迟些要你们的命罢了。”

  说完,她便打了个响指,又高昂头命令着:“把她们给围起来,一个一个地杀,直到谢汝南愿意说出所有有关傅浔的事情为止。”

  “我倒要看看你们茅山派有多有情意,你们愿意这样为她而死,她又愿不愿意为你们说出一些无足轻重的真相。”她冷笑,那笑声似乎冷到了每一个茅山派弟子心里。

  心想这女皇竟如此暴戾又昏庸无道,不分青红皂白地杀人,那她们还有必要将她当做女皇吗?!

  众人皆警惕万分。

  而此时随着雍嫒一声令下,竟有十几个黑衣护卫从不同方向蹿了出来,将她们包围。

  云意皱起眉,早就知道女皇身边不可能只有那么四个人,也察觉到了那些人的气息,如今果然都现身了。

  而此时,前方的李音兰看到如此形势,不由心中一跳,连忙开口道:“你说过要娶我的,堂堂女皇怎能说话不算话。”

  到最后,她又泫然欲泣般,咬唇道:“我,我做妃都行...”

  呵,做妃,她也配?

  何况如今雍嫒只要一提起后宫那些女人就犯恶心,她从未忘记傅浔是被谁杀的,是谁害得她和傅浔阴阳相隔!

  可她却还是笑了,接着看向李音兰,道:“哦?我当然可以答应你,但有关谢汝南和傅浔的一切你都要告诉我~”

  李音兰听闻浑身一震,她哪里知道什么傅浔?可是,她要是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自己这辈子就完了。

  于是她只能低头咬牙道:“大师姐说的都是真的,她和那叫傅浔的生下了壹壹,然后傅浔抛下她跑了...”

  “然后,然后其他的我不能再说了!你得先娶我再说!”她又狠狠心这样喊着。

  身后的茅山派弟子则皆给她气了个够呛,小师妹明明平常看起来和大师姐关系最好,可谁想到,却会在这样的情况下毫不犹豫抛下大师姐,还睁着眼睛说瞎话!

  “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大师姐明明就是在开玩笑!我们都没见过什么叫傅浔的!何来抛弃和生孩子之说!”有气不过的弟子当即喊道。

  然而雍嫒却勾起了抹笑,随即朝李音兰勾勾手:“过来吧,我会遵守承诺娶你的。”

  这李音兰,倒是还留了个心眼,知道要留些东西握在手里。

  她双眼越发冷凝,而李音兰则不顾师姐师兄们的责骂,一意孤行地站到了她身后。

  雍嫒的目光却又在掠过人群对上小女孩的眼睛时变得柔软,低声朝她招手:

  “你过来,姐姐也不会杀你,以后会给你一切想要的,我是雍朝女皇,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她勾着和善的笑容,一副诱拐小孩的样子。

  然而尧华却一把将小孩给抱到了怀里,朝她冷笑:“你猜最后是你能走出这座林子还是我?”

  雍嫒唇角的笑容凝固了,心中杀意更甚。

  要不是她还需要从这女人口中套出傅浔的下落,她必定将她碎尸万段!

  她如今已经笃定傅浔一定已经被这女人给放出来了,对方也一定知道傅浔的下落,既如此,就不要怪她不客气了!

  思及此,她当即冷笑着问她:“我问你,这孩子是不是你和傅浔的?”

  这句话,尧华倒是回了,淡淡道:“不是。”

  可惜雍嫒根本就不信啊,冰冷着一张脸就朝一旁黑衣护卫道:“杀!除非她说真话,否则不要停。”

  先前护卫们只是在等主子下最终命令,此时得到了命令,便开始一同往里攻击了去。

  一群学玄学的小道士怎么可能打得过这些专业护卫。

  但她们却坚决不后退,和护卫们推拉打斗起来。

  而就在一位黑衣护卫死死扯住一位师妹,蹭亮的剑就要刺入师妹胸膛时,忽然一道黑气掠过,将那护卫猛地掀飞,吐出了鲜血,当场不省人事。

  众人都惊呆了,紧张地看向周围,就连雍嫒身后的四位明月派弟子也纷纷拿出符咒和剑,警惕万分。

  也就是在这时候,忽然无数道鬼气从树林中冲出,裹挟着冷冽的风,向众人刮来,如同无数个小鬼在众人身边蹿过徘徊,又在她们耳边阴森地笑,引得众人连忙分成了两队,紧张地浑身都出了冷汗。

  雍嫒的手下将她牢牢围在其中保护着,茅山派众人也紧紧缩成了一个圈,拿着剑警惕着。

  她们不敢轻举妄动,索性这些小鬼似乎也只在她们身边围绕,随即,竟然还从鬼气化为了人身。

  只见一个个穿着红衣的喜童提着花篮开始不停围绕着她们蹦跳行走,边喜悦地笑着将花篮里的花瓣洒向空中。

  一时之间,漫天都是红色的玫瑰花瓣,花瓣都掉落草地,铺满了整个草地,喜童们又开始有秩序地排成两排,往前走去,将那玫瑰花瓣铺成了一条道路。

  又有好几道黑气从丛林中蹿出,落地竟变成了吹奏喜乐的迎亲乐队,她们或吹着喇叭或打着鼓,脸色苍白,扬着笑,震耳欲聋的喜庆乐声在这样的场景下听起来竟有几分诡异感。

  在诡异的画面让众人几乎大气都不敢喘了,不知这些鬼到底要做什么?难道是娶亲?

  这样想着,直到又一道黑气降临在铺满玫瑰花的道路上,才证实了众人心中所想,甚至皆惊呆了地望着那忽然出现的人。

  只见伴随着那道黑气凝为实体,一匹高头大马胸前挂着一朵大红花,往前缓缓走着,而那白马之上,赫然坐着的竟是小女孩壹壹的放大版。

  是一位身穿红色喜服,胸前挂着大红花,仿佛要去娶亲的乾元,她身形笔挺,面容清冷,却凤眼微弯,薄唇微勾,眸子里是浓浓的喜意,眼尾泪痣更极富韵味,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她一头长黑发用玉冠高高竖起,额角是随风飞扬的碎发,目视前方,更手握僵绳,脚踩马鞍,是何等的意气风发,或者更像驰骋沙场的将军。

  那一刻,雍嫒的心仿佛停止了跳动。

  那是傅浔!是她的傅浔!

  这一瞬就像千年前女人意气风发地上了马,在沙场上奔腾一样。

  她会跟她说:“陛下,臣一定不辱使命!”

  可如今,雍嫒浑身僵在了原地,有些不敢呼吸,生怕这是一场梦,不想去打破这场梦。

  直到那高头大马上的女人竟然径直地骑着马往茅山派一行人的方向而去。

  茅山派众人虽然害怕,却还是丝毫没有后腿,但她们身后的尧华却主动地牵着低着头看不清神色的小孩拨开她们往前走去。

  直到那女人停在她面前,弯腰朝她伸手,朝她露出温和笑容,轻声道:“汝南,我来接你了...”

  尧华便也看着她笑,两人的视线胶着在一起,是一种外人无法去打破的默契和暧昧。

  可不远处却忽然传来了崩溃的尖叫声。

  “不!!”

  “傅浔!!”

  雍嫒竟满眼腥红,义无反顾地冲出了手下的包围圈,手下们根本拦不住她,也不敢拦她,只能跟在她身后严阵以待。

  而她却全然不顾,只痴痴地又痛苦地望着高头大马上的女人,最终冲到她面前,颤抖着声音狠声道:“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你竟然要娶这个贱女人?!”

  “凭什么?!我为你做了那么多,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啊!”她仿佛声泪泣下,已经满眼都充盈着眼泪,只盼那人能回头看一看她,又怕碰到她这一切都会化成泡影。

  终于,傅浔回头了,却不再是那般含着笑的温柔样子,而是满脸冰冷,一双眸子里浮现慑人的碧色竖瞳,狠厉地看着她,冷笑道:“你放心,我今日...”

  “是来取你的人头的!”

  听心爱之人说出这样的话,又对上她那样的眼神,雍嫒当即痛苦地退后了两步,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

  然而还没完,前方洒花的小鬼们忽然一窝蜂折返,好几个小鬼将她按在了地面,竟无论她如何挣扎也无法动弹。

  反应过来的护卫和明月派弟子也连忙上前来想解救主上,奈何却被其他小鬼们给缠住了,只能和她们缠斗在一起,心急如焚。

  而高头大马上的傅浔,则忽然朝着地上的雍嫒抬起手来,一缕鬼气瞬间缠住了她的脖颈,让她瞬间不能呼吸,濒临死亡般地发出嗬嗬的声音。